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冰冷的黑暗向我涌来,挤压我,渗透我,同化我,仿佛要将我的存在从虚无中抹掉。
五脏六腑像是藏了无数枚薄而细碎的冰片,不停划拉着,寒气逼人,又疼痛至极。
痛到极致,意识又开始模糊。
一只手搭在我的额头上。
“珠云……”我喃喃道。
黑暗那头没有回应。
“娘亲……”
身体里的疼痛止不住,寒意四处乱窜。
“痛……”我小声呜咽。
那只手离开我的额头。
虚无的黑暗传来细小的回声,窸窸窣窣像是很多人在低语。
最后只汇成一个声音。
在我的梦里出现过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轻吐的每个音节都被晕人的香气模糊。
“大姑娘冷吗……”
“奴婢拿手炉给您捂捂。”
冲击成碎片的意识勉强凑到一块,还是无法思考。
我是谁?
……
我叫章二烟,行二。
可是府里没有人叫我二姑娘。
自始至终,珠云和府里的下人一样,一直是叫我大姑娘的。
我恍惚的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没有。
那些我闭眼就能感受的,黑暗里充盈的熏香,将我拉至幽远之境的梦,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冰冷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我透不过气。
仅存的意识在疼痛中又开始分散,终于陷入无尽的黑暗。
睁开眼的时候,嘴里还隐隐残留着药汁的苦涩感,我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水滴从屋檐掉下,滴答滴答,仿佛像是平日里起床的样子,气氛安静而祥和。
若是忘掉身上的痛楚,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哪怕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自己睡在陌生的床上,盖着陌生的被褥。
“吱啦”一声,有人走进屋子,一个妇人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醒了?”她放下汤药,叠着软枕让我坐起来。
“这里……”想发出声音,喉咙却嘶哑的像被刮拉似的难受,让我不能说下去。
“别说话,大夫说呛水伤了嗓子伤了肺,没好之前不能出声。”她拿过药碗,用汤匙舀了舀凉了会,自顾自说下去,眼睛却没有看我。
她没有给我问出来的机会,也不再多说一个字,我艰难的喝完苦涩的药汁,她拿了碗默默出去了。
我浑身乏力躺在床上,仅仅是多吸几口气,也让我的胸口撕裂般疼痛不止,忍不住咳嗽。
这里是哪里,秋文也不在身边,应该被人搭救了,对于自己居然没有溺水而死,居然还有半条命吊着自由呼吸,真是觉得自己的命真硬,这样也能活着。
这里是哪里依然没有头绪,醒过来之后唯一见到的人也很寡言的很奇怪,让人心生疑虑。
我叹了口气,反正没有比跌落汶水河之前的情形更差了吧。
两眼愣神的看着帐顶,思绪全部回到脑子里,我想起那个黑暗中让我窒息的梦。
寒冷的。
疼痛的。
也让我记得那句没有听清的话。
「大姑娘」
我无声地说出来。
原来是我记错了吗?黑暗里那声「大姑娘」像是一把利刃,破开了什么封印一样,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片段瞬间汹涌地从幽暗之境奔出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落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忘了自己曾经落过水。
忘了自己曾经见过成为云姨娘之后的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