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儿惊慌失措,她一边埋怨惇清预测不准,一边往外面张望,举止十分不似一个大家闺秀,倒像是个市井小民,小偷小摸怕被人发现一般。
筱倩看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她们入宫之前,老爷千叮万嘱,要她帮着若儿长个眼色,老爷在家中是万万想不到,若儿入宫后,心思渐行渐多,哪里还肯听她这个奴婢的话,眼下又做出这番不成器的样子,别说是皇上看了不会喜欢,就连惇清看到也不知会在心里嘲笑几回。
她好声好气的劝着若儿:“娘娘莫慌,现在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青岚没将静贵人的行踪透漏给白嫔也说不定,也或许中间别的环节出了问题,娘娘您冷静一点。”
若儿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就朝筱倩砸了过去:“你说的轻巧!还不是你办事不利!一定是你没将事情说的明白,否则那静贵人怎么还有命回来?!”
若儿所居偏殿离静姝的正殿虽说不近可也不远,她这样大声喊叫,还未进屋的静姝早就听的明白,紫霞和钱多争着就想要去找她理论,静姝低低的喝止住他们:“现在先不要张扬,我如今已经是悬在悬崖边上,断不能再有任何闪失,这些,我们暂且记着。”
钱多和紫霞只能恨恨的扶着静姝进得殿中。那边若儿房中,筱倩被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夏天衣衫单薄,筱倩的胳膊已经被烫红了一片,身上固然痛,可是筱倩真正的痛是在心里,虽然被若儿打骂叫她难过,可她还是说着:“娘娘不要生气,是奴婢不好,奴婢这就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儿骂道:“那还呆愣着作甚,赶紧去啊!”
筱倩忍着眼泪出了门,静姝那里,紫霞在门口看的真切,她问静姝:“小主,要不要奴婢去添点醋.....”
静姝摇头:“李若儿心性不定,极度容易被暗示,既然她丝毫不念及我的情谊,我便也不必再顾着她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何况,就凭她,给她一片海她都翻不出个浪花来,我们就看着她怎么被虞妃抛弃,被惇清利用吧。”
紫霞给静姝手边的茶撤下去,换上一碗红枣汤:“娘娘您也真是的,龙翼怀的这么辛苦,竟还瞒着我们所有人,奴婢们平日里都毛手毛脚的,一旦碰到娘娘,出了什么事,可要怎么办?!”
钱多一听立刻瞪圆眼睛:“什么?!娘娘怀上龙胎了?!”
静姝忙佯装生气:“你这么大的声音是想要全宫里人都听见啊?我这还只有一个月,十分不稳定,你们不要出去张扬,更不要因为我怀了龙翼就觉得我高人一等,说话做事反倒要更加小心。”
钱多和紫霞连忙点头,紫霞又问:“怪不得前几日娘娘一点都不着急,好像是有把握的样子,也不先告诉奴婢一声,把奴婢可是急坏了。”
静姝抱歉的笑笑:“一来是就你那张嘴,若是提前知道了指不定就不小心说露了,更重要的是,我想试试李若儿是不是真的无可救药了,以前她假孕害我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只要她真的知错,却不想。
再来,若我不找个由头和太后决裂,那我一直便要受她的控制,这次虽然危险,可只要这次我不死,那以后我们便可自由些了。”
紫霞这才恍然大悟:“那娘娘你是早就知道了虞妃她们的阴谋?”
静姝点头:“虞妃大约也是察觉自己中了太后的计,她费尽全力只除掉了太后的棋子,这么多年她还一直对太后恭谨有加,是啊,谁能想到太后会亲手杀害自己的皇孙,知道事情真相她气愤不过,可势力不及太后,若此刻她冒然出手只怕不仅不会撼动太后地位,还会把自己折损进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和太后斗的两败俱伤,她还会怕我在其中捡了便宜,因此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推我出去,去斗太后,那****见惇清来,听她话的意思一直把我往瑞太妃那边引,我便知道了,她们是想用瑞太妃来惹急太后。
再看见惇清从我这出去去找了李若儿,我便更肯定了,我身边,再没有比李若儿更好的通风报信的人了。”
紫霞一边佩服静姝一边又恨若儿:“小主,您说那慎嫔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待她这样好,她最后还是选择背叛。”
静姝眼中有些忧伤:“或者,宫中真的不太适合有姐妹吧,蝶衣皇后走后,我一直觉得身边空落落的,看李若儿还算是直爽,大约心底里我是用她来填补蝶衣姐姐给我留下的遗憾吧,这次我也算是醒悟了,她的性情,是连蝶衣半分也赶不上的。”
“嗯,娘娘也别太操心了,眼下您腹中的胎儿才最要紧。”
提起孩子,静姝眼中多了些温柔:“是啊,这次是她救了我,不然,可真的回不来了。”
筱倩出了香草堂,想去打听消息,可是若儿平时在宫里甚是不得人心,此刻筱倩竟想不到一个可以去问清事实的人,于是她思来想去,还是去了白嫔那里,可是听说白嫔带着青岚还在太**中没回来,筱倩只能悻悻而回。
筱倩没能打听到消息,因此徘徊在偏殿门口不敢进去,紫霞恰好出来倒水,看见犹豫不决的筱倩,她故意笑道:“哎呀,这不是筱倩姑娘吗?这晚上蚊虫这么多,姑娘可是要在这里喂蚊子吗?”
筱倩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姑娘真会开玩笑。”
“哟,我哪里是开什么玩笑呀,我们家小主常说羡慕姑娘和你们娘娘之间的感情,本来我还是有些不信的,可如今见到姑娘我可是真真相信了,姑娘如此做是想学古人,自己把蚊子喂饱了然后保护你家娘娘吗?”
筱倩再听下去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羞辱,若是平时她还能回几句嘴,可这次,若儿实在理亏的大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灰溜溜的进屋去了。
里面的若儿早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可她却充耳不闻,如今她也是管不起了,可明明是她自己胆怯,知道筱倩被人嘲笑不敢替她出头,可见到筱倩却又摆出一副嫔位娘娘的主子架势:“怎么样?问出什么了?”
筱倩深深的低头,看她这样,若儿便知道她是无功而返了,原本就心浮气躁的若儿见她这样更是拿她出气:“叫你做这么点事都做不好,真不知父亲当时怎么被你蒙蔽了眼,千挑万选竟选了你跟着我进宫来,如今却帮不上我半点忙,真是没用极了。”
筱倩如今已经是欲哭无泪了,她静静的听若儿辱骂,她早就没了解释的动力,因为心思通透她,早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而此刻的太**中,即便是沉稳持重的太后此刻也难免十分上火,她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一边的白嫔也不敢轻易言语,好不容易太后才开口,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白嫔:“一直看你办事牢靠,怎么静贵人怀孕这么大的事你竟丝毫没发觉。”
白嫔赶忙跪下:“回太后,是臣妾疏忽大意,只是静贵人实在瞒的滴水不漏,这次她好像对慎嫔也早有防备,实在是没有半点消息出来。”
太后暗暗握紧拳头:“知道她心思缜密,却没想到布置的如此周密,你去太医院查过没有,哀家就不信,她真的只怀孕一个月?”
白嫔硬着头皮回答:“回太后,这次,她计划的十分完善,臣妾在刚得知她怀有龙翼的时候就已经马上去太医院去查存档了,可是一切都已经安排的十分妥当,查不出半点纰漏。”
太后长叹一声:“这次,我们是败了啊。”
白嫔知道这次是自己办事不利,便赶紧想戴罪立功:“回太后,并不是全无转机,皇上之所以允许静贵人回香草堂,是看在皇嗣的份上,若她没了孩子....”
太后摇头:“这话说来简单,可静贵人本就精通医术,想在她身上搞什么名堂,怕是比登天还难,一旦她怀上了,十有八九就会平安生下来。”
白嫔阴险一笑:“她虽然有医术,可以甄别药材,可却难免意外,上次她不就是失足落水吗?难道太后相信那真是意外?”
“你的意思是,再设计一出意外?可是她现在对身边的慎嫔防范的十分紧,我们在她身边又没安插进人,怕是也很难。”
白嫔知道自己献功的机会又来了:“臣妾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上次在静贵人落水的时候,有两个答应正巧路过。”
太后一听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原来白嫔已经找到了那两个始作俑者,那是最好,这件事便交给白嫔你去办吧,另外,皇上为保护静贵人,下令严禁她怀孕的事情外传,因此宫中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可是....”
白嫔马上接过话来:“臣妾明白,当时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太后您,皇上和静姝以及瑞太妃四个人,按理说这件事是不会传出去的,可是架不住静贵人宫中人多口杂,臣妾已经叫青岚去买通她宫中的一个丫头,马上静贵人怀孕这件事就会传的人尽皆知,即便皇上最后查起责任来,也只会查出那个丫头。”
太后微笑点头:“唉,难为你了,想的如此周到,刚才也是哀家心急,话才说的重了些,白嫔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哀家听说你父亲近日里身子不好,是啊,今年的暑气好像分外重些,你的母家又是在蜀地,你父亲为官多年,应该升一升官职了。”
白嫔见自己又有了用处,而且太后又放出这个口风,她当然知道这是提醒她,只要她为太后全心效力,那么太后自然也是会投桃报李。
清晨的静姝还在睡梦中,这几****劳心劳力,十分疲累,何况前些日子还差点溺毙湖中,此刻她只想好好休息一番,可这清梦一下子便被慌慌张张的紫霞吵醒了,静姝睁开朦胧睡眼看着紫霞那张慌张的脸,沙哑着声音问着:“你这是怎么了?”
紫霞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小主,不得了了,现在全宫里都知道您身怀龙胎这件事了!”
静姝倒是十分平静:“这有什么,意料之中。”
“可是小主,昨日里您不是跪求皇上不要将这件事公诸于众吗?皇上也答应了呀!”
静姝费力起身:“**的事看似还是皇上做主,可是有几个不是阴奉阳违的,打在冷宫中,我当着太后的面说出这件事,就没指望能守的住这个消息。”
“小主的意思是,这是太后有意泄漏?”
“哼,除了她还能有谁?”
“可是小主,这样一来您可就成为众矢之的了啊,那些嫔妃平日里就嫉恨您,这次还不趁着您落难的时候踩上一脚呀?”
静姝苦笑:“我又能如何,好在皇上已经下令将我禁足香草堂,不许嫔妃探望,这能替我挡下不少明枪,可是暗箭还是要我们自己来防,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多加小心,希望她不要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紫霞满头雾水:“小主口中的她,指的是?”
静姝看着窗外:“虞妃。”紫霞已经目瞪口呆,她不知道静姝的意思。
静姝看她呆愣着,便笑道:“看你这副样子,虞妃何等聪明,她早就想找机会对付太后,只是太后在皇帝心中份量太重,我们谁都没把握能一举将太后击败,因此只能一点一点的慢慢松动她的地位。
皇上至今无子嗣,因此他对我这胎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而太后也十分惧怕我生下龙胎,定会想办法叫我生不下来,因此才这样放出消息,而皇上得知我怀孕的消息走漏自然会震怒,一来他怕龙胎有事,二来他觉得自己的口谕不起作用,面子上挂不住。如此一来他便会查下去。
这样迟早就会查到源头的太后,虽然不能指望凭这一点就撼动他们的母子关系,可相信我,这绝对对我们日后有大用处。”
果然,静姝怀有龙翼这件事一夜之间便如春风一般吹遍宫中,虞妃闻之色变,恨的咬牙切齿,李若儿也不必费心打听了,她煞白了一张脸,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这次是死定了。”
然而虞妃恨过之后转念又一想,便问前来告诉她这件事的恭嫔:“你最近甚少去香草堂走动,如何知道她怀孕这件事?”
惇清摇着扇子:“这件事何必去香草堂才能知道,合宫之中已经传开了的,宫中大到娘娘小到奴才,都在说静贵人好福气呢。”
虞妃忍不住笑出来:“这叫好福气?是遭人恨吧,看来咱们那位太后是铁了心的要除去这个棋子了啊。”
惇清也附和着:“恭喜娘娘,这次娘娘是最大的赢家,不然这静贵人和太后联合可谓是如虎添翼,可如今,两人竟成了仇家,这都是娘娘筹划的好。”
虞妃深吸了一口气:“本宫未必是最大的赢家,静贵人可不是表面上我们看到的如此简单。”这个时候福来进来说皇上要来陪虞妃晚膳,惇清听了连忙识相的回自己宫中去了。
晚膳时候,虞妃似故意一般,一边给皇上夹菜,一边说着:“静贵人妹妹也算是个多灾多难的,好在前次落水时候没有伤到龙翼,她也太不小心了,自己怀孕了还那么不小心。”
皇上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静贵人怀孕的事?”
虞妃立即满脸疑问:“怎么?臣妾不应该知道?可是现在全宫里都知道了呀,大家还都争相羡慕静贵人呢,都在说皇上不久就有要进她为嫔了呢。”
皇上忍着怒气,从虞妃出出来马上就低声交待福来,一定速速查出这个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当时在场的只有四个人,自己,静姝都不可能,瑞太妃久居冷宫也不可能,那只剩下....皇上不想再想下去。
皇上走后,红袖看着一语不发的虞妃:“娘娘,皇上似乎不对劲。”
虞妃眯缝着眼:“看来,这件事还真是不简单,不过也罢了,个中缘由我也不想去弄懂了。”
“那娘娘,您打算怎么对待静贵人这一胎?”
虞妃尖笑一声:“这次可真是轮不到我们了,太后她老人家足智多谋,她能不动声色的害了本宫的孩子,自然有办法对付一个区区的姚静姝,我们只等着看。”
福来查来查去,最后只查到了静姝宫中的一个小宫女,这个宫女平时十分不显眼,被查出来后,她一口咬定是自己传出的消息,之后便撞墙自尽。
当晚,皇上便来陪静姝:“没想到是你宫里的人,原以为你宽待下人,她们自然会衷心对你,不想还是出来这样的奴才。”
静姝笑笑:“哪个宫中没几个吃里爬外的,只是,这个小宫女平时连臣妾的寝殿都不曾进的,竟然会知道臣妾怀孕的事,这件事连紫霞都是最后才知道的。一个小小宫女竟然能有如此本事,一夜之间便将这件事在合宫之中传的沸沸扬扬,臣妾倒不知自己宫中还有这等人物。”
皇上沉默了一会:“不论怎样,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如今,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朕会下旨不许任何人进入香草堂来确保你的安全。这个时节慎嫔再居住在此也不适宜了,朕打算叫她迁居别宫,免得打扰了你清静。”
静姝点头:“谢皇上美意,臣妾也想叫若儿妹妹牵宫别处,倒不是怕打扰了臣妾,而是皇上下旨不许别的嫔妃进入香草堂,那岂不是也连累的若儿妹妹,倒弄的她也像是被禁足了一般,她如今已经是正经的嫔位了,也该做个一宫之主了。”
皇上思忖了一下:“嗯,朕最近越来越喜欢她的谨慎小心,每次见到朕她都如初见一般,叫朕觉得十分有趣。长春宫还空着,倒是可以考虑。”
静姝看了看皇上,心里想着:长春宫中尘封着蝶衣皇后的遗物,难道皇上真的就忘记了蝶衣吗?曾经的那些海誓山盟真的就可以如此淡然的忘却吗?
静姝觉得一阵悲凉,她掩饰住这股情绪,她更无法容忍李若儿这样一个人去破坏蝶衣的住所:“长春宫是很好的,可是毕竟一年多未住人,打扫起来也要花费许久,臣妾倒觉得明和宫很好,院落别致,适合若儿。”
皇上点头:“你这个主意甚好,就依你所言。”
皇上当即下旨,命福来去宣旨,叫若儿次日牵宫,若儿问清了去处,还喜不自胜:“她姚静姝怀了龙胎又怎么样,知道是我去通风报信的又怎么样,关键是皇上喜欢我,说起来我早该是一宫的主位了,等到今日才牵宫,那是我从前谦逊,不与她争罢了。”
筱倩默默的收拾着东西不发一言,若儿看了来气:“你倒是说两句话啊,怎么,你看我没有你的指点还能过的这么好心有不甘?还是觉得你没有派上用场而内疚?”
筱倩不想解释,便低头认错:“是奴婢无用。”若儿撇了她一眼:“如今看了你就觉得生气,罢了,去别的地方收拾去吧。”打发走筱倩,若儿又坐在梳妆台前孤芳自赏起来。
若儿牵宫这个消息是橙柠打听到回来告诉读惇清的:“娘娘,慎嫔牵宫,去做主位娘娘去了。”
惇清一听立刻怒目圆睁:“她算什么东西?皇上是糊涂了吗?!就凭她那个猪脑子也能做得主位?”
“听说是皇上禁足静贵人,怕连累了她。”
“牵到哪里去了?”
“明和宫。”
一听这个地方,惇清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我当她是去做什么主位了呢,原来是明和宫。”
“是,而且听说她乐的很。”
惇清好像解气了一般:“罢了,也就她还能乐的起来,谁不知道那个明和宫是出了名的不详,历来嫔妃住在里面的没有得到好下场的,而且地处偏远,若说香草堂是偏僻,那明和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宫殿之所以空出来就是前几日有个嫔妃受不了冷落,在宫中自缢身亡了。宫里人谁不知道,被打发到那的就和被发配到冷宫没有区别,唉,这也是姚静姝的厉害了,不知不觉的就给她下了个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