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韩信小试锋芒，一个月内消灭了关中三王，使汉军顺利地走出了秦关；进入中原的汉王得到新城董老的指点，举起了讨伐项王杀戮义帝的旗帜，骤然聚集起五十六万兵马，一举攻下了项羽的老巢彭城。
临卦。彖曰：临，刚浸而长。说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
那张良此时还被项羽扣着作为人质，不过他在楚营中出入还很自由，而且项羽还不时地向张良问计，想来是西楚霸王一心想要收服张良，为己之用，所以对他还算优渥。这一日，张良走入项羽的大帐，向项羽进言道：“大王似乎对山东、河北之乱不以为然，怎么不采取行动呢？”
项羽答道：“这些癣疥小患，何足挂齿，范增言，只要看住了一个刘邦，天下便不足为忧了。”
“大王，范増对您说的，并不是得天下之计，而是失天下之计，大王可要当心了。”
“你这是何说？”
“秦朝末年，那些起义军每一股都不过是癣疥小患，陈胜吴广不过是九百人揭竿，结果呢，数十万人跟从；大王与叔父起事时号称八千子弟，其实也不达七千余，结果呢，你手下现在就有了三四十万的军马。小疥如果不除，就会酿成大疾。田荣灭了大王所封的三国而统一了齐；陈余袭击了常山国而兼并了代，这样下去，小的反叛力量就会变成大的，大王如果仍不去剿灭，他们就会与汉王结成一伙，那时项王您就腹背受敌了。”
见项王不语，张良又说道：
“项王，那齐境之三国，是项王你亲自才封不久的，竟被田荣将三王杀掉，国土兼吞，全部归于他的名下，如果不惩罚于他，听之任之，世人会怎么想？他们都说：“项王的分封根本可以不算数，自己愿意怎么来就怎么来，那时，不仅天下会起连锁效应，而且大王的面子也荡然无存，你今后的威信如何能够建立呢？”
“说得不错，我是不能听之任之的。”
项羽本来是佩服张良的，所以杀韩王成而留下张良，一是不想张良为刘邦所用；二是希望张良能效忠于他。可在平时，张良因他杀了韩王而记恨在心，敬而远之，只有召他才来见面，为什么现在反而主动前来出谋划策了呢？
“张先生，你不是一向帮着那个刘季说话的么。如果局势真的这样发展下去，岂不是对刘季有利，也是你张先生所求的，何必要告诉本王呢？”
“大王您是知道的，韩王己死，韩国已不存在，我也心灰意懒，既不想再帮汉王，也不想帮您楚王，只想去做个山林隐士，了此一生。只是临走前看到大王如此看重范增的意见，觉得可笑，所以忍不住来提醒一句。大王一定知道农村里黄鼠狼偷鸡的故事，只道是黄鼠狼只偷这家的鸡，所以这家看得很紧，谁知下一次偷的是那一家的鸡。大王的眼睛哪里能只盯住一个地方呢？况且汉王进汉中之后，烧毁了栈道，表示永不出关，就是他想出关，大王不是还有关中三王章邯他们防着吗，汉王想与大王争天下，恐怕没有一年半载是不行的了，如果大王只防备汉王，而对周围的骚乱视而不见，您说：“这岂不是乡下人防备黄鼠狼的笨办法？”
项羽听罢，连连称是。
这时，帐内原还有几位将军在，他们都道：
“大王，张先生所言极是，汉王已是远忧，而田荣等才是近患，不防近患而提防远忧，这是笨人的愚昧之见。”
“大王，要说：“那汉王闯出关中，必须先要打败那关内三王，这并非一日之功，到了那时，大王再出师消灭于他，也不为迟，何必现在就如临大敌呢？”
项羽说道：“我采纳张先生的建议就是了。不过，张先生是否考虑一下为本王效命呢？我可以封张先生为丞相。”
“此事容我再想一想，还是以后再说吧！”
项羽决定对山东与河北用兵之后，张良就立即同刘邦在楚营中的密探联系，传话给刘邦，要他相机出关。内心还向着汉王的张良，是想用此计引开楚王的注意，好让汉王有所为之。
话说韩信被拜为大将军之后，越日升帐阅兵，定出了军律数条，号令帐外。大小将领，本有许多不服于他的，但是军权握于他手，又有汉王交代，所以还不敢违令。乘着这个时候，韩信做了两件事，一是亲自督操，二是讲授兵法阵图。他口讲指画’如何排列阵势，如何整齐步伐，如何奇正相生，如何首尾相应，如何可合可分，如何可常可变。数曰下来，把个像樊哙、周勃、灌婴这样的将领，既说得晕头转向，也听得五体投地，这才知道这个韩信肚子里是有些真学实货的，也知道汉王所以会拜韩信而不拜他们是有理由的。就这样汉军中上下同心，将士用力，甫经数日，已是军容大振，壁垒一新了。
这时汉王的命令下达，要韩信择日出师。
韩信选定的日子是汉王元年八月的吉日，也就是公元前的二零六年阴八月吉日。汉王询问韩信的出兵方略，那韩信只说了八个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想不到汉王不但听懂了，还鼓掌喝彩道：“好啊，英雄所见，毕竟略同。”
韩信惊疑，“怎么，难道事先有人向大王说起过这个计策？”
“不错，张良临走前，要我烧掉栈道，他提的就是这个奇谋。”
“张良真是一位好军师啊！”韩信也真诚地感叹起来。
遂即，派出几百士兵，佯装去抢修栈道，刘邦亲自与韩信率领三军，悄悄地从南郑出发，潜向陈仓，而南郑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萧何。并要求萧何征税收粮，接济军饷。
古栈道临于太白山的褒水之旁，俗称褒斜道，而陈仓位于今天的宝鸡市东，在栈道的西北方向上，两地相距不足百里。
正是仲秋时节，对于中国的西北地区而言，是风凉瓜熟的最好季节。刘邦的将士们得知此行为东归，都各展精神日夜赶行，由故道很快抵达了陈仓。
雍王章邯，是首挡汉王出关的第一王，他奉了项羽之命堵住汉中，日夜提防。
在平时，章邯也经常派兵巡察，守防甚严。但是，他总是以为汉王要出汉中，必定会走栈道，栈道不能建成，汉王插翅难飞，因此在那里重重把关，严防死守。而其他地方，他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及了。
开始有几百人在修筑栈道，其后略有增加，添到了上千人。那些途经此路的贩夫行客相继向章邯报告汉王修路的进展，章邯都不以为意：“栈道甚长，烧毁容易修建难，区区数百上千人，怎能济事？就是修筑好了，我军在这头堵上，他岂能过得来？这汉王也是呆鸟，既想东归，何必要烧掉栈道呢？”
这时，又有人报告，说刘邦拜了韩信为大将军，章邯叫人查询韩信的履历，及返报后，他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遂即笑道：“胯下庸夫，也配做大将军么？汉王如此糊涂，怪不得他行为乖谬，前烧栈道，已是失策，今修栈道，只派了数百人，还任命了一个无名小卒当大将，他蜀中真是没有人才。你们也不必忧虑了，汉王要出关，比登天还难。”
就在章邯轻敌之际，忽有急报，说：“汉兵已经抵达陈仓。章邯怀疑是谎报军情，他环顾左右道：“栈道并未修好，汉兵从何而来，难道真能插翅高飞么？”他话虽如此说，也不敢慢，连忙派人再探，探子又急匆匆跑回报告，说有逃兵逃至废邱，陈仓已经被汉兵占领了。这时章邯方才着忙，点起数万兵马，前往陈仓拒敌。
一路之上，章邯只见到逃兵，却看不到难民，相问之下，才得知那汉军经过之处，秋毫无犯，并且出榜安民，当地百姓知道是汉王刘邦出关，都道：“是仁义之师，反而拥护慰问，拍手称快。
章邯只得一边收拢逃兵，一边赶去迎敌。刚到陈仓，正值一支汉军整队东来，两下相遇，随即交战。汉兵是积愤已深，归乡心切，不顾命地向前冲杀，见到了章邯军，反而更加增添虎势狼威，任什么刀枪箭阵，都毫无畏惧。而章邯之兵，统都是新招的新兵。关中百姓，对章邯积怨已深，强拉入队伍的兵卒，都经过他们家中的反教育，对章邯也甚是仇视。虽然章邯本人是一员悍将，但也孤掌难鸣，这样两军一经对垒，胜败立判。相比之下，章邯军三个也打不过一个汉兵，队伍不久就溃败四散。汉兵在后面追赶，章邯兵在前面逃命，任章邯一人拼命抵敌，也止不住这兵败如山倒的颓势。
雍军后退十数里，被章邯喝止，这时他只剩下一半人马。章邯知道，他的雍国并不大，如果他退回废邱，等于是亡了国。他想那支汉军也是仓促上阵，或许能打败他们也未可知，因此挥军集势再拼。哪知韩信早就防着这一招，他嘱令前驱小心追杀，免被所乘，自己居中调度，随时策应。待雍兵回头拼命，汉军毫不慌张，照样向前厮杀。及待僵持之后，汉军中又调出左右两翼，策应前驱，大有包围雍兵之势。汉军中前锋之将，就是樊哙，左军主将是灌婴，右军主将是周勃，此时这三人都己成有名大将。三将纵马上前，夹击章邯。如果是其中一人，章邯还能战上几十回合，这三将联手，叫章邯如何抵敌。
雍王章邯之兵也都看到了这种局势，全无了斗志，都嫌爹妈给他们的腿不够长，各自逃命要紧。章邯只得叫他的长子章平暂时抵挡一阵，自己领兵退还废邱，去守他的国都去了。
章平根本无法挡住汉军。汉军且战且进，直抵废邱城下。韩信亲至废邱外沿四围巡查一周，已得破城之法。他遂向樊哙等将领一一授计，命令他们立即去执行。
这时章邯长子章平已经逃回废邱，襄理父亲日夜守城。那章邯见汉兵己经兵围城下，不敢懈怠，甚至不敢睡眠，日夜警惕。
谁知这一日到了夜间，忽闻城中兵民，竟大噪起来，章邯父子得闻，慌忙巡视，但见平地之上，已是水深数尺，却不知此水是从何而来的。过不多久，水势陡涨，如万马奔腾，不可遏止，民众民房，俱漂于水中，对于这种无孔不入的潮水，章邯哪里还有什么办法，他的将领与士兵都既不成队也不成列，乱哄哄如同流民一样，在城里乱转。
那些本来守卫在城门口与城墙上的士兵，全都只顾自己逃命要紧，所以城门轻易地被汉军打开了。这水却是作怪，等汉军冲入城内，水被四门一泄，城中竟成了一个无水的世界。章邯父子无法，只得人自为战。
你想汉兵已经拥入城中，人数比章邯之兵多了许多，而雍王的部队早就乱成了一窝蚂蚁，哪还能够抵敌？那长子章平在乱军中被擒，接着汉兵就寻找章邯，章邯很快被众汉兵包围了，他眼看再难逃脱，觉得从秦投楚，被坑二十万兵，自己已无法见关中父老，这回如何又能投汉，岂不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如自了一生吧？想及此，他拔剑自刎而亡。
章邯的那些兵卒，尽数投降了汉王刘邦。
韩信放水作兵，雍地尽为汉有，大将军决定移兵攻击翟、塞二王，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本来都是章邯手下的属将，他们的能耐，还不如章邯。章邯兵败，曾经向二王求救，二王恐汉兵入侵，不敢发兵，只求自保。现在闻章邯自杀，雍国尽落汉王之手，这两国均为弹丸之地，又如何能够抵敌。正在两王惊疑之时，他们手下的兵将都不是逃跑，就是去投降汉军了。就这样，董翳先知不敌，降了汉王，司马欣本来还与项羽有些友情，不忍背叛，现在一看只剩他孤家寡人，更加孤立，也就低下了脑袋，降了汉王。
汉军从陈仓偷渡，未出一月，三王土崩瓦解，关中之地悉数全归了汉。你想刘邦兼吞了三秦之地，那地盘无疑扩了一倍，而三王之兵将又降归于他，他的军力就更加强壮了，就好像章邯、董翳、司马欣这三王，是专门在为汉王看守地盘和豢养兵马一般。
也在这时，那个被陈余打败了的赵相张耳，无法在赵国的河北立足，率了一部分兵卒入关，见到了刘邦的胜利，也顺势臣服于刘邦的麾下。
三十九
张良给项羽献计，要他攻打山东与河北，项羽果然出兵，正当他在东北方向难以脱身的时候，忽听得急报，说：“刘邦已拿下三秦之地，整个关中与汉中，都属了汉王，他顿时咆哮如雷，欲寻张良问罪，张良则早已逃跑不见了。
项羽的部将们当然都知道这个汉王不是一个安分之人，必定会出汉中的，但是谁都不会想到会如此之速，在一个月里就灭掉了关中三王。项羽心想再也不能在东北方向费耗时间了，就命令郑昌为韩王，让他牵制汉兵；一面使萧公角率兵数千，往攻彭越。自己想尽快脱身向西。可哪知道彭越反而击败了萧公角，引得项羽更加暴跳不已。项羽自思，彭越不过是一小股势力，不足畏惧，他不过是依仗着田荣的势力。因此，要灭彭越，得先灭田荣，但是西征伐汉更是当务之急，两下里谁先谁后，倒叫项羽着难了。
张良这时候已经不能留在西楚霸王的营地，他乘楚王忙于北征时溜之乎也，逃到刘邦那里去了。
在刘邦破关而出，赵、齐皆叛项羽，项羽不知道首先是西征还是北征的时候，又收到了张良的一封信。
项羽这时把个张良恨得要死，既然张良不为他所用，不如将他处死，他命手下将领寻找张良，张良没有找见，却见到了他派人送来的信。
张良在信中言道，汉王所以攻破关中三王，走出秦关，是因为项王分配不公，沛公先入秦关，本应为王，得关中之地，却被项王分配给了章邯、司马欣、董翳三降将，而手下士兵都难待苦寒之地，故而抢占了关中诸地，只要项王能够理解他的这一举动，汉王就会停止继续行动，保证不再东来。而齐、梁蠢动，连同赵国，很可能结成一片，是对楚国最大的威胁，大王不能不防。在信的最后，张良还解释了自己逃跑的原因，“大王欲借重我而我不为所用，是辜负了大王，但大王也有不对之处，就是无故杀掉了韩王成，使我没有了依仗而产生了怨恨。现在我既不事楚也不事汉，寻一地隐居，过无忧无虑之生活去了。”
项羽从防备汉王的战略转而进攻齐、赵，是听了张良的主意，要按范增等将的看法，是项王中了张良的诡计。谁知见到这封信后，举棋不定的项王竟仍相信了张良的话，去攻击齐、赵，结果又堕入张良的彀中。
这时的张良，已经逃到了汉王那里，所以写这封信，就是为汉王赢得时间，去休整部队，继续东向。
前面言到，汉王手下有两个韩信，另一个韩王的庶子信也是汉王手下的一员大将，现在汉王准备东来，韩地又在东面，所以汉王就命令这个韩信领兵去收复韩国的失地，答应如果他收复了韩地，就任命他为新韩王。张良是个心心念念努力恢复韩国，一生不事二主的忠义之士，他听说韩信要略韩地，就请命随韩信一起去。这次汉王却舍不得再放他离开自己身旁了。刘邦以“不准”打消了张良的幻想，封他为成信侯，要他在身边随时出谋划策。
如此一来，汉王所派出的韩信与楚王任命的韩王郑昌就形成了一山中藏有二虎的局面，二虎难容一山，争夺韩国疆土的斗争必然激化。但那不过是楚汉相争的一个缩影。
现在，既然楚王项羽和汉王刘邦同时都有行动，我们只得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汉王东来，走的还是进关时的老路线，他派出将军，引兵前往南阳，去招会王陵徒众，要他迎取在沛县的刘邦等人的家眷入关，与刘邦会合。
这个王陵是刘邦的老乡，也是沛县人氏，是县里的豪族。他的年纪比刘邦还大些，刘邦对他事以兄礼。开始时他跟随了刘邦，后来刘邦入关，他率数千人据守南阳，不肯再跟着了。不过，看到刘邦破了秦中三王，声威远播，准备东来，估料这刘邦能成气候，又跟随了刘邦。
王陵自己的老母亲也在沛县，他便在趁接刘邦的父亲兄长之时，也接到了他的母亲，准备一同赴关中，到了阳夏这个地方，被楚军阻挡，无法前进，只得暂时停止，并派人告知汉王。这时，已到了汉王二年了。汉王得到薛欧、王吸两位将军的报告，本想尽快东略，与王陵会兵一处，却见项羽势大，风威未挫，不敢与他直接交锋，也停下军来，一边操演阅练，一边又大加征兵，等筹足三五十万兵马再定行止。
项王就是这样一个人，耳根子很软，明明知道张良劝他北征是一条诡计，却又不得不听他的。
项羽亲率大军向齐国的田荣进攻。临行之时，他召九江王英布会师，英布这时被封为王，颇有些自大，就称病不赴，只派遣偏将跟随项羽。项羽一时也无法对英布责罚，就又给英布下了一道命令，这道命令是以密计形式下达的，英布看了之后，觉得如果再不听令，项羽肯定会怒火中烧，说不定还会讨伐于他，便只得照办。
这是一道什么样的密令呢？
项羽是叫英布去杀义帝，就是原来他们拥立的那个牧童出身的楚怀王。
自从项羽从秦关回来，入住彭城，义帝还没有远行。项羽因十分忌恨他，也不同他见面，就公事公办地派出使者，宣布让他迁地长沙，要他接到命令后立即动身前往郴地。义帝还想与项羽理论，那项羽却故意闭门不见。这时，义帝手下的从臣见到形势如此发展，义帝已经被架空、失势，他们又不想离开故地，也大都离开了他。义帝无法，只得带着几个忠于他的臣子与死士，出都就道，挥泪南去。
失势的凤凰不如鸡，果真如是。义帝一路南行，不仅要看臣子的脸色，还要受舟夫水手的气。一行人今天五十里，明天三十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了月余，方才走到了九江。而这正走到了英布的辖地。
英布奉了项羽之命，带着心腹将士若干，改扮装束，乘了快船，急向长江上游星夜进发。约摸舟行数百里，已得报与前船相并。这时天气己暮，夜色朦胧，四周也寂然无声。英布所带这帮九江兵，立即换成强盗装扮，一身的黑衣结扎，短刀短剑护身。到得义帝所乘的船旁，一个个都悄然跃爬了过去。
那义帝虽说是形同被贬，毕竟还有士兵保护，但士兵们大都在前一条船上，义帝所乘大船并无多少兵卒，英布的这帮悍勇跳上船去后，如砍瓜一般，从船前砍起，直入船舱。义帝在舱内还未就寝，在点着的一盏小油灯下长吁短叹，听得动静，忙问“是什么人？”没有人回答他，只听见舱外有一个声音低声喝道：“就是那个身穿龙袍的，不要放过他！”三五个黑衣人穿进舱来，举起刀剑，一顿乱砍，这个后被号义帝的楚王孙心，和旁坐的两位臣子，全都死于非命。
这帮九江兵接着又杀死了前船的士兵，然后将两船义帝所带的金银珍宝、细软女眷全都掳掠一空，乘船返航。
哪知项羽这厮做得也够绝的，他既不放心英布，又怕他完不成任务，还任命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在万一英布失手后再进杀戮，所以英布完成任务返回去之时，不断有船经过，还问道：“得手没有？”“项王令执行没有？”听到肯定的回答后方才各自散去，归报项王。
按照项羽的如意算盘，把这个虽然没有了作用，却碍眼的义帝除去，是他心里的一大快慰，然而，世上事往往是恰得其反，一旦此事成为别人的把柄，民众对他项王的看法便又厌恶了几分。
四十
项王率重兵进入齐境，与自封为齐王的田荣对决，这田荣哪里是楚王的对手？他不过是凭着自己的蛮勇，加上项羽所封的三王都是初立，没什么兵备而一时得手，碰到项羽的江东子弟兵，强弱就立判了。所以田荣屡战屡败，最后连城阳都保不住，就逃离三齐之地，窜入平原。平原的老百姓，根本没受到过田荣的恩惠，现在田荣到了，还要他们纳粮，老百姓哪里肯依。于是民众集结至万余人，拦击田荣，而田荣这时的败兵残卒不过数百人，根本不是那些民兵的对手，手下士兵，全被拿着农具棍棒的土民打死，连田荣本人也死在了乱棍之下。
项羽扫荡三齐之地，纵兵虐杀，毁田园、烧村庄、坑降卒、拘百姓，甚至抢劫掳掠民家的粮食财物，并没有一点儿仁慈之心。
随着项羽前来的，还有那个被田荣所逐、逃到楚军里避难的田假在。项羽就复立田假为齐王。
项羽以为这下子能够脱开身，去对付刘邦了，哪知他刚离开齐地，齐国就发生了变乱。
原来老百姓对项羽的胡作非为十分不满，对这个田假也没有什么好感，齐人中的长老就立田荣的弟弟田横为齐王。田横是个有十分能耐的人，他收集了数万田荣的兵丁，逐走田假，再据国都城阳。
田假无法，只得又一次逃到了楚王的营中，项羽最看不起的就是这样的软骨头，既然这个田假扶不起来，还要他有何用，就命令部将一刀将田假杀了。
项羽再回兵攻打城阳，他以为田横新立，用不着费什么大力就能将他击败，哪知田横深得民心，而齐民又都见过项羽无比凶残，只要他再次杀入城阳’就会屠城，所以万众一心，坚决死守。这样，楚兵虽勇，却一时难以攻下城阳，项王是愈打愈暴烈，因此不肯就去，总想踏平城池，方足泄恨，他就这样耗在城阳城下，竟达数旬之久，两军成了胶着状态。
而正是在这段时日里，汉王厉兵秣马，整缮军阵，开始东略。河内急报，告知了汉王进兵，项羽因城阳未下，不肯退兵，就只得分出将领，带部分士兵去作援应。还故意放出风去，说：“项羽带领大队人马将要前来，但汉王之势，岂能被几句假话吓退，照样进军不误，却是那个西楚霸王，自己误了时机。
由于汉王刘邦走到哪里都实行了安民的政策，所以一路之上老百姓都拥护汉军。刘邦与大将军韩信出关至陕郡，关外的老百姓沿途相迎，送水给食，额手相庆，汉兵己经熟悉这一套政策，也就自觉遵守，以得百姓欢迎为荣。
汉王二年三月，刘邦引兵东出，从临晋渡过黄河，大举东进，汉军锐势不可阻挡，被项羽封在河东的魏王豹闻风而降。接着，汉军又攻河内，这里是项羽分封给殷王司马卬的，司马卬自成一王，不肯骤然放弃，闻说：“汉兵到此，不得不发兵拒敌，一场交战，他的兵马根本敌不过汉军，徒然损折了好几千人，败回了朝歌。汉将军樊哙直逼城下，司马卬只得去向项羽求援。
项羽只派一员偏将来援，几经战斗，司马卬不敌被捉，军队尽数投降了汉王。
汉兵复出修武，也即今天的河南新乡市西边之地时，有一个美丈夫，前来投奔刘邦。
这个便是楚军的都尉陈平。
在鸿门宴上，他曾立于项羽身旁，受项羽之命出去察看，为什么刘邦上厕久而未归的那个人。
这个陈平是阳武县人士，与汉军中的将领魏无知是老熟人。他首先是来见魏无知的，要魏无知将他引见汉王。
魏无知见到他，惊问道：“闻说：“足下已事项王，为何今日到此？”陈平言道：“我差一点儿见不到你了，幸亏有些小的智慧，这才脱了大难，逃到这里。”
魏无知将他引到民舍中，治酒款待，并问他的情况。陈平告道：
“我自往投项王，受官都尉，虽未得到项王宠信却也没有薄待。前段因为殷王司马卬谋叛项王，项王要我来征讨，我因为不想劳动兵卒，就单人独马前来，向殷王陈说利害关系，幸好殷王还听得进去，向项王谢罪了事。我将情况报告了项王，项王赐给我黄金二十镒。近日汉王攻殷，由项王拨兵救援，行至中途，殷王已投降了汉王，只得回营。项王见兵返，问明情况，勃然大怒，便欲加罪于我，我只好封还金印，脱身逃走，所以到此。”
魏无知道：“汉王豁达大度，并不像项王那样计较，所以远近豪杰争相来投，今天足下来投汉王，汉王必定重用，由我来引见好了。”陈平道：“故人高谊，很是可感，但平尚有一桩危险的事情，容待说明。我逃出楚营后，还幸好没有人知道，脱离大难之后，便到了黄河，雇舟西渡，舟子却有四五个人，统统是粗形壮汉，而我只有一人。我因为心急，催促他们快快撑船，他们却眯起贼眼，老往我的身上瞧。我想，他们可能以为我带着珠宝，想要在船上谋财害命。而我身只带有一剑，还不会武事，哪里能打得过他们？你想，要是他们的恶念付诸实施，我岂不是死路一条吗？”
魏无知道：“那你怎么脱身的？”
陈平笑道：“我想舟子动心，无非是想图我身上的财物，我干脆脱光了上身，去帮他们摇船。他们一看我一无所有，也就没有算计我，就这样平安到了岸边。我上了岸，付了船钱，便心存余悸，一口气跑到了这里，你说悬不悬？如果被他们算计，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如足下的聪明，真是一时无两了。老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先住下，明日我们去见汉王。”
四十一
第二天，魏无知就带着陈平去晋见汉王，汉王一看到陈平，便说道：“咦，你不是站在项王身边的那个都尉吗？”因为陈平长得美秀，所以汉王有些印象。
“正是，就在那一次，我曾得见汉王风采。”
“那你既在楚王帐下，为何又来投我？”
陈平正想告知情况，此时正是午餐时分，汉王与一些将领一起用食，大家七嘴八舌，陈平只得站到了一边，而汉王也像是忘记了他似的，不再问话。陈平便退居侧边，闷声不响地吃了一顿午饭。
吃罢午饭，陈平正想再说，不料汉王喜酒，此时已经微醺，又有其他人来请示问题，汉王还是没有理他。陈平请中涓石奋代请，汉王回答道：“你带他先到馆中将息，等我有了时间再说。”
陈平见此，又对石奋言道：“臣有要事前来，今日便当详告，不能再延，难道汉王不想听一听破楚方略吗？”
石奋又去请示刘邦，刘邦就说赶快请见。
的确，刘邦每次接见那些晋见者，都有这样的情况，他一般总是前倨后恭。有人说，一是他有些无赖习性，摆个大佬的架子，继后又表示礼贤下士；二是有时故作简慢，想考察一下来者的反应。
这次刘邦接见陈平，和前次接见鄱食其一样。
陈平入见后，向汉王进言道：“大王兵出潼关，意欲何为，不就是想要讨楚，进而独得天下么？”
“不错，请问先生何以教我？”
“既要如此，大王就不可一日停留或贻误，应当乘项王迟滞齐国无法回兵之际，从便道：“一日千里，直捣彭城，占领楚王的巢穴。然后，乘项王回兵之际，截其归路。那时楚军心己乱，容易溃散，项王虽勇，也无能为力了。”
“不错，此计甚合我意，我现在的办法是逐步推进，可能一路上耽搁得太久了。”
汉王于是再问陈平进军的方略，进军的路线，陈平早已深思熟虑，也就说得头头是道，听得汉王眉飞色舞，深庆得人。
最后，汉王说道：“这样吧，你在楚王那里任都尉，我也授你一个都尉如何？”
陈平拜谢受封。
谈话完毕，陈平正要退出，忽然汉王又心血来潮，言道：“且慢！平来平往，楚材何以能为汉用，我要让你当高一级的官这样好了，我封你为参乘，兼掌护军。”
参乘只不过是一个高参，但是要他执掌护军，那就是一个有实在权柄的人了。陈平心中暗喜，再拜退出。
汉王封官的大方和随意性，反而给陈平与帐下诸将带来了矛盾。陈平骤得贵官，引起了群臣的大哗，大家私下议论，你一言，我一语，都说这个陈平为什么就一下子从楚营到了汉营，是真投还是假投？就是真投，他就有那么大的能耐吗？是否浪得虚名？
这种议论，也刮到了汉王的耳朵里，但汉王装作没有听见，反而厚待陈平。
汉王听从陈平意见，指日东行，一切准备，陈平代为部署。时日较紧，一处处从严。众将官于是试探陈平，他们向陈平行贿，要求宽限时日，陈平也不好峻拒，贿金照样收下。过几日，由周勃与灌婴出头，向汉王告状。
“大王，这陈平虽然美如冠玉，恐怕是徒有外貌，未必有什么真才。我们听说他在家居之时，逆伦盗嫂，今掌护军，又多受诸将的贿金，如此一个淫默之人，实为不法乱臣，请大王详察，不要为他的外貌所欺骗。”
这些将领，都是汉王起兵就带出来的，经他们一说，汉王也有些疑惑起来了。他不便一下子责问陈平，就把魏无知召来诘责：“你推荐说陈平可用，今闻他盗嫂受金，行止不端，岂非所荐非人吗？”
无知道：“臣举陈平，是重他的人才，大王今天责他的为人，臣以为不得要领。现在楚汉相距，全仗奇谋，不尚细行，就使信若尾生(古代的信士，在桥下等待他约会的恋人，恋人不至，而河水陡涨，他抱着桥柱，竟然淹死)，贤如孝己(殷高宗之子，后妻构陷，放之而死)，又有何用？大王但当察陈平的计划，可否采用，不必再追究他过去的那点子小事，如果陈平无能，臣甘当坐罪！如果陈平能帮助大王得天下，你管他过去的节行如何呢？”
话虽这么说，汉王仍有些半信半疑，经不住部将的不断告状，汉王还是召来了陈平责问。
陈平回答道：“臣本为楚吏，项王不能用臣，故而弃楚归汉，沿途受尽艰难，只剩得孑然一身，来归大王，若不受金，即无自取资，如何展现抱负和计策？大王今日，如以为臣是可用，不妨听臣行事，否则原金具在，尽管充公，请恩赐骸骨便是了！”
汉王想不到这陈平竟然坦然承认自己受贿，反倒让他无法苛责了。于是照样重用他，不但厚加赏赐，继后还升迁他为护军中尉，监护诸将。
见陈平与沛县诸老将不睦，汉王想起了魏无知的话，心里有了主意。
这一日，他招来了周勃、灌婴、曹参等诸将，指着堂上的两人对他们说道：
“诸位，这里有新投我的两个人，左边的这个人虽瘦了点，却是一个孝子，你们称他为‘孝子’好了。其母有病，有一个江湖郎中说用儿子的肉煎药可以治愈，他便割下了股肉下药，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人品却是上上之选。”接着，他又指着右边一个说道：“这右边一个呢，你们叫他‘逃犯’好了。此人孔武有力，与人打斗从不怕死，又狡计百出，能够帮人谋划，就是脾气性情极坏。一次，他在外边喝酒回家，见到自己的母亲与邻家少年说话，斥母不贞，还将那少年与自己的母亲一并杀死了，最后潜逃在外，避祸数年，现在来投我的。”
众将官瞪眼仔细地看着一壮一瘦两个人，并听着刘邦究竟想说些什么。
“现在他们既然来投奔我，我就想给他们一个安排。”汉王一指左边的那个“孝子”道：“周勃，我看就让他在你的营中当一员偏将好了。”
周勃一听，大急，连忙说道：
“汉王，我可不要，他能够尽孝道，就让他去尽孝好了，我现在要的是能够冲阵杀敌的勇士。要不，你把右面这个分给我好了。”
“那怎么成，他过去有罪，现在也不见得驯良······”
“这又何惧，我不信调教不了他？”
汉王又转向了灌婴：“要不，灌婴将军就将这‘孝子’要了去，当一员偏将就是了，这个‘逃犯’就入周将军营中任职？”
灌婴连连摇手：“不用，不用，我宁肯少一员佐领，也不要他，行军作战拖带他还是个累赘。”
“那右边这个怎么样？”
“这个倒可以考虑，他说不定真有几分蛮力气。”
“你们这是怎么啦？”刘邦虎起脸来了，“你们不是十分注重德行的吗？我想用陈平，你们就说：“什么逆伦盗嫂，贪受贿金，此人不能用，我给你们挑一个品行十分卓越的，你们又嫌乎他不能打仗？那、那你们到底想用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里，诸将才听出了一些儿苗头，原来汉王是借机说事哩。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现在是用人之际，只要能帮我们打下江山，他的细行如何都无关紧要。这不光是寡人的选材标准，你们何尝不是如此？陈平虽然有许多毛病，他能够帮助我出奇计，想妙策就成，我才不管他是淫默还是不淫默呢？所以，今后你们也不必在我耳根里灌陈平的坏话了。你们要是坐上我这个位置，还不是一样如此选才用人吗？”
这一说，众将领从此再也不告陈平的状了。
受金之事陈平坦然承认，那么，诸将听到了陈平偷奸他嫂子的事又当如何呢？
这其实也是一桩捕风捉影的冤案。
陈平父母早丧，只和兄长同居，兄早娶妻，而陈平单身。他的情况很有些同刘邦一样，兄努力务农，陈平却是个手不释卷的读书人。由于他不事农耕，对于这个吃白食的兄弟，嫂子也很讨厌他。一日陈平在家，有里人看他的面色丰腴，就开玩笑说：“你家里那么穷，君却何以丰食，吃得如此面红肉白？”陈平尚未来得及答话，他的嫂子走了出来，回答道：
“我家叔叔有何美食，无非是吃了些粮粞罢了，有叔如此，还不如没有！”这几句话说得陈平无地自容。可巧这时哥哥回来了，听到了这些话，怒责他的婆娘，说她离间他们兄弟，立刻把妻子休回娘家。陈平慌忙劝阻，兄坚持不从，竟然真的把妻子赶回了家，再也没有让她回来。
从这个情况看来，陈平不但没有和嫂子发生奸情，反而两人的关系是不好的。但是不知道真情的里人却不这样看，他们一是看到陈平长得秀美，而且是无妻；二是哥哥休妻也实属怪异（怎么她对小叔子说了几句讥嘲的话，竟会赶她走），因此，流言飞起，认为肯定是陈平与嫂子做了不法之事，被兄看见，故而兄才会做出休妻之举，不然，兄何以如此决绝？
那陈平得妻，是后来的事。他的故事，竟然也同张耳、陈余一般。陈平家贫，所以久而未婚，当地有一个叫张负的，是一富户，有女美貌如花，就是嫁不出去。有过五次谈婚论嫁，一旦确定了男方，嫁过去不久，那家男人就死掉了。因此都认为这个女子是克夫之命，谁也不敢要她。
有次，某户人家出丧，让陈平帮着料理后事，张负也去参加了。他见陈平长得甚美，而且办事有条不紊，心中先自喜了。回到家中后同女儿一说，那女儿已经无处可嫁，听说：“男方是个美丈夫，也就肯首。只有张负的儿子反对，但张负铁了心，他说道：“世上岂有美秀如陈平，会长久受贫的人吗？”
在张负的坚持下，张家女儿终于嫁给了陈平。令人奇怪的是，不但陈平没有被克死，反而夫妻两人情投意合、卿卿我我、琴瑟和谐。张老汉心中高兴，就暗中用钱财帮助陈平。陈平有了钱财，也就广交名流豪杰。而乡里人也开始对他另眼相看了。
正逢陈胜起兵，使部将周市略魏，立魏咎为魏王。陈平就近去投效，得太仆之职。未几有人构陷陈平，陈平走投项羽门下，从项入关，受官都尉。现在则投了汉王。从此跟随汉王一直到建立汉家天下。
不过，这陈平由于从小受穷多了，得知金钱的妙处而时时有性贪之弊，却是实在有之的。
四十二
汉王统率兵马，不日出发，渡过平阴津，进抵洛阳。在进军途中，遇到了一个老态龙钟的人，他拄着拐杖，由一个小儿扶着，拦在车乘前，说：“是要见汉王。手下欲加以驱赶，又怕伤着了他，正在路上僵持。汉王得知，立即叫停车。一般来说，对于这样的人，汉王都是执礼至恭。他也曾吩咐过手下对于来见他的人不要阻拦，因此刘邦下车与老人见礼。一问之下，才知这个老人已经八十有二了，是新城三老之一，人称董公。
刘邦搀扶着老人，在路边草丛中坐定，问他有何建言。这董公说道：“老汉我闻顺德必昌，逆德必亡，师出无名，如何服人？敢问大王出兵，究竟是声讨何人？”
汉王答道：“项王不道，我欲讨之。”
“项王如何不道？”
汉王一愣，继而说道：“要说：“他的不义之事，那就太多了，例如坑兵屠城，焚宫掳掠，暴虐无度，还有······”
董老制止汉王的话头古语有言，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原是不仁，事情多多，但最大的莫逆，是背逆弑主。大王以前同楚王共立义帝，北面臣事。今天义帝被弑江中，遗骸委地。虽说：“江畔居民，捞尸藁葬，终究是阴灵未瞑，逆恶未彰。我为大王计，果欲讨项羽，何不借为义帝发丧之理由，全军缟素，传檄诸侯，使人人得知义帝被杀的凶信，使人人得知这是项羽的罪行。这样才能师出有名，群情共愤，大王的旗帜之下才有众人来投。如能做到此，大王安能不得天下？”
“着呀，以举义帝之丧为名，行讨项王之实，老丈这招真是高呀！”
汉王拍着膝盖。
董老道：“一个家中有一位父亲，两个儿子。一个孝顺，一个不孝顺。不孝之子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样样毛病齐全，还把自己的老爹给杀了；另一个孝顺儿子就经常同他理论，吵架。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兄弟都有过错。如果那孝顺的儿子一桩粧一件件都去提起来说：“给别人听，谁都听不清楚，谁都没有印象。但是那个孝顺儿子只要对别人说：我那兄弟大逆不道，弑父！只消有这两个字，便会人人共愤了，岂用多言？”
这一番话，说得汉王茅塞顿开。他原来出关与项羽争天下，由于行动匆忙，没有想到打出什么旗号，为什么要讨伐项羽，经这个董老提醒，才知打出为义帝平冤的号召是何等的及时与重要，“好极，好极，若非先生，寡人几不得闻此正论矣。”
汉王欣喜，想要留下董老，“老丈是否别再回去了，留在我军中参议军政，可好？”
董老摇了摇头：“不能，不能。如我大年纪，骑在马上行军，骨头架子岂不都被颠散了？”
“那我把辇车让给你坐好了。”
“这就折杀老汉了？大王不必以我为念，像我这样一个老人，也许只能贡献这样，条意见，其他方面就没用了，大王善听建言，己是老汉的大幸，天下民众的大幸。我、我要走了。”
那小儿扶起了老人。
汉王哪能空手让他离去？他叫侍者捧出一盘黄金，送给董老。那董老言道：“罪过，罪过，我偌大年纪，还能拿动这许多的黄金吗？孙儿，你可拿一锭作纪念，这可是汉玄送的呀。”扶他的小儿果真从盘中取了一锭金子。
老人也不再与汉王见礼，掉转头来，在孙儿的搀扶下，拄杖姗然离去。
汉王立即执行，停下行军的步伐，命令三军各制白衣素服，先为义帝举哀，三军素服三日，并分遣使人，赍着檄文，布告各国。檄文如此写道：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击楚之杀义帝者！
檄文传报各国，先得到魏王豹复书，请从共进，汉王当然愿意，叫他发兵相助。魏王如约前来。汉使到了赵国，那赵相陈余，却非要汉王杀掉张耳，才能从命。汉王当然舍不得杀张耳，就找了一个面相像张耳的人，割下首级，仍叫原使复命陈余。陈余详视首级，已是血肉模糊，不能细辨，不过大体相似，以为是真，因此也拨兵从汉。这样，汉王得到了雍、塞、翟、殷、韩、魏、赵及河南的各路大军，共计有五十六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奔彭城。
他生怕项羽会乘虚西进，抄他的后路，就命韩信驻守河南，扼要防守。自己引领大部队东出。.路过外黄，正好遇上了彭越，报告他说他已击败楚将，收取魏地十余座城。汉王很是高兴，便说道：“将军既得魏地，还应立魏的后人，魏王豹可以复位，将军便做个魏相是了。”彭越得命，去守魏地，汉王自己带兵直趋彭城。
彭城虽然是项羽的都城，但是由于项羽引主力北征，彭城只有老弱数千余，如何能抵得汉王那数十万的兵马。当下闻风逃遁。汉王一卒未损，顺利地进入彭城。
汉王进城后，检查项王宫中，那些从秦宫带出来的美人俱在，珍宝杂陈，满室堆放，不禁大喜，心想，这里有半个秦国的财宝美人，一下子都变成了他的财货，岂不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草草将自己与各国的军队部署四方，便急着就去享用美人了。
这次，他对原项王的内宫监之人说道：“你替寡人清查一下，没有被秦二世与项王幸过的处子到底几何？寡人要一一巡幸！”这话就是说，被二世与项王宠幸过的女人他就一律不要了。由此，内宫监替他找出二十余人，他看中了一十六人，就准备一夜巡幸一人，十六般滋味一一尝过。
故态复萌的汉王，就如蚊蝇见血一般，就在项王的宫中住下，朝饮醇酒，暮拥娇娃，享受那千般温柔的滋味，真是有点乐不思蜀了。并且他今曰宴请这个诸侯，明日大宴那帮将领，时时高朋酒会，处处笙歌艳舞，快活异常。惟独忘记了还有一个大敌项王正在他的北面。
这是刘邦第二次见到秦宫美女就拔不动腿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