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历1938年4月15日15:35
艾美利亚帝国阿克雷亚省
艾美利亚陆海军航空兵学院阿克雷亚分院
学院机场2号停机坪
一年级（12）班一年级（14）班
克拉德-麦克道威尔
诺尔菈-科特兰
雷克斯-哈金斯
于致远
迪米特里-叶戈罗夫
射击训练刚结束，12班的飞行学员就飞也似的跑到了2号停机坪处，在机库里的简易更衣室换上了飞行服。在射击训练结束和飞行训练开始之间只有5分钟时间，但哈珀教官不管这个。汤姆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之前一次飞行训练他只是晚到了30秒，就被哈珀教官罚了600个俯卧撑，第二天上课时他把手抬平写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众人已经换好了飞行服，正列队站在机库外面等待哈珀教官的到来。
雷克斯伸长脖子，看了看主跑道另一端的一个更大的停机坪上停着的一架ViK-3C“维多利亚”四发重型轰炸机，机腹下面的登机舱门已经打开，梯子被放了下来，10个穿着飞行服，背着伞包的学员正动作利索地爬上梯子。
“……听说机腹炮塔的炮手要蜷缩在那个玻璃罩里开火啊，”雷克斯看着轰炸机腹下的一个凸起的半球，“那样不会很辛苦么……”
“……也许设计师认为这样带来的好处能抵消掉给炮手带来的不便吧。”克拉德答道。
“但，但真的很辛苦啊……”诺尔菈看着轰炸机，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点担忧，“而且那玻璃罩……能保护住那个炮手么……”
单发轻型战斗机虽然是艾美利亚陆航和海航的主力，但这并不是艾美利亚空中力量的全部。在每所航空兵学院分院，一些班级的学员学习的并不是如何驾驶战斗机，而是学习诸如俯冲轰炸机、鱼雷机、重型轰炸机、飞行艇的飞行和战斗技术。像阿克雷亚分院的3、5、7、13班，学习的就是重型轰炸机的飞行。
起初，学飞战斗机的学员对学飞轰炸机的都有些嫉妒，因为轰炸机飞行员的体质要求远没有战斗机飞行员那么高，因此也不用每天累死累活的锻炼体能。但等学员都能飞行了后，这种嫉妒却渐渐转变成了同情。“维多利亚”重型轰炸机没有增压座舱，甚至不是密封座舱——自卫机枪的射击孔是开放的。学习战斗机飞行的学员们无法想像轰炸机组是怎么在7000米高空的轰炸机的肚子里生存下来的。轰炸机组要忍受高空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而战斗机飞行员坐在密封的座舱里，有利用发动机余热的供暖系统让他们保持温暖。光是温度这一项，就足以表现战斗机飞行员的优越了。
“……哈珀教官来了。”克拉德没有回答诺尔菈的问题。他一抬起头，刚好看见哈珀教官正朝着他们走来。
众人立即调整军姿，立正站好。不料哈珀教官立即摆了摆手，“不用列队，原地放松站着。今天我们和14班的一起训练，我们在这里等他们过来。”
“报告！”海因茨问道。
“讲。”
“今天是要打群架么……？”
海因茨的这个比喻真是精辟。哈珀教官不禁莞尔一笑，“……对，今天进行班级对抗。但不是你所谓的‘打群架’，只是以小队或个人与14班的飞行员进行对抗。”
新生入学以来还从来没有两个班联合进行过飞行训练，而如今学员们的飞行训练内容只有编队，空中特技，以及空战。其中空战训练次数最多，一般是在教练机配合下进行各种空战机动的体会，演练双机或三机战术，或者练习空中射击，偶尔会有学员间的对抗。所以，众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进行班级对抗。
“哦，对了，”哈珀教官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这回准备赌什么？”
听到这话，众人一下子骚动了起来。汤姆立即一把抓住老哥海因茨，指着他的鼻子问道，“来来来，赌不赌？你要是怂了你就得把我当哥！”
海因茨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一把甩开汤姆的手，“臭小子皮又痒了是不是？你说，赌什么？”
“赌输赢怎么样？要是我们俩都赢了或者输了，那就比谁获胜的时间短或坚持的时间长！”
海因茨冷笑了一声，揉了揉鼻子，“傻了吧你，如果今天是双机编队战怎么办？”
汤姆愣了一下，挠了挠头，然后转向哈珀教官，“报告教官……我们今天会有双机编队空战么？”
哈珀教官有些好笑地看着汤姆，“没有。如果你真的很想跟海因茨比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你和海因茨都分别和14班的学员单机对抗。”
“明白，谢谢教官！”汤姆甚至还向哈珀教官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海因茨把胳膊抱在胸前，“先说你输了怎么办？你之前不是跟我争论过Mk.I和Mk.II谁更适合舔地（指战斗机用前射武器攻击地面目标——作者注）么，要是你空战打不过人家你就去‘舔地’吧，把宿舍舔干净怎么样？”
“海因茨，你就这么狠心欺负你弟么，咱们宿舍可不小啊。”雷克斯笑着拍了拍海因茨的背，说道。
海因茨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恶狠狠地看着比他要矮半个脑袋的汤姆的眼睛，“……那行，不欺负你，你就把窗户舔干净，怎么样？”
汤姆丝毫不肯示弱，抬起头，挺起胸，也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海因茨，“行。但要是你输了，你就当着全班的面喊我一声哥，怎么样？”
“行啊，回去我就往窗户上抹辣椒粉，让你慢慢享受。”
“你少嘴硬。就这么定了？”
“定了。”
“……这，这火药味怎么那么浓啊……”洛克哈特看着针锋相对的海因茨和汤姆两兄弟，下意识地抓紧了诺尔菈的胳膊，问道。
然而诺尔菈没有回答洛克哈特的问题，而是指了指队伍另一边，“嗯……我觉得你应该关注一下那边。”
在队伍另一边，于致远和迪米特里也面对面的站着。迪米特里负手而立，有些傲慢的盯着于致远。
“……说吧，赌什么？还是单挑么？”
“你先去问哈珀教官看他允不允许。”于致远双手抱胸，抬着头看着迪米特里，似乎想让迪米特里看看自己鼻孔里是否有鼻屎一样。
迪米特里转身向哈珀教官询问。但这回，哈珀教官没有同意，“你别忘了，今天是和14班的人对抗，不是让你们窝里斗。”
“那，比击落数怎么样？”于致远微微歪过头，说道。
论在混战中击落敌机的能力，Mk.III比Mk.II要强。高机动性、弱火力的Mk.II需要和敌机缠斗很久，在获得相当的角度优势之后才能有机会开火击落敌机，而拥有强大火力的Mk.III击落敌机有些时候甚至只需要一次高速掠袭。于致远知道在混战中自己拥有优势，所以为了不给迪米特里面子，他当然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欺负他的劣势。
“可以，只希望你别输了。要是你输了那你可真是自己扇自己耳光。”然而，迪米特里似乎不担心这个。他依然傲慢地看着于致远，说道。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自己好好打就行。”
等到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后，哈珀教官干咳两声，“……咳咳，你们都商量好了吧？”
他这一句话才终于把众人从针锋相对的紧张气氛中拉了出来。众人一抬头，发现在哈珀教官背后，14班的8名飞行员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脸上个个都带着有些惊讶的神情。
14班的带队教官凑到哈珀教官旁边，一边把手里的名单交到哈珀教官手中，一边低笑着问道，“……哈珀，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群成天互相掐架的狼崽子啊。”
哈珀教官只是笑了笑，“你咋不说你养了这么一群听话的狗崽子呢……12班、14班注意！列队！”
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的克拉德一听到哈珀教官的命令，当即抬起头挺起胸，回到队列中立正站好。
……
空历1938年4月15日16:00
艾美利亚帝国阿克雷亚省
艾美利亚陆海军航空兵学院阿克雷亚分院
学院机场2号停机坪
一年级（12）班一年级（14）班
克拉德-麦克道威尔
诺尔菈-科特兰
雷克斯-哈金斯
菲奥拉-格兰狄奥
张羿
张茗
杰斯特-霍肯伯格
机库的大门被打开了，五架12班的战斗机缓缓从机库中滑行出去，驶上停机坪前的滑行道。即使只是地面滑行，每架战斗机的发动机也都在暴躁的咆哮着，似乎谁的战斗机的发动机声小，谁就在示弱一样。发动机带动着螺旋桨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在地面上站着的人的衣服猎猎作响，连睁开眼都变得有些困难。
终于，五架战斗机都驶上了滑行道，和14班的五架战斗机汇合在一起，朝着主跑道滑去。诺尔菈甚至还来不及去整理自己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而是先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五架战斗机喷射出来的废气绝对不好闻。
“你们没有和人打赌的吧？”哈珀教官和没有升空的12、13班的总共七名飞行员一起坐在停机坪旁摆着的一张桌子周围，问道。当然，他只是在问12班的飞行员。
“没有。”三人答道。虽然他们都对哈珀教官的这个问题感到很疑惑。
“好。因为我过会儿有些事，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哈珀教官笑了笑，“你们都听说过航空兵学院的模拟空战大赛吧。”
“是。”众人答道。他们都对这项比赛再熟悉不过了，那可是全国每一所航空兵学院分院的精英中的精英较量的舞台。能够在这项比赛中获得胜利，是每一个飞行学员心目中至高无上的荣誉。
“实际上我们正在筛选能够参加今年7月的一年级预选赛的飞行员。只有通过了这场预选赛的飞行员，才有机会在明年4月报名正赛。预选赛队伍需要九个人，你们……都有兴趣么？”
诺尔菈和雷克斯点了点头，在3月初的时候哈珀教官其实就已经在训练之前问了他们了。而克拉德，以及14班的四名飞行员，在犹豫了一阵子之后，也都点了点头。
“那你们就先组个队吧。行了，我先走了。你们都坐在这儿，不许乱跑。”随后，哈珀教官马上起身，朝着塔台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了。对于身后那七位脸上满是惊讶和疑惑的飞行员，他看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
“……那，那我们到底干嘛？”诺尔菈皱着眉，拉了拉克拉德的衣袖，问道。
“呃，这个……”克拉德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
雷克斯也是满脸疑惑，“教官不是说让我们明天飞么，还说要我们今晚好好休息，因为明天也是空战训练什么的……他到底想干嘛……”
和正在互相询问的三名12班飞行员不同，14班的四名飞行员都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七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了10分钟，看着跑道上自己班的战斗机发呆。然而等各自班级的战斗机都起飞了，消失在天空中，跑道上又变得一片寂静了之后，他们再也不知道看什么好了。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起来。
克拉德转过头，看了一眼静静地停在机库里的自己的战斗机。现在是下午四点，天还很亮，他能清楚的看到Mk.I的桨罩中央的那个小洞。
他突然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呼气的时候发出了比较大的声响。
……
忍了这么久，挨了这么多子弹，终于获得优势了。卢卡斯教官已经处在能量劣势，而现在又在高空，自己的Mk.I的高空性能优势可以充分发挥出来。
虽然获得优势的方法不太光彩，但不管怎样，敌机终于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每次坐进战斗机机舱他都要努力地控制自己，压抑自己那将愤怒和怨恨痛快发泄出来的强烈冲动，每次飞行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折磨。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用来满足他强烈复仇愿望的对象，就是那架已经处于劣势的、如待宰羔羊一样的Mk.II。
“……死……”
“死……”
“死——！”
……
一个多月前，在那次训练中差点就把克拉德逼疯的那种强烈的、可怕的冲动，每次克拉德回想起来，心里都不禁一阵后怕。
过去的这一个月里的前两次空中射击训练，克拉德都是坐在双座教练机里，由哈珀教官带着练习的，而且两次都没有使用机炮。哈珀教官告诉12班学员们克拉德用教练机训练的理由是“地勤发现克拉德的Mk.I右起落架液压系统有点问题”，但真正原因是什么克拉德心知肚明。
诺尔菈从禁闭室里出来之后的第二天，克拉德就专门抽空跑到了卢卡斯教官的办公室。卢卡斯教官一看到一脸凝重的克拉德，脸上马上就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但随后克拉德朝着卢卡斯教官深鞠了一躬，请求卢卡斯教官的原谅并表示愿意接受他的任何处罚，办公室里的其他教官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羞愤难当的卢卡斯教官大骂着把克拉德连踢带踹的轰了出去，“滚你妈的个王八羔子！老子他妈做了多少工作才让你的处分通告好看点，你小子还他妈跑来这里公然示众！”
虽然诺尔菈到后来边笑克拉德情商低，边向他解释了卢卡斯教官的意思，但克拉德的那种担忧依然存在。下决心去杀死什么人对克拉德而言似乎成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但克拉德却因此而恐惧万分。他非常害怕将来某一天，他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对自己的同学、老师、教官，或者未来的战友痛下杀手。
他是人，他也想作为一个人来生存。他不想变成魔鬼。
“……咳，话说啊，既然哈珀教官说我们是一个队伍了，咱们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不太好吧。”
突然，雷克斯的声音将克拉德从恐惧中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听到雷克斯的声音，张茗抬起头来，“那……同学，你觉得咱们应该讲些什么呢？”
看到张茗那典型的东方美女的脸，雷克斯眼前一亮。他刚想说些什么索要联系方式之类的话时，坐在张茗旁边的杰斯特突然朝着雷克斯投去要杀人一样的、富有威胁性的目光。
看着杰斯特的眼睛，雷克斯的脊背一阵发凉，“……呃，我觉得咱们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哈哈哈。”
“咳咳，杰斯特-霍肯伯格，14班Mk.I飞行员，机体编号AQ-18-48。这位叫张茗，14班Mk.II高空型飞行员，机体编号AQ-18-37。你呢？”杰斯特抢先开口，还顺便替张茗做了自我介绍。他在说话时，眼睛始终死死盯着雷克斯。
“……雷克斯-哈金斯，12班Mk.III飞行员，机体编号AQ-18-07。”雷克斯干巴巴的答道。看到名花已经有主，他感到异常的失落。
诺尔菈观察到刚才自我介绍的顺序是逆时针的，现在该轮到她了。她微微一笑，“诺尔菈-科特兰，12班Mk.II高空型飞行员，机体编号AQ-18-12。”
当诺尔菈自我介绍时，张茗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观察起杰斯特的眼神来。然而她确实发现杰斯特的眼神也略微发生了些变化，不满的神情当即在她脸上出现。诺尔菈也注意到了张茗的举动，她更灿烂的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自信，像是获得了某种胜利一般，当然不是针对杰斯特的胜利。随后诺尔菈注意到克拉德好像在发呆，她当即戳了戳克拉德，“嘿，克拉德，该你啦。”
“……克拉德-麦克道威尔，12班Mk.I飞行员，机体编号AQ-18-09。”
克拉德自我介绍时，扫视了一圈14班的四名飞行员，努力将他们的样子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们都是同学，千万记住了，他们都是同学。”克拉德在心中默念道。
轮到张羿了，他嬉笑了起来，“张羿，14班Mk.I飞行员，机体编号AQ-18-38。”
“……菲奥拉-格兰狄奥，14班Mk.II高空型飞行员，机体编号AQ-18-62。”
自我介绍完了之后，菲奥拉注意到对面坐着的三个12班的飞行员的眼神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哦，有一点我需要提一下……”张茗突然敲了敲张羿的脑袋，“这小子是我弟，他还小，不怎么懂事……所以，呃，如果以后带来什么麻烦还请各位多多谅解，嘿嘿嘿。”
张羿当即不满地大声嚷嚷起来，“什么还小！怎么说我也15岁了好吧！”
不料，对面的三个“大哥哥大姐姐”都投来了怀疑的目光。“……你真的有15岁？”雷克斯问道。
“当然是真的！”
诺尔菈托着腮帮子，“……看着真不像啊，感觉好小……七八岁的样子，是吧，克拉德。”
“嗯，”克拉德点了点头，“做的事也感觉像是小孩子才会做的。”
“……张羿，”张茗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随便乱说自己的年龄。”
听到姐姐的话，张羿当即愧疚的低下了头。随后，12班的三名飞行员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菲奥拉身上。
菲奥拉一直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其他人的对话，此时却突然安静了下来，这让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她抬起头后，当即注意到那三个12班的飞行员都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请，请问……有什么问题么？”
“……应该就是她吧，刚才射击训练打全中的那个。”雷克斯指着菲奥拉，看着诺尔菈，问道。
诺尔菈点了点头，“应该就是。”
“呃……怎么说呢……”克拉德摸了摸后脑勺，“……你枪法真是不错，真的。太厉害了，我们都印象深刻。”
“我想12，13，14班的每个人都印象深刻。”诺尔菈补充道。
菲奥拉一愣，连忙摆手，“不不不，真的，呃……真的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别谦虚了，菲奥拉小姐，”雷克斯微笑了起来，“我还想请求您和我交换邮政联系方式呢，以向您请教关于射击技术的问题，我的枪法真的不咋的。”
雷克斯笑起来还是很有点正经的，再加上他现在甚至对菲奥拉用上了敬词。如果他穿的不是飞行服，而是西装的话，菲奥拉恐怕就真会把他当成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了。如果于致远、海因茨等人在旁边，肯定会马上大肆讽刺挖苦，挖出雷克斯的种种不良记录，以揭穿雷克斯的“伪装”，然而克拉德不会这么做——毕竟雷克斯是他目前在身边的最好的男性朋友，诺尔菈也羞于这么做，自然就没人拦着雷克斯了。
面对雷克斯的请求，菲奥拉理所当然地表现出了一些为难。但是令其他人都非常惊奇的是，菲奥拉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默默地拿出了飞行服衣兜里的一个上面插着一支做工精巧的小圆珠笔的小小笔记本，然后小心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在其中一页上用工整、清秀的文字写下了自己的邮寄地址，还顺便把笔记本翻到了一个空白页，把写有自己邮寄地址的那一页纸，以及笔记本还有圆珠笔，用双手递给了雷克斯。
雷克斯也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记下了自己的邮寄地址，也用双手递给了菲奥拉。当然，克拉德和诺尔菈都能观察到，雷克斯那装出来的正经相露出了破绽，表现出了雷克斯内心中的狂喜。而菲奥拉也微微一笑，朝着雷克斯点了点头，然后把笔记本和圆珠笔放进了自己的衣兜。
“……我们都说菲奥拉应该是贵族出身的，”张茗捂着嘴笑道，“菲奥拉她特别有贵族气质，待人接物都是。啊……真是羡慕。”
“对，”克拉德点了点头，“感觉菲奥拉小姐……呃，真的得用小姐称呼了，修养很好，真的。”
张羿突然眼睛一亮，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是就是，真的和小狗一样温顺呢，嘿嘿嘿。”
这个比喻实在是太不恰当了，就连菲奥拉听到张羿这话之后眉头都明显地皱了起来。诺尔菈当即捂着嘴笑了起来，“果真是七八岁的小屁孩啊，嘿嘿嘿嘿。”
这话就好像是火花塞打出的一颗火星，一下子启动了欢乐的发动机。2号停机坪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声，“哈哈哈哈哈，真是小屁孩，哈哈哈哈哈——”“小屁孩，哦不对，熊孩子，哈哈哈哈哈——”就连又羞又怒，上窜下跳着的张羿表达不满的大喊声，都被这笑声盖住了。
……
空历1938年4月15日19:30
艾美利亚帝国阿克雷亚省
艾美利亚陆海军航空兵学院阿克雷亚分院
“欧拉”茶馆
一年级（12）班一年级（14）班
诺尔菈-科特兰
张茗
菲奥拉-格兰狄奥
艾美利亚陆海军航空兵学院其实并不像大多数人对军校的印象那样，时时刻刻都气氛严肃、纪律严明、要求苛刻。毕竟军校生也是学生，他们也会学习压力过大，也会疲倦，因此也需要有地方能让他们轻松下来。实际上，在艾美利亚陆海军航空兵学院的第一期建校计划中，就已经提出了“学院内应该有规模适当的，适合学生的娱乐场所”的要求。正因如此，艾美利亚全国几十所航空兵学院的分院才有了拥有属于他们的特色学院文化的机会。每所航空兵学院的分院的“娱乐场所”各自不同，而阿克雷亚分院的，就是在学A食堂楼顶的这家名叫“欧拉”的茶馆。
今天是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因此在飞行训练结束，学员解散后，张茗邀请诺尔菈和菲奥拉晚上到“欧拉”茶馆来坐坐，喝喝茶吃吃点心聊聊天，两人欣然应允。当时杰斯特也表示想跟着张茗一起去，然而张茗立即向他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张羿也想去，可他也被姐姐教训了一通。雷克斯见状后十分知趣的打消了和女生们一起去茶馆以跟菲奥拉套近乎的念头，然后跟着克拉德到自习室自习去了。
此时三人正围坐在一张小圆桌周围。“这里好安静啊……”诺尔菈抿了一口红茶，说道。
在学A食堂的楼顶刚好能越过校道上的大树，看到近在眼前的学院机场。几盏白炽灯发出柔和的黄光，照亮茶馆门前摆着七八张矩形桌子的露天区域。食堂门前的大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的柔和的沙沙声把楼下学生们本来就不大的说话声掩盖住了。远处的机场上只有孤零零的几盏跑道指示灯在闪烁，没有了战斗机起飞降落时的发动机轰鸣声。比较黑暗的环境加上柔和的自然声响，一起在航空兵学院阿克雷亚分院的一隅，营造出了难得的静谧的气氛。
和菲奥拉一起坐在诺尔菈对面的张茗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特别喜欢这里，当然也只能偶尔来……”
“我以前还没来过呢……菲奥拉同学呢？”诺尔菈问道。
然而张茗一把搂住了正在喝茶的菲奥拉，代替她回答，“我每次来的时候菲奥拉都会跟着来，特别听话……是不是啊，我的小菲奥拉？”
菲奥拉一惊，小心的挣扎了起来，避免杯子里的红茶洒出来，“你，你别这样好不好……”
“是不是嘛。”
“是……”
“你喜不喜欢跟我一起来这里？”
“……”
“喜不喜欢嘛。”
“……喜欢。”
“我没听清哦。”
“喜欢……！放开我……”
“嗯~真听话。”张茗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菲奥拉，但依然和她坐的非常近，胳膊都贴到了一起。菲奥拉也长舒了一口气，将茶杯轻轻的放在了茶碟上。
诺尔菈轻笑了起来。看着这一幕，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天下午射击训练时张羿粘着菲奥拉的情景，想着真是姐姐人缘好，弟弟跟着沾光。她不禁开始好奇起张羿和菲奥拉的关系来。
“……张茗啊，你弟……和菲奥拉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你说张羿啊……”张茗帮正在专心喝茶的菲奥拉把头发捋了捋，避免头发插到茶杯里，“……他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专门磨像菲奥拉这样的小天使……对吧，菲奥拉。”
“没那回事……”菲奥拉抿了一口红茶，“张羿也还算可爱，我……无所谓。”
“不过张羿岁数好像真的不大啊……”诺尔菈问道。但她随后注意到张茗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所以她没有再往下问。
“……你想问张羿到底是怎么来航空兵学院的么？”不料，张茗自己把诺尔菈的问题给补充完整了。
“呃……”诺尔菈看着表情已经渐渐变得冷淡的张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菲奥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了茶杯，“诺尔菈同学，请你……不要再问了。”
张茗挤出一丝笑容，摸了摸菲奥拉的脸，“没事，小菲奥拉，不要紧的。诺尔菈，别在意。”
诺尔菈连忙摆手，“不不不……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我保证不再问。”
“唉……不，告诉你也无妨……”张茗叹了口气，“……我们家里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女孩，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姐姐。我父母都很想要个男孩，因为……按照我们民族的习惯，家里要有个男孩才能传宗接代，而传宗接代对于我们而言是很重要的事……”
张茗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握住菲奥拉伸过来的，想要捂住她的嘴的手，“因此我弟出生之后，父母也算是老来得子，因此都非常宠爱他，把他当宝贝一样养着。他们特别害怕在将来张羿要参军或者去军事学院，因为我姐就是陆军学院的，然后她……在梅里卡纳省……”
张茗停顿了一会儿，“……后来我父母都开始信教了，他们经常去教堂，向神明祈祷我和张羿不要被军事学院选中，但……神明没有满足他们两老的愿望。不过因为我和张羿读的中学离家里挺远的，而张羿……你也看得出来吧，好像长不大，嘿嘿。所以我父母让张羿早了一年上学，当初目的就是想在中学让张羿和我分配到一个班里，好让我照顾着他。没想到这也让我可以和张羿一起来航空兵学院呢，应该说是幸运的事吧，嘿嘿嘿……”
诺尔菈的神情已经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张茗好像没有注意到诺尔菈的神情变化，还把菲奥拉拉到了自己怀中，抚摸着菲奥拉的头，“更幸运的是，咱们有菲奥拉……嗯，小精灵菲奥拉。张羿好像特别喜欢她，所以成天粘着菲奥拉不放。真是对不起你呢，小菲奥拉，给你添麻烦了……”
菲奥拉很温顺的让张茗摸着自己的头，“……没有，没那回事。”
“你喜欢张羿吗？”张茗问道。
“……还好。”
“别勉强自己哦。”
“嗯。”
诺尔菈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张羿的叙述。
……
父亲皱了皱眉，“诺尔菈，你不能这么自私。你去航空兵学院，我们家的生活还要继续啊，你和你妈将来还要享受天伦之乐啊。”
“你这一去，你这孩子就可以说是没了，我们当时也没指望你能分配到飞机制造专业，那些有钱有势还有能力的人才行。你要知道你妈走了之后哭了足足半个月，之后才决定再要孩子。我和你妈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你妈怀上的。”
“这几天你还可以待在这儿。你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我和你妈都要搬走了。别指望你能找到我们。”
在诺尔菈的记忆中，哪怕只是想象，也从来没有想过一直爱着她的父母有一天会如此冷漠地对待她。更让诺尔菈无法接受的是，即将有其他的孩子，将取代她在她家里女儿的地位，夺走原本属于她的、来自父母的爱。
……
诺尔菈没敢问张茗，她的父母在得知他们俩都被航空兵学院选中了之后，是否还安好。女性的心是敏感的，即使张茗不说，诺尔菈也能猜到。而张茗不说，一定是因为她父母的变化实在是太令她伤心了。
或许自己的父母在得知自己要去航空兵学院之后，感受也和张茗的父母一样。
……
“……张茗，你和父母还有通信吗？”诺尔菈抬起头，问道。
“有啊……每半个月写一次信。”
……
……果然，没有抛弃你。
父母对子女的爱不全是无私的，
而你的父母是真真正正无私的。
一丝不满涌上诺尔菈心头，把诺尔菈原本产生的那一点对自己父母的怜悯都给冲走了。当然，她没有把这种不满表现出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够幸运，怨不到张茗头上。
更何况自己的状况还没有到最差的地步……就像张茗还有菲奥拉和她弟弟一样。
……
“不过话说回来……”张茗突然转移了话题，似乎想让这次茶会的气氛变得不那么凝重，“菲奥拉……为什么这么听话啊……？张羿说的真的没错啊，像小狗一样，嘿嘿嘿嘿。”
乖乖被张茗搂着的菲奥拉一怔，突然挣扎起来，“你才像小狗！你全家都像小狗！”
“哎哟~还嘴硬。哎，诺尔菈，你说是不是呢？”张茗嬉笑了起来，说道。
张茗的这个问题才把诺尔菈的注意力从回忆中拉了出来。诺尔菈一愣，“呃，是……哦不，不是那么回事……”
而张茗似乎只听到了诺尔菈回答的前半句话，“哈哈哈，菲奥拉，你看诺尔菈都说是了。哎，不是听说你家里养过宠物嘛，该不会说的就是你自己吧，菲奥拉。”
“……胡说！养，养的是红隼……！”
“红隼……？”诺尔菈一愣。她对鸟类了解不多，只知道那是一种飞的非常快，而且非常名贵的鸟。
“红隼啊……”张茗看着天，挠了挠下巴，“红隼是不是也很听话？”
诺尔菈看到菲奥拉的脸都已经涨的通红了，可菲奥拉就是不发作，仍然只是在象征性的在张茗怀里挣扎。
……
诺尔菈在空无一人的、威尔镇外围的道路上跌跌撞撞的奔跑着，眼泪早已结成了冰，挂在诺尔菈的脸上。
“诺尔菈！诺尔菈！”身后不远处，克拉德提着两人的行李，拿着诺尔菈的大衣，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着追逐诺尔菈。
突然，诺尔菈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诺尔菈的脸直接撞上了混杂着积雪的泥土，路上尖锐的碎石将诺尔菈的脸划出了好几道血痕，膝盖也被擦伤。
诺尔菈并没有爬起来，而是蜷缩起来，双手抱着头，抽泣着。雪下大了，诺尔菈身上穿着的艾美利亚航空兵学院藏青色的冬季毛衣上，不一会儿就积了许多星星点点的落雪。
克拉德总算追上了诺尔菈，连忙将大衣披在诺尔菈身上，“快起来，别在路上躺着啊。”
“……能去哪儿？家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家了，我还能去哪儿？！”诺尔菈朝着克拉德大吼大叫着说道，抱着头独自哭泣。
……
“……菲奥拉的修养真是好呢，”诺尔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张茗你那么欺负她……她都不生气。”
“……哼。”听到这话，原本在不停挣扎的菲奥拉突然停了下来，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说真的，菲奥拉，”然而张茗似乎完全不在意，“你怎么就那么听话呢？告诉我们呗，保证给你保密。”
“……不告诉你！”
“怎么，难道就只是因为你是个小受？”张茗嬉笑着说道。
估计是被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菲奥拉没有吭声。张茗也没有接着问下去。
诺尔菈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切。
是啊，为什么呢？
就连诺尔菈也非常好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