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莽原身形一矮,再一次避开黑莽原的拳头,却依然不予还击,黑莽原嘴角上扬,像在嘲笑白莽原的迂腐与刻板,更像在为他自己即将迎来的胜利喜悦。
神色如常的白莽原,任黑莽原如何步步紧逼,始终袖着一只手。
他的另一只手握着长长的泥剑,只做必要的挥舞,忽而挡去被劲风打断的树枝,忽而扫开乱纷纷迷眼的树叶。
黑莽原深知这个与自己一体同生的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在他动手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失败的可能性,势必一鼓作气拿下白莽原。
节节败退、只守不攻的白莽原,当黑莽原一记黑虎掏心攻来的时候,终于板着脸将剑身的泥块震落,举剑朝黑莽原心口刺去。
这样一个墨守成规的老古董,对黑莽原的认知始终不肯与时俱进一下,想当然的以为黑莽原会避让,谁知黑莽原却迎着剑挺胸逼近。
逼得他不得不撤招的,到底是黑莽原的狂妄,还是他自己的愚蠢呢?想必二者皆有吧。白莽原苦笑,是的,他不能对小黑下重手,否则即便回收了小黑,他自己依然不会是完整的。
分出去的半魂,早在与灵体剥落的那一刻,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这世间了,究竟是什么缘故,使得他硬是无视了这样的现实,非要固执的回收黑莽原呢?
白莽原自己也不清楚,也许这个深奥的问题,只有三千年前的伊心能解,也许他只是想以完整的那个自己,去迎接伊心的复活。
只是一切,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呢。
黑莽原嘲笑的嘴脸在白莽原的眼前一点点放大,他的手探入另一个他的心,已经刺破皮肉,离那搏动的心脏只差毫厘之隔。
却不料,一个身着草绿色劲装的男人忽然降落在他身后。
忘忧草一把捉住黑莽原的手臂,奋力向后一拽,沾着白莽原鲜血的手,于千钧一发之际被拽回。
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向地面,白莽原感受到的不是痛楚,却是无尽的心伤:“小黑,你这是何必?你以为这样的你,真的会得到伊心的真心吗?当伊心恢复了记忆,你以为那些雕虫小技还会得她的青眼吗?”
黑莽原却笑:“我跟你这个老腐朽无话可说,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孺子不可教也!哼!”言毕,他甩开忘忧草的手,独自离去。
白莽原痴痴的看着黑莽原离去,但觉他失去的不是回收黑莽原的机会,而是完整的他自己。
忘忧草叹息一声:“莽原君,来日方长。”单手大力拍拍黑莽原的肩,忘忧草看向另外的方向,“莽原君,见到那个她了吧,走吧,这一路不知多少艰难挫折,四花那里我已经交代清楚,在收到你我讯号之前,她们会尽心代替你打理轮回局那边的事务。”
白莽原收回视线,与忘忧草并肩看向同一个方向,那是夏献离去的方向,也是蛇山所在的方向:“走吧。她还有一难,我们得加快脚程了。”
忘忧草点点头,与白莽原齐齐飞身隐没于翠绿的森林顶端。
天亮后不久,一路马不停蹄赶路的白莽原忽然停了下来,腰间缀着的一枚紫色玉佩正放出刺目的光芒,道一声“糟糕”,白莽原再一次加速,瞬间将忘忧草抛到了身后。
蛇山外围,寒潭深处,漩涡不停盘旋,仿佛潭底是那无底黑洞,仿佛这旋转会经年累月的持续下去一般。
夏献眉间放出耀眼的紫色光芒,她墨眉蹙峰,浑身似不着力一般漂浮着,如瀑长发在水中游弋,如水草似缎带。
双目紧闭,她的眼前却清晰一片。
紫色的光芒中,一枚巨大的蛋破了壳,从中走出一个白袍白发的男人,那男人有着幽绿的眸子与不羁的嘴角,上扬的嘴角,似乎无时不刻不在嘲讽着周围的一切人与事。
高台上的男人俯瞰众生,高台下的蛇兵蛇将山呼“我君如星月永辉,与天地同寿”。
男人嘴角一咧:“星月?那玩意儿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不过是些微余光,不配与我相较。与天地同寿?活那么老,不累死也无聊死了。罢了罢了,给我起来,都起来,不稀得这些破规矩。”
子民们非但没有因新君的不羁言谈而惊恐,反倒是再次深表拥戴之心,恨不得立时三刻挖心掏肺。
哼,不过是惧怕我的功法罢了。高台上的人嘴唇一动不动,但夏献却清晰的听见了他的心声。
这样的人啊,把一切都看的太透,确实会活得很累,活得很疲惫。所以,他只能用玩世不恭来掩饰那洞察一切的心吧?
夏献叹息一声,再抬头时,高台上已是人去台空。
目光迅速扫过山洞各处,夏献的视线被拉伸,挑高,最后又被放大,锁定在了蛇山山顶。
山顶上,迎着初升的红日,白袍男子衣袂翻飞,他依然紧闭双唇,但夏献照旧听得见他的所思所想。
他对自己说:“我便是蛇山的新阳,我便叫瑞熙好了!熙乃阳,瑞承吉,甚好,甚好。”
夏献只知他心中所思,却不知这样狂言妄语的人,却是个浑身冰冷没有一丝热度的冷血动物。
尽管太阳很大很暖,尽管蛇山很高很壮,但是他没有温度,没有,他皮肤煞白,仿佛是遭受了诅咒一般。
蛇山新君的名号就此定下:瑞熙。子民们弹冠相庆后,便是各归各位,各司其职的日常生活了。
偏在这时,千魔山的使臣来了。
按例,凡一众山脉,每当新君上位,必须到千魔山朝拜,不为别的,就为千魔山中住着这世间最大最强的妖魔鬼怪,就为千魔山是魔界最强大的拳头,唯一绝对的存在。
瑞熙挥剑斩了使者,命人将那黑毛怪的头颅托在盘子里送回了千魔山。
千魔山举山震惊,漫山遍野的大小妖怪,都在心里吼着同样一句话:小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真的到头了吗?不不不,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