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夏。
小梅山的夏天虽然有山风习习,但却还是有些燥热,但梅山之阴却有一处避暑之处,石鼓镇就在那里。石鼓镇虽然避暑,却避不了江湖,前些日子四大门派接道暗贴,齐聚石鼓镇,尚不知要有何事发生,四大门派弟子正心急火燎地流星赶月般赶来。然而在小梅山之上却有着另一番光景,在这里一片恬淡幽静,然而却将有一人正要从此处开始步入江湖。
梅山之上自然是有梅的,不光有盛开在冬天的梅花,还有成长在春夏之季酸甜可口的梅子。半山腰处有一处梅林,一条山泉汇聚的小溪穿过梅林淙淙而过,这个季节虽然没有梅花,但却还有些其他不知名的各色杂花乱开,也甚是好看。小溪流的岸边偶有乱石,石上或生梅树。梅树的叶子剪得一地细碎的光影,梅树的老枝上坐着一名年轻的男子,一身青色文生打扮,面容清秀,此刻正安静地坐在梅枝上随风摇摆。青色的衣衫低垂,与那碧绿的梅树叶子浑为一体,就好像他是从这梅树上长出来的人儿一般。
但他毕竟是人,是人就不会从梅树上长出来,他叫慕云踪。
此刻的慕云踪很安静,他有些想念师父,一年前离别两位师父的时候,大师父送给他一把青钢小剑,二尺来长。这把剑是大师父年轻时候用过的,现在传给了他。他在想大师父平日里对他很平淡,从来没有把他拥在怀里过,最多也就是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拉着他的手去找二师父理论,说他又被二师父教坏了。然而这把剑上却是诉尽了衷肠,大师父虽然没有说,但这把剑上什么都有,有师父的慈爱,有师父的温暖。所以当他手中握着这把剑时,心中就会无比温暖,也会很幸福,就像握住了师父的手。
与大师父不同的是二师父送了他一支紫金箫,这让慕云踪很想笑,因为他虽然学会了琴棋书画,但那都是大师父一手教出来的,平日里二师父根本对他这些方面不闻不问,最后却送了他一支紫金箫。他甚至觉得是二师父为了活跃离别气氛而给他开的玩笑,然而二师父瞪了他一眼,当着面吹了一曲,竟是那样的婉转动听,甚至有几分江南细雨般的情愫在里边。
想着两位师傅,又想起自己,已经离开师父一年半了。时间过的很快,这一年半里他已经从初出世的懵懂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懂的人。慕云踪学东西很快,这是两位师父都夸过他的,所以他用了十四年的时间把两位师父所教的都学会了。正因为这样,师父才让他下山进行历练,有时候经历比什么都重要。
慕云踪的名字也是师父给起的。
在山上学艺的时候,他们那里有一片草地,草地上有一片山泉汇聚流转形成的湖泊,那里有很多鱼虾,也有很多鹤。大师父特别喜欢那里,没事的时候便带着他去看这些鹤,也就是这个时候慕云踪知道了梅妻鹤子这种说法。所以他就跟师父一起在那里种了许多梅树,后来师父索性又建了一座亭子,并起名字叫幕鹤亭。那天师父看着眼前的鹤飞来飘去,在水中嬉戏,在草丛中奔跑,又望向天边的白云,白云随风,不禁感叹。他把云踪叫到面前说,以后你就叫慕云踪吧,师父希望你长大后能像天边的云,你的心能像风一样,不为世事所绊,云随风行,身随心动。
慕云踪谨记师父的话,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大多是游山访水,并不太关心江湖事,所以一年半过去了,他仍然是籍籍无名。也许是对师父的思念,所以当他听说小梅山上有梅树的时候他便来了这里,坐在梅枝上,他从腰间抽出紫金箫吹了一曲,其声呜咽,哀伤的曲调随风流转。
一曲作罢,身后便有人问他,你年纪轻轻为何吹这种忧伤的曲子?
慕云踪轻轻一跃跳下梅枝,这才看到一名着灰色布衣却十分干净的清瘦男子正看着他。
慕云踪尴尬一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慕云踪没有骗他,也没必要骗他,因为在他心里是真的有一种悲伤的冲动时不时会袭上心头。
“没关系,”那人笑道,“不过你吹出的那些忧愁让我突然想家了,所以你得赔我。”
“哦?怎么赔?”慕云踪一笑,这听起来倒是新鲜。
那人说道:“我叫小清,山下有个石鼓镇,你赔我去喝酒。”
慕云踪:“喝酒?只是喝酒吗?”
小清忽然笑道:“只是喝酒,难道你希望还有别的事情?难道你不想去?或者你想打架?”
慕云踪连忙摇头:“不不,我去,我当然想去,如此简单的解决方式,何乐而不为呢。”说着便笑了起来,小清也跟着笑了起来。
下山的路有些狭窄,两人一前一后,慕云踪习惯了让别人走在前边,他看着小清的脚步,便知道他绝不是一般人。他的脚步很轻,狭窄弯曲又坎坷的山路,被他走得像是平地,像阳关大道一般又轻又快。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山下,石鼓镇就在前面不远处,看上去很安静。
小清忽然站住脚步,手搭在眼上往前看了看,说道:“好安静,这里不应该如此,安静地有点不同寻常。”
慕云踪:“你以前来过?”
小清笑道:“你真聪明,聪明到可以做我的朋友。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慕云踪自然知道小清是有意岔开话题,便笑着道:“如果是缘分,有何不可,我还没有朋友,你是第一个。”这话自然是慕云踪发自内心的,他确实还没有朋友,他不过问江湖事,自然也结交不到江湖朋友。然而今天,他看到小清时就觉得这个人虽然看上去精明得很,说话间似乎还有所隐瞒,但初次见面谁能没有自己的小秘密呢。他看得出小清的眼神里有着清澈的天真,也有着如阳光般的真诚,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有一点笑,但眼神从来都不会飘忽,所以他觉得也许小清会是个好朋友。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去,不多时便来到镇子里,石鼓依然,但镇子里似乎早已没有了居民。唯有镇子中央广场上石鼓静静地矗在那里,似乎在向人说着它才是这个镇子永恒的象征和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