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太阳已然晒到屁股好一会儿了,安文感觉自己是头清目明,神清气爽,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也许是昨晚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许是发泄了私愤,因此此刻他的心情那是格外地好。心里隐隐还有些意犹未尽,如果哪天心情不好,那就再去X厂转悠一圈,给他们仓库加加料吧,谁叫他们让自己做了三个月包身工呢。从骨子里,安文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并不认为,在这样的社会,做一个纯粹的好人,会比做一个不好不坏的人来得更有意义。
今天没什么事情,安文也就没急着回家,索性躺在草垫上闭上眼睛继续晒太阳,耳畔是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以及风吹灌木丛的沙沙声,如果不是几十米外世纪大道偶尔传来汽车的轰鸣,那么此刻的感觉会更舒适。
才躺了一会儿,肚子咕咕地响唱起来,安文不得不提前结束假寐状态。
起身舒展了下四肢,跳了几下,嗯,还不错,这才推着单车从荒草地向世纪大道走去。由于欣金路距离这边不远,故地重游,顺便吃个早餐,正好。
于是安文随机就开启了飙车模式,嗯,所谓飙车,也不过时速20多,还赶不上摩托车的一半呢,但起码这是安文靠自己身体的力量达到的速度,因此骑行起来,还是颇为自得,他并不追求速度的极致感受,而只是享受自己脚蹬时的力量充盈。
也就是五分钟左右就到了欣金路,在一家ZQ面馆吃了碗大份的肉丝面,八块钱。然后就准备回家了,在行驶到五里工业区中华路的路口时候,安文突然很想去X厂看看,也没半分犹豫和顾虑,他便从转入了中华路,向中原路驶去。
七八分钟后,就到了X厂门口。只见X厂门口内侧花圃旁停着一辆警车,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保安在自动门一边站着。安文停下单车,推着单车上前,熟练地径直要从一边的小门进去,保安疑惑地望着他。
“怎么,不认得我啦,五天前,你们不是拦着不让我出厂么,喏,那台自行车还是被你们踹坏的,带不走,今天过来看看还在不在。顺便到冲裁部把我遗漏的东西取走,还有宿舍的行李。要不要拿身份证登记一下?!”
安文一脸坏笑地对保安说道。此刻他并不畏惧这里的保安,且不论个人的武力他并不比这里任何一个人差,再者今天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闹事的,顺便看看能否取回行李,如果取不回,大不了下回再来夜游呗。
保安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张了张嘴,不等他开口,安文就一挥手不耐烦地说:“要登记就赶紧,要请示也抓紧,我先进去了,噢,真不让进也没事,那不是有警车么,看来还有警察在厂里吧,那我找警察你们总不能拦着吧。”
说着也不看保安的反应,安文推着单车向停车棚走去,将粗大的链条锁从车篮提出来,穿过前轮锁在了栏杆上。
然后,两手空空朝冲裁部走去,在进冲裁车间大门时候,视线扫了一眼考勤机,安文听了下来,饶有兴趣地伸出中指按在了考勤机指纹识别器上,果然下一刻一声“安文,谢谢”的提示音响起。看来X厂的管理也就那么回事,自己都离开五天了,考勤机都没更新过记录。
穿过车间时候,一些冲工看到了安文,安文也点头向他们致意,对于平时聊过的几个冲工,安文也友好地打了招呼。尽管他们有的脸上似乎还挂着惊讶,以及隐隐地同情,可安文倒是没在意这些,这时候他可没心思在意自己被迫离开是不是很可怜是否值得那些工人同情,他就想到冲裁办公室找那几位部门大佬打个招呼,顺便问问能否取回自己的物品,就算物品取不回来,丢了也就丢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走进了冲裁办公室,一看里面人还不少,约莫七八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民警,周经理和课长也在,另外还有几个仓库管理人员,安文意外地发现杨惠也在,于是他悄悄朝着杨惠眨了眨眼。
看到安文施施然地走进办公室,除了杨惠和课长,其他人都没发觉安文的到来,他们正围着周经理和民警说着什么。课长一见到安文,立马沉下脸来问道:“你不是走了么,还来做什么!”
课长的声音一落下,所有人的眼光投了过来,安文也没有惧色,笑着回答:“我就是路过来看看,和两位领导打个招呼,看看能否把我的个人物品带走,尤其是我的行李,还在宿舍呢,我的自行车被保安踹坏了,还留在厂门口墙根那呢!”
没等课长他们回答,安文又笑着问道:“怎么,这里还有民警?是不是又有人掉坑了,丢了材料赔不起要报案?看来这段时间这里还真不平静啊。”
安文不提警察还好,一提警察,课长立马就炸了:“你还有个屁行李,这里没有你的个人物品,你给我出去,滚!”
周经理瞪了课长一眼,似乎对他的发作不满意,毕竟还有外人在场呢,不过看他随后神情似乎也觉得课长说得没错。
周经理看了安文一眼,没说话,眼神在两个警察身上扫了一眼,似乎有点忌惮,于是下一刻他对办公室文员说:“小林,带安文去看看他还有什么个人物品没有带走,让他去收拾一下。宿舍那边也找管理员拿钥匙,等他收拾好了,再来这边开放行条。”
小林,应了一身,就朝门外走去,安文跟着也走出了办公室,朝着仓库走去,这时候安文才留意起这里还隐约有着食物的香味,想了想就笑着问小林:“小林,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香味,好香啊,谁带的早餐没吃,那么香?”
小林没有回答,待走到安文办公的桌子前才小声地说:“早上上班时候,还更香呢,还一地死老鼠,备料仓到处都沾着浆糊,好恶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鼠啃坏了不少面料和电线,车间好几台冲床都得换电线,经理说是有人故意捣乱。
“噢……”,安文拉了一长声,“该不会是车间老板得罪人了吧,能搞来这么多老鼠,还能把仓库给糊了,连人都抓不到,看来是得罪人得罪狠了吧。”
说着也没看小林脸色如何变幻,安文拉开抽屉,发现这边还真没什么是他的东西,也就几只笔,一副手套,以及几个夹子,还有一小盒的笔芯,这些是他买的。将笔和笔芯夹子拿起放在桌上,再翻出一个塑料袋,将这些零碎放进袋里,就算收拾完了。于是安文便让小林带他去宿舍。
小林带着安文去找宿舍楼的管理员领了钥匙,到三楼302室打开了房门,安文进门发现他的床位还在,应该是没有新员工进来,也就没有收拾掉他的衣物被褥。简单把落了一些灰尘的被子折了起来,又将几件衣服叠好放进书包里,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桶和毛巾拿了过来,将被子卷得实一些,塞进了桶里,毛巾和牙刷牙膏直接塞进书包,至于其他的零碎,如衣架拖鞋牙杯等小东西,安文也懒得带走。
背着书包,提着桶,安文就下了楼,将书包和桶放在宿舍楼一侧的花圃旁,就和小林重新走向冲裁办公室,嗯,要找经理开放行条的。
回到冲裁办公室门前,一看里面的人都还在,因为安文刚刚收拾东西,一共也就用去差不多二十分钟。
只见安文走在前面进了门,便大声说:“周经理,我的办公私人物品,以及行李收拾好了,嗯,也没什么东西,就是平时上班时候买的笔啊笔芯以及夹子啥的,这些文具公司都不提供,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行李什么的也收拾好了,也就是被子和衣服,毕竟我离厂五天了,这三个月的工资我还没领过半分呢,宿舍押金都赔那五千块材料钱了,到现在我都还没被子呢,这马上就是冬天了,怪冷的。”
瞧安文这话说的,再看他一脸的笑意,再蠢笨的人也听得住其中的讽刺意味,两位警察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安文。而周经理的大胖脸则是越看越涨,隐约都有些发红。没等周经理开口,下一刻课长发话了:“安文,今天我们厂车间仓库的老鼠是不是你搞的鬼,我们损失了好几万的材料,这事做得太过分了!”
看着课长那阴沉得仿佛死了老娘的脸盘,安文不禁笑了起来:“噢,原来是被老鼠咬坏了材料,那就找老鼠赔呀,找我有什么用,这不,警察也在嘛,该破案的破案,该抓的破坏分子就抓去坐大牢。你赖我也没用啊,我昨天刚刚借钱租的房子,因为买不起被子衣服,这才一大早来这边取回我的东西。噢,也不是一大早,现在都快晌午了,我可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五里这边的。”
听了安文的话,课长气急到:“你……。”
“我什么我,这种事情能到处赖别人么,你可以怀疑,不过说话还是要经过大脑,你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呢。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外协送料员一年能换十几个,哪个人离开厂里领过工资呀,掉坑里赔材料钱的应该不止我一个吧,你们摊上事情,还是想想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安文悠哉悠哉道,末了还加了一句:“我的工资四千五六,也没那么好坑的,这个大坑我掉进去了,教训深刻啊。”
看着安文一脸的得意,课长经理都快炸了,两位民警也饶有兴趣地看着热闹,却没有多说什么。安文也没想多停留,再纠缠下去搞不好自己都得做一份笔录,虽说自己并不怕他们会找到什么证据,毕竟自己昨夜也没进过厂。
于是安文接着就开口说道:“经理,开一张放行条吧,快中午了,我还得赶回去做饭呢,耽误了时间,我只好在厂里食堂吃一顿免费午餐了。还有,我那自行车上次出门时候被保安一脚踹坏了前轮轮毂,暂时是带不走了,下次再来取,到时候您可得再给我开一张放行条啊。”
周经理脸色很难看,可越是难看,安文心里就越是满意,他倒是想看看经理气炸的样子,今天给他们的教训,估计够他好一阵子肉疼了,要是还刁难自己,那么不用多久就再来一次吧,不过下次可不用这么繁琐了,直接给仓库放点水就可以了,效果比今天要好很多。安文想着多快好省的报复方式,脸上不禁挂起诡异的笑容。‘
饶是周经理再蠢,也明白今天冲裁部门遭遇的鼠群,多少是与眼前这位被迫离职的员工是有一些关系的,但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去追究他的责任,毕竟毫无证据,只能等警察去破案寻找线索了。
当着众人的面,周经理也不好发作,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一边摸出一张放行条,一边写着问:“小林,你确认他收拾的都是他自己的个人物品吗,可不要到时候宿舍有人丢了东西啊!”
小林回答:“他带走了办公桌抽屉的笔和笔芯,以及三个夹子,说是他自己买的,宿舍那边,他带走他的被子和桶,衣服和书包。”
安文听了,心里不禁有点腻歪,周经理也太恶心了吧,我就算是穷疯了,也看不上宿舍里工人的那点生活用品吧,想着不由得恼怒了起来:“周经理,我带走的是我个人的物品,您放心,我从不占别人便宜,这几个月以来,都是我被别人占便宜,不过我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迟早都是要吐出来的。”
说着就走上前,将周经理面前写好的放行条直接取了过来:“我这人恩怨分明,我的离职,你们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情原本根本就没必要弄成这样,我好好打一份工都不安稳,再者,一个送料员而已,你们又不是发不起工资,何至于要弄成这个岗位天天被工人们嘲笑是死得快的岗位,从我来的第一天就有人等着看我能坚持几天,就连外协那边仓库的人都说过我这个岗位是赔钱概率最高的,现在想想,还真是。好了,也不纠结于这些了,我就先走了,再会啊!”
说着安文便捏着放行条走出了办公室,在经过冲裁车间时候,还没忘跟人打招呼,有好事者问安文回来干嘛,安文张口就答来结工资,结果经理不肯,于是只好先把个人行李带走,下次再来结算工资。说着便浑然不顾那些工人眼里的疑惑,向车间大门走去,又在大门口考勤机上按了一下手指,嗯,就算是安文到此一游吧,兼着打打卡咯。此时的安文,似乎有着满满的小人得志,那气焰是极其嚣张的,如果经理课长看到这一幕,指不定会想着是不是当场将安文揍一顿出出气,但就算不这么做,今天安文在冲裁部门的露脸,也给两位部门领导带来了足够多的恶心了。
出了冲裁车间,安文来到花圃前,提着桶和书包,走到了自行车停放处,解开了车锁,将书包绑在了鞍座尾板上,又将桶直接架在车篮上,用一根摩托车用的伸缩绑带固定住,这才推着单车朝厂门口走去,在靠近厂门口时候,安文将单车放一边停好,眼睛望向几天前离厂没带走的那台自行车,紧接着便走了过去,伸手将围墙墙根处的自行车从地上扶起撑好,然后才返身回去继续推着单车。
门口还是那个保安,安文在他面前停下,问了一句:“要不要放行条,如果没有放行条,让不让我出去?”
保安怔了怔说道:“按规定,上班时间员工没有放行条不得出厂,不过你都不干了,又没带工厂的物料,可以出去的。”
安文倒是愣了愣:“那五天前我要出去你们怎么还拦着,这不是欺负人么,还有你一个同事还踹坏我的自行车,今天没看到他在这里,要不我都想找他练一练,回头跟他说一声,将我的自行车修好,我下次再来取,否则,他最好不要让我在街上看到,要不就得你们几个一起出门了。”
顿了顿,安文接着说:“我今天来,当着冲裁办公室警察的面,周经理还得乖乖给我开放行条,老实说,对于他部门今天的遭遇,我真是感到满意,我相信,不用多久,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的,希望你们在值班的时候,眼睛睁大一点,要不然下次我过来,少不了还要看一出好戏。喏,这是放行条,收好,我就不让你为难了,记住把我的话带给你那位同事,都是出来打工的,事情做过了总是不太好,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去盯他落单的时候。”
说着就将放行条塞到保安的手里,然后安文便骑上单车出了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