六人跟着鼠詟与蛇猗再次回到了洞窟内,只见原来那处石刻俨然已经破碎了,落了满地的残石碎屑。后面腾出来了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空间,所陈之物,尽和此前石刻上所描绘的一模一样。
空间内正中的石台上,一只灰翼寒鸦伏在上面,瞳目微睁,气若游丝,似乎很虚弱。旁边一条约合丈长的游龙在其四周环绕,身上闪着金色的微光。两边合计共站着九名兽首人躯的守卫,手持着兵器,皆是一副森严戒备的容样。
梦落见到此景,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悸动,恍惚间略过一丝不安。尤其是与石台上的寒鸦四目相对时,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忧伤悄然攀上心头。
“龙龑,他们来了。”鼠詟道。
在空中游弋的金龙向六人点了点头,而后洪亮森严地说道:“我是十二守卫中的龙卫,亦是十二卫之首。”
他瞧了瞧身边的寒鸦,有些愧疚地道:“我们之所以能在千余年的封印中得以性命至今,全然凭借梦鸦散开了她的生命精气,滋养我们的神魂。如今封印再次解开,精气消散,她恐将时日无多了。我叫你们几人过来,一是为了完成她的夙愿。”
龙龑指了指梦落:“女娃,你过来。”
梦落点了点头,缓缓走到石台跟前。一道上,她分明地看见石台上的寒鸦缓缓睁大了双眼。见她越来越近,晦暗的眼眸开始有了神采,甚至竟涌出了几滴晶莹。
到了石台前,寒鸦挣扎着起身,如同人一般张开双翅搂住了梦落,羽翼在她的身上上下摩挲。少顷,它竟一跃而起,飞到了梦落头顶正上方,散下一周微光,将她笼罩了进去。
牧笑见状,怕梦落遭难,正要冲过去,却被化作人形的龙龑一手拦住:“别过去,她正在把毕生所结的最后一点精气与所学之法传输给这个女娃。”
此时的梦落虽仍站在石台前,但意识早已陷入了一片幻境,正如旁观者般洞悉着一方世界。
晴空烈阳下,她瞧见一只巨大寒鸦,飘飘然遨游于天际。未几,一声惊雷骤响,电光四起。一簇火光直落而下,恰在要劈在寒鸦身上时,化成了一道道光链,将它缚了起来。
光链内的寒鸦双翼紧锁,动弹不得,直从高空落下。眼看就要坠到地面之时,不知从哪出现了一张硕大的手掌,将它接了过去。俄尔一个僧人模样的人远远地出现在视野中,望着巨手中的寒鸦,面露微笑,嘴巴一张一合,但听不到在说什么。
僧人不紧不慢地走到挣扎的寒鸦旁,打量了一番后,嘴角上扬,举起自己的右手,作刀状,而后指尖向下,用力地插向寒鸦的脊柱。顿时翎羽散落,血液飞溅。他继而用力地从寒鸦的脊椎上掰下来一块骨,取出时,尽是淋淋腥红。
僧人始终微笑着,放佛眼下残酷的行径与他毫无干系。梦落虽听不见声音,但视觉的撞击仍使她触目惊心。
取出骨后,只见僧人一直背在后面的左臂缓缓地移到身前,手中持了一块长条木块,顺势填补在了寒鸦脊椎中被取出的骨的空缺上。木块刚入,原本还在挣扎的寒鸦径直的就僵硬了身躯,一动不动,如中了魔障般。僧人满意地拍了拍它的翅膀,便离开了。
一日一夜后,醒日初起,晨光乍落,寒鸦终于从木愣中回过神来。可眼中时而空洞,时而奕采。身子也开始不听使唤,自顾自地拍打翅膀,向一个陌生的方向飞去。
到了迟暮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木屋。之前出现的僧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天边飞过来的寒鸦,自顾说了句话,笑得有些诡邪。
“窃学了我的法,又伤了吾子身,便是为我取点精气又如何?”梦落由他唇形的变化一字一顿地读出,心中不免惊诧。
寒鸦到了木屋后,几近每日都要与僧人一前一后出行。它自前方引路,飞越一座又一座城池。僧人紧随其后,双手不断变幻,口中吞云纳雾,不时拔下寒鸦身上的几处翎羽,凭空散落掷地。二者所过之处,尽听闻城中哀嚎遍野。许多身强力壮的青年,前一瞬还在为生活奔波劳苦,后一瞬便莫名地倒在了地上,双眼无神,皮肤枯萎。
如此持续了十五日。第十六日清晨,僧人独出,留寒鸦于木屋处。许久不见脸上神色的寒鸦若蓄谋已久般,眼中霎时恢复了清明。它展翅欲飞,却透露出痛苦的神情。好不容易飞出十数丈后,砰地一声,应声坠地。
寒鸦挣扎着起身,面目狰狞地再次舒展羽翼,冲向空中,数十次跌落后,终于抵达了木屋数里外一处隐蔽的山洞中。此时已近正午,它摔得遍体鳞伤,口中衔着它数次跌落后在地面上寻找到的树枝,慌张地爬进洞中。
将树枝筑成巢,寒鸦在上面蹲伏了下来,双眼紧闭着。不多久,它的头顶上渐渐渗出来了几滴汗液,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起来。肉眼可以明显地看到在它身周流转的精气,在发出微光的同时缭绕着几缕淡淡的黑灰烟迹。
约莫一个时辰后,寒鸦终于睁开双目,汗水已经淋湿了整个头颅,甚至沾湿了尾羽。没来得及休整,也顾不得疼痛,它急忙拍打双翼,从山洞中飞了出来。刚飞出没多久,就如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地坠了下去。
寒鸦再起来时,眼中的清澈已经不见,放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朝着木屋飞了回去。
它走后,那处山洞中的枝巢中,一颗蛋孤独地伫立在枝巢中,流转着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