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拂。
艳阳,明媚。
新的一天开始了。
月无痕,花晓生,金满柜一行人走在通往梅花坞的官道上。
忽然,在西方的官道飞驰过来数匹快马,一路疾奔,卷起漫天的尘土。
路旁的行人商旅来不及闪避,已被撞倒了三、四人,撞翻了六、七个地摊,一时间鸡飞狗跳,菜蔬遍地,狼藉一片。
就在众人不远处,一名八、九岁的幼童,径自在玩耍着,倏地手中的弹珠滚落在地,幼童俯下身子,顺着弹珠滚动的方向一路小跑,伸手欲抓住弹珠。
终于,幼童抓住了弹珠,高兴的蹦了起来,喊叫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
眨眼间,一匹快马已飞驰到幼童的眼前,由于幼童身材矮小,再加上马急飞驰,腾起的前蹄,落点恰巧在幼童的天灵盖,惨剧即将发生。
就在这一刹那,天空划过一道厉闪,紧跟着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阳光下一道人影飞射而出,将马蹄前的幼童抱起,飘落在街的一边。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完成,完全不容人思虑,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快马上的人一滚,紧跟着一记鲤鱼翻身,纵了起来。
“什么人,竟敢当‘柳生’的路?”
话语急切、凄厉,竟充满着愤恨、不满,令人浑身不适。
花晓生冷眼打量着说话者,年约四十六、七岁,满脸杀气,剑眉虎目,一身傲骨。
“你就是柳生烟。”
对方闻言,不禁一愕,然而当目光触到那柄漆黑如夜的无肠刀时,顷刻间失去了傲气,盛怒,变得有些谨慎,拘束,道:“属下见过花少主。”
这时,月无痕也缓步走了过来,笑道:“人言柳生烟是‘飞马生流烟’,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
柳生烟听着说话声寻去,眼底充满怨恨,死瞪了一眼月无痕。
此刻,金满柜、狄惊雷也赶了过来,朝柳生烟打招呼。
狄惊雷忙上前打着圆场道:“少主,柳生是我请来助阵的,属下怕帝王谷的人施毒手,因而飞鸽传书,让他来接应我们。”
花晓生一言不发,表面沉静若水,看不到任何变化。
月无痕见状,笑道:“时辰尚早,柳生既然已经带来快马,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众人应诺着,纷纷纵身跨马,飞驰而逝。
阳光下,官道上扬起漫天的沙尘。
*********
黄昏。
夕阳淹没在群山中,大地充满着温馨的宁静,遍野的山菊倾吐着诱人的芬芳,几多灿烂迷人,与天边的晚霞相融在一起,一直延伸到远方。
马儿嘶鸣,震惊了荒野。
不远处,可以清晰地看到了村庄。
“少主,前面就是关外小镇‘榆树岭’。”
柳生烟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始终没有言语的花晓生。
他的心在颤抖,是在畏惧漆黑如夜的无肠刀,还是畏惧冷峻无语的花晓生,连他都自己都不知道,冥冥之中,他就觉得眼前的少年就是当日的花无赦,不露声色,谈笑间便可杀人无数,血流成河......
“榆树岭,休息。”
花晓生说了简单的五个字后,纵马,放缰,飞驰。
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踏入了榆树岭。
榆树岭,快乐坊,关外最著名的地方。
没人没有人知道快乐坊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到底有多大,但是有一点可以清楚的告诉大家,有钱这里是天堂,好酒、美女应有尽有,无钱这里是地狱,任何人想在这里找麻烦都是死路一条,任何人都活不过明天。
幸好,今日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有钱人,更何况天下闻名、富可敌国的财神就在这群人中。
此时,快乐坊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异常热闹。
一行人缓步走入快乐坊,伙计忙满脸堆笑,将众人引入,找到一张靠近街边的雅间,让众人坐下。
“众位,是投宿,还是——”
“给我们准备几间上房,一定要干净、整洁,绝不可以嘈杂、混乱。”
“再给我们准备几样精致的小菜,酱鸭舌,杏仁酥,东坡肉,荷叶鸡,爆鱼肚,烤全羊,再准备一些杏花村,杜康——”
伙计闻言,不禁一惊,但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笑着应诺。
“看来,今天要财神请客了。”
“柳生,难道你想请客吗?”
“你说呢?”
“财神在此,你我那点散金碎银,岂在君的眼中。”
狄惊雷,柳生烟一对一答,完全当金满柜不在身边,气的金满柜满脸胀红,可碍与少主,月无痕以及女儿金雀儿在场,又不便发作,狠狠的瞪着狄、柳二人。
这时,花晓生道:“给我两个馒头,一碗清水。”
伙计站在原处,听着狄、柳二人的对答,不禁暗自好笑,心忖:“这群人的名字好怪,竟是财神、地保、柳生之类,难道——”
然而当他听到“两个馒头,一碗清水”时,他的心里竟涌起了莫名的寒意,深至骨随。
月无痕见此情景,笑着站起身,轻拍伙计的肩头,随手将一块碎金放入他的手中,道:“伙计,你就按他们说的办吧!”
伙计见月无痕满脸微笑,如沐春风,平易祥和,忙拿着赏钱退了下去。
不一会,数道菜肴和美酒端了上来,摆满了整个八仙桌。
同样,花晓生的清水,馒头也端了上来。
花晓生完全不理会众人,径自端着清水喝了一口,随手抓起一个馒头,轻掰了一小块,放入口中,轻嚼,很慢,很慢,仿佛吞下的是人世间最美妙的食物。
月无痕不止一次看到花晓生的饮食,似乎早已习惯了。
狄柳二人与金氏父女看着,不禁诧异,面对满桌的美酒佳肴竟不知如何是好。
月无痕一笑,道:“赶了一天路了,真的有些饿了。”
说着,他用竹筷夹起一块东坡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样子悠然自得,甚是享受。
狄、柳二人见此情景,再不顾及花晓生,也各自斟酒夹菜。
金满贵也不再拘束,端起酒壶,斟了杯杏花村自饮起来。
金雀儿则用竹筷夹了些菜肴,放入命伙计准备好的器皿内,站起身道:“‘众位,慢用。”
“师傅虽有痴儿姐照顾,我心难安,先行告退。”
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月无痕,退了出去。
众人闻言,相视一眼,各自无语,自顾饮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不在乎金雀儿的离去。
人真的很奇怪,在江湖里浪迹越久,感情就越麻木,原本同出一脉,却毫无感觉,更有奇怪的原本是血浓于水,在此刻却形同陌路,漠不关心,难道他们真的是毫无感觉了吗?
“江湖无情人,更无情。”
难道这便是江湖,便是江湖人最真实的体现吗?
没有人知道。
*********
夜风凄迷,笼罩着大地。
快乐坊前的白色灯笼,高挂在半空,随风摇曳,变幻不定,仿佛叹息无奈的人生,几多悲欢,几多离愁,耐人寻味。
月光下,一辆飞驰的战车在数匹快马的驾驭下,转瞬间便到了快乐坊。
紧跟着,一个娇小、芊细的身影自车上纵下,在旁边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巨人。
俄尔,人已出现在快乐坊的大厅里。
大厅内,灯火通明,人却稀疏。
金满贵多年不曾征战,养尊处优,早已不再习惯江湖的生活,加上有伤在身,早就回房休息了。
或许是狄惊雷和柳生烟关系甚密,交往过深,因而大有“知己相见,一醉方休”的意味。
月无痕则独自坐在桌边的一角,遥望苍穹,漫天繁星,稀疏散落,交相辉映。
花晓生同样没有回屋,双膝盘坐,将无肠刀平放在膝间,宛若苦修的禅师,吐故纳新,闭目凝神,完全处于无我的境界。
夜深人至,将原本接近平静的大厅扰乱,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来人的身上。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约五十六、七岁,满脸的粗犷、豪放,目光充满野性、凶悍,加以飘舞的漫天银发,染血的战衣,变得狰狞、可怕,仿佛冥天走出的恶魔。
再在看女的,约莫十、八九岁,满脸温柔可爱的微笑,眼波流转,宛若月光下的池水,妩媚多姿,甚是迷人,配以如雪般的透明轻纱罩衣,将美丽诱人的身形完全衬托出来,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高贵、优雅,绝非常人所能替代。
“柳老四,狄老五,见到少主为何不行礼?”
粗矿的话语宛若夜撞的金钟,宏大嘹亮,震惊大厅。
本已沉醉的狄、柳二人不禁一惊,酒醉已醒了七分,忙起身相迎,道:“不知楚老大驾到,兄弟有失远迎。”
说着,两人踉跄走离席间,奔向楚狂人与少主。
“属下狄惊雷(柳生烟)见过少主。”
“无需多礼,狄五叔,柳四叔快些请起。”
话语温柔,如沐春风,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撩人心弦。
原本在一旁沉思的月无痕也被惊觉,转首看着来人,唯有花晓生旁若无人径自习炼修行。
花嫁衣妩媚地一笑,宛若阳光般灿烂、耀眼,道:“月大哥,真是有缘呀。”
月无痕一笑,道:“恐怕有缘不仅是你我,毕竟‘血浓于水’。”
花嫁衣不禁一愣,不解地问道:“月大哥,你的意思是——”
话没有说完,他的眼珠飞转,看到了那柄刀,漆黑若夜,闻名天下。
花嫁衣一下子明白了月无痕话中的深意,忙飘身下拜,道:“嫁衣见过晓生大哥。”
花晓生虎目上挑,看了一眼同父异母的妹妹,心底深处竟有一种莫名的激动,表面却不露任何声色,冷声道:“你就是嫁衣小妹。”
花嫁衣应声“诺”站了站起身来。
“小妹闻得大哥与帝王谷的人开战,特带来‘人魔’前来帮忙,不知大哥——”
“事情已经结束了,无需你出手。”
“为何不可,我也是父亲的女儿。”
“自古以来,父仇子报,难道不是吗?”
“嫁衣不敢苟同,生命受惠于父母,父仇不共戴天,岂可置之不理。”
“女人当遵循先人古训,幼是从夫,无父从兄,嫁是从夫,老来从子,所有的安排都是宿命,绝非一己之力可以改变。”
“改变不敢说,至少我可以掌控自己。”
说完,花嫁衣满脸的微笑中,闪露出一抹坚毅,眼神也倏变的凄厉,冷峻。
“苍狼一脉谁杀了边傲天,谁便可掌控苍狼一脉,不是吗?”
他的眼神很冷,如刀般死盯着花晓生。
花晓生应了声“是”,便再没说话,一切又恢复了往昔的沉静。
花嫁衣笑道:“大哥即无话可说,小妹自当全力以赴,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四下里,一片沉寂。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月无痕,星无语。
唯有风萧杀。
人呢?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