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8620600000012

第12章 魔屋

“成为背包客的梦中天堂之后,”高翔说道,“这里就变成了这样子。”

“所以没有灵魂一说了。”我说道,“如果有灵魂,那些灵魂一定会回到身体上来,不过他们可能会发疯的。”

高翔有些惊恐地看了看我。

“其实这个石窟,”他说道,“我们的祖辈早就知道了,这是明代那位忠诚伯段平的坟地,他们家族的所有人,都葬在这个山洞里。”

“他们的大部分灵魂都还住在他们的祖屋里,在乌陀山北部,在那个祖屋里,他们的后代和先人的灵魂生活在一起。”高翔说道,“而在这个山洞里,洞口还专门有人看管,是一具灵魂未脱窍的尸体。”

灵魂未脱窍的尸体?大概就是李全教授说的那具在不断打转的尸体吧,那具尸体不断打转,是因为他戴了一小块黑石。

“你说乌陀山北部还有一座古屋!”张凯有些惊慌地叫道,“还有一座忠诚伯段平的祖宅?”

“怎么?”高翔吃惊地看着我们,“你们也知道?”

“我们知道,这山里还有一座三层楼房,是西洋别墅。”张凯说道。

“绝不可能。”高翔说道,“乌陀山北部只有段平的祖屋,怎么可能还有别墅?如果有,谁建造的?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我和张凯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是有一座,”我说道,“你提到的那两个执意要前往乌陀山北部的女孩子用手机拍到的,然后传到了博客上,我还看到了那两张照片。”

“她们俩还活着?”这下轮到高翔惊讶了,“你们还看到了那两张照片?”

“我看到过。”我说道,“如假包换的欧式别墅,带有很强烈的哥特式风格,是谁建造的?”

高翔惊恐地看着我,“只能是鬼建造的。”

我和张凯呆呆地看着高翔,他拿过酒瓶,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口。

“不可能的。”高翔满嘴酒气,“怎么可能还有一栋别墅?”

“我见到了。”我说道,“而且还被传到网上,见到的人还不止我一个。”

高翔看了看我,像是看见了一个大头鬼。

“你中过邪没有?”他问我。

“没有。”我没好气地回答他,这小伙子看来酒量不行,才喝了这一点,就开始说醉话。

“如果你真看到了那别墅,”他说道,“你就中邪了。”

我准备反唇相讥,却看到张凯对我摆摆手。

“你为什么这么说?”

“根本不可能的。”高翔说道,“如果要再建造一栋别墅,需要花多少人工,需要花多少水泥?这乌陀山北部别说往里面送水泥,就连人都进不去。谁建的?”

“可我真的看到那几张照片了。”我捺着性子解释道,“摄像头不可能撒谎的。”

“所以你撞邪了。”

“成,”张凯说道,“就算我们撞邪了。你能带我们去乌陀山北部吗?”

“不能。”高翔说道,“不过等天晴,我可以给你们指条路。对了,你们要去乌陀山北部干吗,也去找那洋别墅?”

“我们去救人。”张凯说道。

“救谁?”

“就是你提到的那两个女孩。”张凯说道,“我们能在这里睡一觉吗?”

“没问题。”高翔说道,“你们想在这里睡多久都没有问题。我也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外边的雨太大了。”

我看到张凯苦笑了一下,然后和衣躺在地上,但想了想他又起来了,转身到棺材板堆上,从里面翻出了两具棺板。

“睡在这上面,”他对我说道,“不容易着凉。”

我浑身已经湿透了,看到那块黑漆已经完全褪掉的棺材板,还是刚刚从一堆残尸中取出的,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你害怕?”张凯说道。

“怕个鬼。”我仰面睡在棺板上,远处有一个脱落在地上的骷髅头正深沉地看着我,“睡个好觉。”

我竟然还真的就这样睡着了,而且还一觉无梦。

醒来的时候,张凯早就不在他睡的那块棺材板上了,高翔也不见了,洞口外已经一片昏暗,但雨还在下,淅沥的声音在洞外响个不停,我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湿衣服已经被睡干了,但换来的却是肌肉的疼痛。

我打着了小手电,向洞内照去,两个阴影飘在洞穴的最深处,是张凯和高翔。

“你找到了吗?”我听到张凯小声说道。

“没有。”高翔的声音同样极小,似乎怕把我给吵醒,“好像没有那东西吧。”

“不会。”张凯说道,“一定还有一只,否则那东西飘不起来。”

飘不起来?我轻轻地向他们的阴影走去,他们到底在寻找什么?是不是刻意躲避我?

我将身体的重心越压越低,这样我投在洞壁上的阴影也越来越小。

“你朋友怎么说?”是高翔的声音。

“和我朋友没有关系,但我一定要找到它。”张凯说道。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我冷冷地说道。

这句话显然惊到了高翔和张凯,他们像两只被吓到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张凯回过头来看到是我,似乎舒了一口气,“你醒了。”

“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我冷冷地问道。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故事。”他看了看眼中满是怀疑目光的我,“你说李全教授说,他来到石窟前,洞口有具会打转的尸体,我想,那尸体上可能系有两根手链,李全教授找到了其中一根,另外一根应该还在尸体上,所以我要寻找。”

我看着张凯的脸,他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他不像在说谎。

“为什么要避着我?”我说道。

“因为你睡着了。”他回答道,“你来一起找吧?”

“可以。”我走了过去,面前是一处被扒开的尸体堆,各式各样的尸体都有,头上留着全发的是明朝或者民国初年的尸体,而留着辫子的,则是清朝的尸体。

“奇怪。”我说了一句,这个洞里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我从进入这个洞穴时就产生了这个想法,现在这个想法终于成形了,“为什么没有女人的尸体,连小孩的尸体都是男性的?”

“女人的骨灰在那边。”高翔向洞侧的左壁一指,那里堆着一层瓮坛,“她们的尸体被烧成了灰,然后装进了瓮里。”

“歧视?”

“是一种传统,传说段氏老宅里的男人不可以离开祖地一步,女人倒可以。”高翔说道,“女人本身阴气较重,据说尸体也容易腐烂,所以烧成骨灰最容易保管。但是男人的就不同了,阳气足,尸体不容易腐烂。”

“有这种说法?”我哑然失笑。

“直到今天,山区的人都有这种说法。”高翔看着我说道。

尸体被翻得很乱,但是肯定没有找到那根黑色手链。

“就算找到了那根黑色手链,”我问道,“又有何用?”

张凯并没有回答我,他只是在尸体堆里不断地翻弄着,许久,才坐到地上,轻轻地喘着气。

“没有了。”他说道。

“你为什么要找到那根手链?”我又问道。

“那东西留着是祸害。”张凯看着我说道,“所以,我一定要把它找到。”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电磁仪,电磁仪一定可以找到那根手链。

“应该用这个找。”我掏出了那电磁仪,电磁仪上的数字是1400至1500之间,这个指数有些异常,因为洞穴中有三个人,三个人的电磁指数应该在1300以内。

“奇怪。”我说道,但指数仪上的指针并没有晃动,显示并没有强烈电磁体的出现。

“怎么?”张凯问道。

“电磁异常,但如果那根手链在的话,指数会剧烈抖动。”我说道,“但指针没有抖动,显然,这根手链并不在这里,但是我们三个人的电磁指数不会超过1300,那么多出来的近两百个指数是从哪里来的?”

“你少算了一些东西。”张凯说道,“这些尸体。”

“死亡的东西是不会带有电磁波的。”我说道,“除非……”

“除非他们曾经与电磁波异常的物体亲密接触过,”张凯说道,“以至于在他们死了这么多年以后,身体还带有电磁波。”

“是那条手链?”

“肯定不是,应该是那些黑色的石头。”张凯看着我说道,“那些从天上坠入人间的黑石。”

我看着张凯,他对我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你好像对我说过,那所谓忠诚伯段平和他的后代,一生都居住在乌陀山北部,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性格孤僻。”我立即回答道,“我不是也曾经一个人在家里待很长时间吗?”

“你这个人很不讲道理。”张凯笑着说道,“你觉得段平和他的后代都会因为失恋而自我封闭吗?”

“当然不会。”张凯自问自答道,“他们也一定受到过黑石的影响,只是他们没有像麦克·科勒那样发生异变,他们只是受到了黑石的影响,不像科勒。科勒已经找到了黑石的秘密。”

“他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因为他们与这里已经分不开了。”张凯站了起来,看着身边的尸骸,“那些黑色的石头,一定改变过这些人生前的生活,只是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对它们进行解剖和化验。唉,这里被破坏得也太不像样子了。”

我站了起来,高翔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

“再睡一觉吧。”高翔说道,“等到明天上午再赶路。”

“不。”张凯看着我们说道,“我想连夜赶路。”

我吃惊地看着他,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雨停了不是吗?”张凯用手指了指洞外,雨确实已经不再下了,洞口前的那片白色的雨雾已经消失了。

“晚上山区冷,所以雨会停。”高翔看着我们说道,“这几天中午时分雨最大,山区气温变化快。”

“连夜赶路太危险了。”我说道,“李全教授说过,乌陀山山区满是沼泽和湿地,如果踏进去,我们生还的机会很渺茫。而且,傅纯和薛兰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从这里走到那栋别墅,我们不着急一个晚上。”

“傅纯和薛兰迷路了。”张凯冷静地看着我,“为什么李全教授可以用半天的时间就从遇到科勒的地方走到石窟?因为他熟识山路,知道怎么走,傅纯和薛兰是在山林里面绕圈子。”

“我们并不认识这里的山路,”我说道,“我们可能也会绕圈子,还可能把命绕掉,怎么去救她们?”

“我们有人带路。”张凯看着我说道,他用手指了指高翔,“就是他。”

我吃惊地瞪着高翔,中午时他还对乌陀山北部异常敬畏,仅仅半天的时间,如何就转了性?

“他是主动要去的。”张凯看着我说道,突然笑了笑,“你问问他吧,好好说话。”

张凯的话让我心中一动,这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去?”我看着高翔说道。

“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始终对一件事情恐惧。”他看了我一眼,突然低下头去,“张凯刚才对我说了,也许,我们这次可以解开乌陀山北部的秘密。”

这不像是高翔的态度,他看起来是一个有知识的人,但他生活在这座山林里,他每天听到的、感受到的都是这座山林的文化。乌陀山是一座集合传说与现实的山脉,在这里住得越久,越容易对它产生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其实表现出的不仅仅是敬畏,还有一种对敬畏事物的依赖和崇拜。敬畏与依赖和崇拜一样,是用来减少恐惧的。因为有一种恐惧,会慢慢植入你的心里,和你融为一体。

我觉得高翔没有说实话,而高翔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他的头低了下来,多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这个原因。”我决定单刀直入,“我们需要一个引路的伙伴,但我们需要与他建立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留任何疑问。”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眼睛里有点羞怯。

“我是为了一个人去的。”他对我说道,“那个叫傅纯的女孩。她之所以去乌陀山北部,就是为了告诉我,乌陀山北部没有灵魂。如果她不赌这口气,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回到家中了,你们也不必冒着危险来到乌陀山。”

高翔的话是说他有义务去救傅纯,但对于我来说,我已经明白了。

高翔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他的眼神有点点羞怯,还有点点恋爱中的甜蜜。这样的眼神,我曾经在早起剃须时从镜子里看到过,我也曾经年轻过,这眼神我也有过。

恋爱的眼神。

高翔他爱上了傅纯。

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各样的滋味突然都在心底泛了起来。我突然有一种想法,傅纯第一次决定去乌陀山北部,可能就是为了证明给高翔看,她对高翔也已经有了感情了,这一次来乌陀山,她可能不一定仅仅是为了薛兰,也许还为了高翔。

这个男孩,长着一张有些幼稚的面孔,像极了我年轻时的模样,只是他比我那时更害羞,他轻轻搓着自己的双手,像个大姑娘。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扰别人对于爱情的追求呢?

“傅纯是个好女孩。”我只觉得嗓子又干又涩,“如果我们这次能从乌陀山北部平安归来,你要好好待她。”说完这话,我转身离开了。

我只觉得我的心有点点痛,不像三年前分手时那样撕心裂肺,这次的痛是由内而外的。我感觉心慢慢地裂开了一道缝,等我坐到张凯身边的时候,我觉得那道缝越裂越大,一点点将自己的心撕碎。

“你知道了。”张凯对我说道,“不是好事情吗?”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你回去就不能好好谈个恋爱?”张凯说道,“我帮你介绍一个。”

“拉倒吧!”我无力地说道,“你都三十九了,你不也是单身?”

“我是没有遇到合适的。”

我苦笑了一下,这话我好像也说过,“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命回到滨城。”我说道,从超市里买的六瓶酒还剩下两瓶,我咬开了一瓶,但被张凯制止了。

“你想喝酒可以。”他认真地说道,“找到了那栋三层楼房,到楼里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哦。”我有些奇怪,“为什么到那里让我喝酒?”

“因为酒壮壮士胆,”他说道,“这话是你说的。”

乌陀山上没有壮士,只有狗熊。

狗熊喜欢爬,我们也在爬。

山路泥泞,高翔说往乌陀山极北之处最近的道路就是不选道路,走直线。走直线最安全,因为有些所谓的道路,可能是沼泽布下的陷阱。相反,走直线,可能会不断地在山峦中攀爬,却绝不会遇到陷阱。山上是没有沼泽和湿地的,沼泽和湿地都在山谷中。

最近的道路其实可能是最安全的,这是人们往往都想不到的。

张凯始终拿着他的指南针,这样可以保证我们没有走错方向。我也将电磁仪拿在手中,其实这是为了防止张凯的指南针出错,因为李全教授说过,他的指南针曾经在乌陀山中失灵过。

那是因为他遇到了麦克·科勒。

而我们现在的向导有三个,高翔、指南针和电磁仪。

如果白天爬山,这里一定很美,山间竹林密布,风吹过时,鸟儿被惊醒,带着深夜被惊醒的疲惫,在天空中打了个转又重新回到竹林中。山林中的空气清新极了,带有一股特有的香甜,闻到鼻孔里,似乎都在刺激我的胃部蠕动。

可惜我们现在根本无心欣赏美景,越往前走,我们越紧张,因为距离对手的老巢越近。

在爬山时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风景美不美,和人的心情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你不快乐,再美的风景也不过是一堆枯叶;可如果你快乐,再丑陋的风光也能让你感受到活力。

这其实和生活一样,如果你心中有爱,即使每天粗茶淡饭也能享受到生活的快乐;如果你心中没有爱,那么锦衣玉食也不过是粪土。

但知足常乐这个道理,人们往往至死都没有领悟。

这也是人类的悲剧之一。

午夜已过,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我们已经翻过了一座满是竹林的山峰,面前仍然是一片竹林,只是这片竹林似乎大了许多。走入竹林后,竹子的枝叶已经将天空遮住,张凯打开了他带着的特大应急灯,我只觉得脚底一硬,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一块花岗岩岩石,这岩石形成一条浅浅的路基,向前延伸着。就在这一刻,我们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到了。”

到了,肯定是到了!

我只觉得心跳开始加速起来,与此同时,我看到电磁仪上的指数轻轻地跳动了一下,从1300跳到了1400。

“指数跳了。”张凯对我说道,“有没有敌人?”

“没有。”我回答道,“上跳一百不是遇到敌人的征兆。但很奇怪,为什么快要到那栋三层楼房,指数没有变化呢?”

难道那个矮个子女人,也有一个张有才的黄布袋,她平时就将她的那块石头放在黄布袋中?

这一刹那,我心中已经完成了一个推论,那个矮个女人,一定是依靠她的石头完成谋杀的。

黑石。

“放下背包,”张凯低声说道,他将应急灯塞到高翔手中,然后轻轻从腰间抽出了刀,“我们要轻装上阵了。”我将背包放在花岗岩岩石路基旁边,也拔出了我的刀。刀刃闪着寒光,面颊上都感到了一阵寒意。

端的是口好刀。

“小心一点,”张凯说道,“注意别弄出太大声音。”

我们屏住气,一点点向前走着,走了五六步,突然看到了路边的那块路牌,上面刻着三个字母,“TOT”。

德语中的亡灵之地。

这次,真的快到了。

“灯光放低,”张凯低声说道,“轻一点,再轻一点。”

事实上,不需要他的提示,我们都不可能弄出太大的声音。脚下的泥路拐了一个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栋黑色的建筑。

到了,那栋哥特式的三层楼房即将出现在我们面前。

即使在无边的竹林中,即使周围很黑暗,我们还是可以看到眼前有那栋建筑的轮廓,我们的终点站到了。

“把灯举高一点。”张凯低声对高翔说道。

应急灯白色的灯光在黑暗中分外显眼,灯光的可视距离大概是五十米,灯光照到的地方有一面黑色的墙壁。

灯光慢慢上移,我看到了墙上的青砖,墙体上长满了一层厚厚的、凹凸不平的青苔,墙面应该很久没有被人打扫过了。灯光慢慢向左移去,一个老式的中式楼牌映入眼帘,楼牌的左右两侧雕刻着两只石质麒麟。楼牌应该是黑色的,在灯光下反射着暗灰色的光芒。楼牌中央有个白色的字,字体原有的颜色已经完全脱落,只剩下刻在石块上的白色字迹,“段”。

这就是高翔说的忠诚伯段平的老宅了,从明朝中叶到21世纪,这座老宅一直孤零零地立在这里,看尽了人世沧桑。

张凯满面狐疑地看了看我,“我们迷路了吗?”

我们迷路了吗?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应该是一座哥特式的三层建筑,窗台很大,窗户还是彩色玻璃的,还有雕刻着花纹的石柱。看到那栋房子,你一定会以为乌陀山北部还藏着一位来自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的建筑师。

但我们面前,是一栋老旧的宅院,围墙高大,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墙上长满青苔,墙的中央有一个楼牌,楼牌写着宅院旧主人的姓。

我们迷路了吗?我清晰地记得傅纯拍下的照片里是一栋哥特式的三层欧式别墅,这一点绝对没有错,为什么我们现在看到的是这样一栋老宅?

走错路了?不可能,从我们踏入眼前这座山后,所见到的景致与傅纯博客里描述的一模一样,那块标着“TOT”的木牌还在我们身后的路上,绝对不可能错。

“你讲的那栋三层洋楼搁哪儿去了?”张凯说了一句皖北土话,“楼呢?”

楼呢,楼在哪里?

我们眼前只有一座黑沉沉的老宅,仿佛在山林中沉睡了几百年,它一直配合着这座山林编织着一个传说——关于乌陀山北部长眠着无数幽魂的传说。

“TMD。”我有些气急败坏了,“楼呢?”

“根本就没有什么三层楼房。”高翔在身后说道,“我说过,那两个女孩中邪了,你们俩也中邪了。”

我和张凯对视了一眼,张凯的眼中满是恼火和愤怒,我眼中则一片痴呆,楼呢?

“你说的三层楼房呢?”张凯又问了一句。

没有错,我可以肯定两件事情,一是我在傅纯的博客上确实看到了她们俩进入的那栋三层楼房,第二是我肯定我们没有走错,我们刚才走的就是傅纯和薛兰那天晚上走的路。但是我们的终点应该是一栋三层欧式别墅。那么楼呢?

不是中邪,傅纯可能中邪,但是摄像机的镜头怎么可能中邪?

楼呢?

消失了,或者被当地的土地公公搬走了,把旧的那栋老宅又搬回来了。

我瞪着眼睛看着张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定哪里出问题了。”我干涩地说道,“但我不知道出在哪里。”

张凯没有说话,他现在冷静下来了。

“你如果没有看错,那么眼前的一切就太奇怪了。”他说道,“欧式别墅是怎么变成一座老宅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三层别墅。”高翔说道,“几百年来,乌陀山北部就只有这一座段氏老宅。”

“可我没有看错。”我说道,“除非傅纯拍下的是海市蜃楼,否则不可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欧式别墅就变成了中式老宅。”

“不会是海市蜃楼,却可能是一个极大的圈套。”张凯低声说道,“这个圈套足以让我们三个人的团结破裂,足以让我们神经错乱。”

我看了一眼张凯,他坚强的神经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不论是老宅还是欧式别墅,”张凯接着说道,“这里的一切都有我们不知道的谜。这是一座谜一般的屋子,钱琨,电磁仪有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手中的电磁仪并没有太大变化,电磁指数回落到1300区间以内。没有异状。

最大的异状就是我们面前的这座宅院。

“高翔,”张凯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该怎么进去,知不知道这宅院有几扇门?”

“我不知道。”高翔低声说道,“应该还有后门,但最安全的门应该是前门。”

“为什么?”

“既然我们不知道房子里面的布局,从前门进,应该最安全吧?”

“也许从概率上说是的。”张凯说道,“那我们就从眼前的这扇门进去。”

我看着正在朝自己逼近的黑色的大门,心理上的压抑和怀疑越来越多,但问题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压抑和怀疑是从哪里来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推翻这些天来的推论,在这见了鬼的乌陀山北部,是不是真的有一群幽魂,像冬眠的蛇一样悄悄地潜伏着,随时等着复苏的那一刻?

异常的电磁波也许是个好的说明,但我们眼前这栋老宅是怎么回事?摄像机镜头是不会被骗的啊。

地很滑,泥土像刚刚出炉的蛋糕一般,在雨的作用下陷出了一个个的小孔,脚踩上去,会一点点将泥从大地上扯起,然后会觉得腿部越来越沉重。其实在爬山的过程中,这种感觉也存在着,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这种沉重一点点从腿部延伸到我们的上肢,然后是心脏,接着是大脑。我的耳边慢慢空灵了下来,没有雨声,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心跳的声音,咚、咚、咚。一点点在大脑中响着,带有点回音。

我相信,不仅仅是我出现了这种感觉,张凯也是。这栋突然出现的老宅,推翻了我们内心深处已经确定的黑石论,难道这里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吗?

我们就这样走着,泥道边上的竹叶很厚,不断地打在我们身上,叶片上的雨水滴入脖颈,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乌陀山的夏天,原来这么寒冷。

这谜一般的屋子,终于完整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走近老宅的时候,才知道这老宅真的很大,站在门口,两边的墙壁似乎蔓延到了竹林里,根本看不到边际。我用手抚摸了一下那面墙,指尖摸到的是一片厚厚的青苔,手指抚过,沾满了青苔上的湿意。

张凯瞪着老宅前的那扇大门,门是铜黄色的,但门上没有任何饰物——在中国古代,带着楼牌的大门上一般都会带有两个圆环状的门把手,分别镶在两扇门上。如有客人——诸如我们这种,可以敲打这两个门把手,主人便知道门外有客人了。

张凯瞪着大门,我想他一定在想,应该怎么打开这扇大门,但是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扇大门。我和高翔也是。

时间如同被凝固住了。两分钟后,张凯终于伸出了右手,他右手上的刀闪着寒光,似乎可以划破我们眼前的黑暗。

“别用刀。”高翔在我们身后突然叫道,“敲门。”

张凯的动作被高翔的这声叫唤终止了,张凯回过头来看看我,我向他点点头,走上前一步,轻轻敲打面前的这扇门。

“我还是想用刀。”张凯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手砸在木门上,关节被震得隐隐生疼,木门传出咚咚的闷响声,像是我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木门应该很重,因为我每击打一下木门,就能感觉指尖关节的痛楚,这种痛楚越来越强,我停止了敲门的动作。

门没有被打开,我们的耳边突然传来几声鸟鸣,似乎它们被我的敲门声惊醒了。

“为什么要敲门?”张凯不满地看着我和高翔,他大概觉得高翔不应该来干扰他的工作,而我的动作又太快了。

“我们来到了幽魂的家中。”高翔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了,“我们要有礼貌。”

就在这时,我们面前的那扇门突然发出吱的一声,接着一股奇怪的气味扑到了我的鼻中,门慢慢地打开了。

我吃惊地看着眼前慢慢展开的黑暗,我只觉得应该是有股淡淡的薄雾从门内扑了出来,一点点将我的身体笼罩住,也许不是雾,是灰尘。总之,那东西慢慢地把我包围住,我回头看了看张凯,他的面孔在我的面前模糊了起来,但转瞬间又变得清晰了。

“你为什么要我们敲门?”我听到了张凯的叫声,“高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只手推在我的腰部上,是高翔的手,“既来之,则安之。”他的声音中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感,“来了就要进去,你们难道会害怕吗?钱琨,你不是为了爱什么都愿意做吗?”

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我只觉得身体像被推入屠宰场的鹅一般,猛然被推进了房门,和我一起进入的,还有高翔。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头,门又轰的一声关上了,我耳边听到的最后声音是张凯的:“钱琨!”

然后就是黑暗。

我的眼睛许久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我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已经进入了这老宅的内部了。四周静悄悄的,光线,我需要光线。我摸到了我的钥匙,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手电,至少可以看清楚一些东西。

我从钥匙上取下了那个手电,打开。

这屋子里很奇怪,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灰色粉粒,有点像灰尘,但却有一种湿潮的感觉,也许更像是雾气吧。

手电筒的光一点点投入这灰色的雾气当中,我心里稍微感觉好受了一些,总算有光了。我的脑子也终于清醒了一些,因为我能听到门上传来咚咚的声音,那是张凯的敲门声。我在屋内,他在屋外。

我是被高翔推到屋内的。

但是高翔人呢?

我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他到哪里去了?

但门是突然被打开的,不是吗?

我内心深处终于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那个看上去很幼稚的男孩,其实是知道这里所有的秘密的。

他知道这里没有所谓的欧式别墅,他知道这里住的不是鬼魂,他知道如何在夜晚抄近路来到这段氏老宅。为什么他这么熟悉来这里的路?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

我和张凯中计了。

这个叫做高翔的男孩,从一开始就准备将我们引入这个局。

但如果这真是一个局的话,他有必要这样做吗?我和张凯两个人会像傻子一样找到这里,找到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然后他们可以给我们致命一击。

他们?这个高翔和他们难道是一伙的?

是的,他是故意让我敲门的,这是他们的暗号,然后门就会打开,然后我被他推了进来。

但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手电光穿透了四周的黑暗,投到墙壁上,那里有一幅画。

这个叫做高翔的男人,很了解我,因为他最后说了一句话,“你不是为了爱什么都愿意做吗?”

傅纯,傅纯在哪里?

我方寸大乱,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比张凯的神经更坚强,比张凯更懂得分析的人。我一直认为张凯古板而老套。在我们过去的经历中,我觉得我和张凯的关系像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与仆人桑丘,桑丘冷静而克制,堂吉诃德充满了想象力。我是有想象力的人。

也许是不着边际的幻想吧。

我这时才明白我的弱小和无助,没有张凯,我一个人被抛到屋里时,我失去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失去了我的行动目标。

在老楼里,我还有对傅纯的爱支持着我,现在呢?

我只觉得内心像是空荡荡的,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没有信念的时候,就没有了信心,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对傅纯的爱曾支撑着我走了很久,现在我终于快要死心了。

心若死灰的时候,感觉像突然失去了生存的动力。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飞蛾一定要扑向火焰。因为它不扑向火焰,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生存,它不知道自己的翅膀能做什么。只有扑向火焰的一刹那,它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应该做什么。

我知道了吗?

同类推荐
  • 不一样的恶魔人生

    不一样的恶魔人生

    开启重生人生系统游戏。重生人物:太监王重。任务目标:受人敬仰。王重:太简单了。“叮!”“成功解锁新重生人物:秀才王二平。”“任务目标:得到妻子的敬佩。”王重:是祸躲不过,娶就娶了吧,我一定会功成名就达成目标的。群258996894
  • 弗里克庄园

    弗里克庄园

    我来到这座庄园,不过是被安排的一场偶然相遇。看似平淡风轻的日子里,伙伴的离奇失踪、行为诡异的侍仆、遗失在后花园的一节手指,这座被周围人所敬畏的庄园,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被时间冲淡的陈年往事再度苏醒。这一次,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紧紧牵着我的手……
  • 人偶大师

    人偶大师

    吴秋林为了照顾刚出院没多久心智只有十岁的哥哥,只好留下来照顾他,直到哥哥一次独自出门散步,他的人生随着一个人偶发生了改变。只有消灭怪异他才不会被诅咒所杀死,为了活下去吴秋林不得不去寻找。随着工作室房间门的开启,吴秋林逐渐学会了制作和修复人偶的技术,随着能力越来越强,他发现自己真正的哥哥,他似乎被困在了一个世界……
  • 贾斯帝斯

    贾斯帝斯

    <把你紧系在一个特定的东西上,便会陷入不幸>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型植物,把整个家紧紧的缠住侵蚀,结出一颗绝望的果实,他要唤醒这棵沉默了十几年植物意识,用他住在精神病院时试验的方法,他知道会成功,那些跟他住在一起的精神病患,都是他实验成功的对象,但他要做的不只是这样!<如果不想痛苦,最可靠的方法就是不抱期望如果不想痛苦,最可靠的方法就是不抱期望>活在小区里的独角兽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那与世界隔离的精神状态,是危害!抑或是独角兽对家人消逝的罣碍,过去他阻止不了独角兽的诞生,现在,他要让独角兽过回人生。<人类的生命,并不能以时间长短来衡量,心中充满爱时,剎那即永恒>如果你知道身受重病深爱之人只剩一天的生命,你会怎么做?但你不会知道,所以那只会成为遗憾,那股遗憾使人变的疯癫,使人变的憔悴,他能带你回到过去,回到深爱之人只剩下的那一天,弥补的遗憾,必须用死亡作为应报。
  • 混沌旧约

    混沌旧约

    自从我无意中捡到一个漂流瓶,似乎便有一个声音一直呼唤我,待我找到这声音的源头后,却不想被卷入一场关于“新”与“旧”的斗争中,在这个充满死气的城市,我见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那里有无数我不认得的可怕生物,和他们口中,所谓的神。
热门推荐
  • 明星一家三口日常

    明星一家三口日常

    【此文男强女萌有baby,欢迎入坑!】苏杨是21世纪标准的好男人,家庭良好,长相英俊,硕士学历,毕业后经营自家的娱乐公司,霸道总裁范杠杠滴...好吧,可是他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加入这个穿越的潮流之中。身份是:华夏国Z市市长的独生子,对政治圈毫无兴趣,反而对娱乐圈心神向往。OK,家庭背景强大,有才华有相貌也混了个一线明星,可谁他么告诉他既然有个坑儿子的爹,一觉醒来既然是洞房花烛夜...
  • 追天榜

    追天榜

    万族同生,万路追天,欲要证道,必先凳追天榜首!三千大道化混沌,无尽混沌生苍生,以己道化彼道,以己身化苍天!秦蒙因误食一口野人鲜血导致身体无限变强,从而踏入追仙的行列。寻魂魄,觅生母,外势力为得成仙的权利大肆夺舍,旧势力为摆脱旧道不断地夺道。红颜泪,乱世魂,一次次离合,一场场阴谋。秦蒙入仙路,进天榜,争第一,正己道!
  • 勋鹿之再也不见

    勋鹿之再也不见

    主勋鹿我们相遇便是缘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都市大狗熊
  • 诅咒的背后

    诅咒的背后

    几十年前的一次探险,让这些人都成为被诅咒的人,他们周围开始发生一些奇怪的事,于是开始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他们死后,诅咒延续到后代身上,新一轮寻觅之旅开始上演,然而,他们发现事情的真相却是......
  • 最后一个精灵使

    最后一个精灵使

    独立人间三万年,默看长河虚无前。只待此间水倒流,一入江河潜龙游。他说:“每一个魔法使,都是被精灵宠爱的信徒。”
  • 苟着有什么不好

    苟着有什么不好

    这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苟到最后的故事,抱大腿?不可能不报的
  • 英雄打工仔

    英雄打工仔

    六月的太阳像烤箱一样烘烤着大地,街道里很安静,在街道的一头有一位母亲正在家门口送要出外打工的儿子。这个男孩只有18岁名字叫张涛,应为他父亲去年腰间盘突出,不能自由行动。父亲是家的顶梁柱,父亲这一病这个家的经济的来源就断了。张涛还有一个16岁的妹妹在上学。这一来爸爸的病和妹妹上学都需要钱。家里虽然有两亩薄地但是就连妹妹的学费都顾不上!所以张涛觉定自己先退学承当家的顶梁柱!
  • 上班奴的自我救赎:谁为你的快
  • 我们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

    我想,每个人都会因为成长,而不断的变化着。形象,性格,语言,喜好,可能还有更多,像是新旧衣服,不断的,脱掉旧衣服,然后,又穿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