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了陆嫔,蝶依重新回归孤军奋战的境地,虞妃也就暂时安稳了些,**中人人无事,人人无戏可看,便都将视线转移到太后的身子上去了。
每日来看太后的嫔妃也多了起来,太后多半不见,她倒是经常叫蝶依来陪她说话,以便了解蝶依和另一个她很关心的人的动向。
这****正和蝶依说着话,司徒潜便来给太后诊脉了,太后一脸厌烦:“治來治去的也总是不好,药换了一副又一副,哀家成了药罐子了。”
蝶依微笑着:“再烦皇额娘也得忍着啊,不治这病也总不好。”
“哼,若不是瑞太妃那个贱人,哀家何至于此!唉,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稍微疏忽大意便是永久的伤痛。”
看着太后提起瑞妃时候那恶狠狠的眼神,蝶依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太后又长出了一口气:“叫太医进来吧。”司徒潜恭恭敬敬地进来,给太后把脉。
“太医,太后的病究竟怎样了,怎么这么许久还不见好,以往开春皇额娘的身子便会舒坦些,怎么今年却愈发严重了。”
司徒潜恭敬回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往年,太后服用的都是老臣配制的药,可是今年,大约是气候异常,外加太后身子已经适应了那副药,因此作用便大大消弱了,老臣回去定会潜心研究,配出新的药来给太后服用。”
太后叹了口气:“知道你尽力了,哀家也从未为难过你,罢了,你便回去吧。”
司徒潜告辞离开,刚出慈宁宫,他便一脸愁态,跟着他的小医监问到:“师傅有烦心事?”
司徒潜摇着头:“照今天的脉象开来,这副药对太后已经完全没有作用了,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药能止住太后的病症。”
那小医监进宫晚,他问道:“看太后还如此年轻,怎么身体却这么不好?”
司徒潜叹了口气:“早年间,先帝嫔妃瑞妃,为了争后位,买通了太后身边的宫女,在她的饮食中下了极阴寒的毒药,此药虽不至要人性命,可是一到天寒之时便会周身疼痛,太后因此便不能侍寝,瑞妃独占恩宠。”
“那为何最后皇上未立瑞妃为后,而立了咱们的现太后?”
司徒潜瞪了他一眼:“问题这么多!好了,把我刚才的话也通通忘了,对谁也不许提!记住,在宫里要想生存,就得对一切你看不惯的事哑忍不言,万不可一时兴起替人出头,明白吗?!”那小医监迷茫地点了点头。
司徒潜回到太医院,依旧是叹气连连,若他不能配出缓解太后疼痛的药方,那他这个太医也是做到头了。
这日恰好是司徒潜与良朗当值,良朗向来为人冷淡,也不与司徒潜多说话,到下半夜也不见有什么急诊,良朗便躺下睡了,而司徒潜还在秉烛钻研,到天色微明时候,良朗翻了个身,无意中见司徒潜还盯着太后以往的用药记载在唉声叹气。
司徒潜虽然是院判,可是为人算是公正严明,良朗虽不与他亲近,可也不甚讨厌,见他如此发愁,良朗走了过去,看了一眼:“这些都是祛风湿的药方,可是太后娘娘最近身子有变化?”
司徒潜道:“哦,吵醒良朗大人了,的确是太后的身子不好,最近脚也肿的厉害,我已经尽力医治,却还是不见成效。”
良朗仔细看了看药方:“不如再加一味摈榔如何?”
“摈榔?宫中少用此方,不过或许有效,谢大人提点。”
“客气了。”良朗说完便继续睡觉去了。
太后连续服用了几日药,果然足下的水肿消了些,可是依旧不见大的好转,皇上见太后受苦,也发了大脾气,勒令太医院马上研制出治疗太后的药方,不然就要治整个太医院的罪。
太医院里司徒潜已经算是医术高明,连他都治不好的病,别人自然也无从下手医治,一时间整个太医院都笼罩在一片惴惴之中。
司徒潜在太医院多年,洞察力有若观火,看人的眼光八九不离十,他深信,这次危机若他不能解决,则只有一个人,能想出办法,那便是良朗。
于是他把太后多年的脉踪全部交与良朗,良朗彻夜研究,发现司徒院判的诊断并没有错,为何太后却迟迟不见好?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司徒太医的药重在祛风湿,许多药药性猛烈,因太后身体逐年适应药效,为求见效,太医下的药也便越来越重。
太后的身子难免承受不来那药带来的负担,春季干燥多风,因此更需要在其中加一些滋阴的药方,司徒太医重在祛湿,难免就在滋阴方面稍弱一些,想到这,良朗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又在药方中加了几味药。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太后明显舒适了许多,可是接下来病症又踯躅不前,司徒潜和良朗几番商议也找不出究竟药方还有何不妥,这件事便又陷入僵局。
静姝这几日忙着种她的花花草草,大约是太过忙碌,因此这天从傍晚开始便恹恹的没精神,紫霞看了很是担心,也没先知会静姝,便擅自去了太医院。
紫霞一进门便发现气氛不似以往,往常这个时候太医院只剩下留值太医,十分冷清,而今日,大小太医竟都在,每个人都低头钻研,紫霞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
良朗不经意抬头,正看见在门口局促着的紫霞,只见她如一个孩童般,站在那里朝里面张望着,良朗不自觉的便微笑起来,紫霞在门口张望一回恰好目光与良朗对上,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总算有一张熟悉一点的面孔了,虽然对他还是没有太多好感,可是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良朗平日里冷淡的态度了,只用眼神向他求救着。
良朗起身便走到她面前,听她说了原委良朗立即回头背起药箱,叫紫霞前面带路,他便跟了过去。
香草堂此时已经是花香一片了,良朗一进门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自己不过月寻未来,这香草堂竟然完全变了样子,丝毫看不出是个久病失宠的答应居所,更可喜的是,院子中间的一棵樱花树,实在看不出以往是一个被荒废已久的院落。
随着春风吹过,那花开满树的樱花片片飘落,自是美不胜收,良朗不觉的看的呆了。紫霞见他呆呆地站在树下许久,只得出声提醒着:“太医...太医?”
良朗这才回过神来,这时候一片樱花花瓣被风吹落,恰好落在紫霞的鬓边,良朗便伸出手去轻轻地摘下那片花瓣,眼神中满是温柔,紫霞从未见过这般男子,更从未和一个男子如此接近,因此两颊不觉滚烫起来,为掩饰尴尬,她只得故作镇定地说着:“还请太医快些去给小主看病吧。”
良朗这才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快走几步,到了静姝寝殿,静姝正昏昏睡着,就听见紫霞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她勉强张开眼睛,只说了句:“口渴。”紫霞忙倒茶去了。
良朗本以为静姝此次又是耍什么花招佯装生病,可是他一看见静姝这副样子便知道她是真的病了,因此他也不管以往对静姝的偏见,此刻他眼里有的只是一个虚弱的病人。
良朗仔细把脉,原来静姝是白日里劳作的累了,又出了些汗,便不听紫霞的劝阻,硬是换上了薄衣,春天风又大,因此才受了些风,此刻便头痛的很了。
虽然她此刻难受,却也不是什么大病,良朗给她开了个方子,并吩咐了:“按着次方,连服三日药便可痊愈了,也劝着些你家小主,春日里虽然正午时候暖和,然而早晚毕竟寒凉,还是要注意着些。”紫霞一一记下了。
在紫霞送良朗出门时候,良朗少有的在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头看回去,见紫霞还站在那棵树下目送他,良朗的心不禁又动了一动,然后转身又低头微笑一下,便回太医院去了。
蝶依这几日忙着照顾太后,因此也未曾得出空闲来看静姝,今日外头进贡来一些上等好墨,她知道静姝是喜欢舞文弄墨的,因此便叫明苓去送些给静姝,明苓回来她才知道原来静姝竟然病了,蝶依连忙放下手边的事,朝香草堂去了。
静姝喝了良朗开的药,已经好了些,头也不似昨夜那般难受,见蝶依来她连忙就想起身,蝶依赶紧按住她:“好啦,身子不爽还不老老实实躺着,再叫你平日里淘气,这下子病了,你可安稳了些?”
蝶依嘴上责怪着,可是语气全然就是一个姐姐在担心一个不听话的妹妹的语气,叫静姝听了觉得好生暖和,她笑笑:“皇后娘娘可真是啰嗦死人了,本来我这病是要好了的,可是叫你这一唠叨,唉,不免又要加重了。”
蝶依伸出一个指头点着她的脑门:“这丫头病了嘴也不饶人,我定要叫那张太医给你开几副苦药,治治你这张嘴。”
静姝笑道:“这你倒错了,这次呀,并不是张太医来给我看的,而是良朗,说来也要好好谢谢他。”
“怎么是他?你的身子不是太后吩咐要张太医照顾的吗?”
紫霞见静姝不好开口,便回答着:“娘娘不知,那张太医可真真没用透了,以前,我家小主几次没病都被他看出病来,竟开一些不对症的药,这次,我可是不敢再请他了。”
静姝责怪着:“好啦,以前我也是有意瞒着他,难怪他会看不出来,也怪不得他。”
紫霞撅着嘴:“才不是呢,那良朗太医怎么就什么都能看的明白。”
见她这个样子,静姝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嘴上不是总说很烦那个良朗,几次叫你去太医院请你都万般不愿意,今儿个怎么倒替他说起话来。”
紫霞嘴硬着:“才没有呢,奴婢只是说事实,奴婢下去给皇后娘娘泡茶去。”说着便赶紧逃了出去。
蝶依手里捧着紫霞刚端进来的茶,然后笑道:“这丫头,是被你说的害羞了,连借口也不好好找,自己刚端上的茶便忘了。”
静姝笑道:“紫霞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这辈子是在这个皇宫里出不去了,若良朗真心善待于她,我地位卑微,将来,还请娘娘替她做主,把她嫁过去。”
蝶依点点头:“这是自然,你的妹妹何尝不是我的妹妹。”两个人双手紧握,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又近一层。
午后,良朗便抽出空又来了一趟百草堂,这是他的习惯,凡是由他诊治的病人,他一定要亲眼见到病人痊愈他才肯放心。
见静姝气色已经好些,他也算放心了些,静姝见他来,便要起身道谢,良朗连忙阻拦:“小主折煞微臣了,微臣给小主看病天经地义,和劳小主说声谢谢,小主身子不好,快些躺着吧。”
静姝道:“你开的药很是有效,只喝了一****便已经觉得好了不少,我自知百草堂比不得其他地方,若非你,别的太医也是不肯来的,只是我看太医今日好似面有愁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良朗心想,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说与你听又有何用,于是他摇摇头:“谢小主挂怀,并没有什么事。”这样说着却不慎从袖子里掉出一张药方来,静姝捡起来一看:“好猛烈的药,不知是哪位嫔妃需要用如此重的药?”
良朗奇怪:“小主通医理?”
静姝笑笑,紫霞快嘴答道:“你可真是小看我们小主了,在家的时候,小主可是远近闻名的郎中,若不是进了宫,说不定就是明传一方的神医了呢。”
听她这样说良朗笑道:“那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那便不瞒小主,其实这是给太后娘娘用的药。”
静姝思忖着:“太后娘娘,虽为谋面,可是太后娘娘对我很好,还派了张太医来为我医治,她老人家病着,我却不能去探望,可真是不孝了。”
良朗看透宫中事,他重复着静姝的话:“你说你与太后未曾谋面?”
静姝道:“是啊,我刚如宫就病着...啊,不论真假,总之是被禁足不能出这香草堂,因此也不曾拜会太后娘娘。”
良朗心下明白了八九分,看来,是她误会静姝了,并不是她主动投靠太后,而是太后属意于她,眼下宫中已经有了个皇后娘娘,但愿静姝不要重蹈皇后覆辙才好,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他无心卷入**争斗中,因此也并未挑明。
静姝还在仔细地看着药方:“那太后用了这药可曾好全了?”
良朗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明明是对症下药,可却总是不见好赚,滋阴的药也用上了,还有什么不妥呢?”
静姝微笑着:“不知太医可否能买到农家陈酿的米酒?”
良朗不解:“为何突然这样问?”
“这些药定是经过太医院精英研制出来的药方,自然是无不妥,只是太后身子多年顽疾,这些药下去也不能完全吸收,若能找个好的药引子,这药便可发挥全效了。”
“你是说用米酒来煎药服下?”
静姝笑道:“正是,而且米酒本身就有舒筋活血,祛风湿的作用。”
良朗顿时茅塞顿开:“亏你想到这个主意。”
静姝笑道:“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医,这些土方法你们怎么会知道,也就我这个乡野毛丫头才知道罢了。”
良朗笑道:“好个乡野毛丫头,我这就回去试一试,若有效,良朗定当回来拜谢。”良朗看着眼前这个纯真的女孩,一个小主竟然如此不在意身份贵贱,再看这香草堂,主子奴才全然没有身份之别,大家其乐融融,他真恨自己,为何先入为主的误会了静姝这么久,不愧范忠平多次夸静姝有多好,果然名不虚传。
静姝道:“好啦,太后的病也耽误不得,我便不耽搁太医了,紫霞,你送太医出去。”紫霞答应了声,便替良朗拿起药箱,良朗恭敬告退。
紫霞把良朗送到门口,不知为何,她竟不敢抬头看他,只低头把药箱递了过去,良朗微笑着接过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在这香草堂中,自己的微笑多了起来。
果然,听了静姝的话,太后的病日渐好转,皇上十分高兴,大力褒奖了太医院,并要封赏研制出这药方的人,良朗把所有功劳都推到院判司徒潜身上,自己则躲了个清静,这样加冠封爵的事,还是叫别人去做吧,我只做一个小小太医,便满足了。
永寿宫里,红袖正在给虞妃修那长长的指甲,郑齐禄进来报告:“娘娘,听说,太后已经大好,皇上十分高兴呢。”
虞妃吸了口气:“以为太医院里面的都是些庸医,不想还有些出类拔萃的。”
红袖道:“那娘娘是不是要把院子里那东西送走?”
“是得快着些了,不然过些天出来味道便不好办了,太后这病好的可真是时候,连老天爷也站在本宫这边,本宫真是不走运都不行。”
于是晚上皇上来用晚膳的时候,虞妃就适时提起来:“果然太后娘娘病好了,皇上也跟着放松起来了呢,见皇上开心,臣妾就高兴,也算臣妾没有白祈福这些天。”
皇上点点头:“婉卿很有孝心,这次太后的病能好的这么快,也亏得婉卿日夜祈祷。”
“皇上,法师说了,待太后病好之时便是要送走这神器的时候了,臣妾打算这几日便叫法师来请走它。”
“好,你看着办。”
第二日,虞妃便叫郑齐禄去找了那几个法师进来,法师们和虞妃心照不宣:“娘娘诚心感动天地,太后娘娘的病才可以大好。”
“这还要多谢法师请来这神器才能收的住宫中这些冤魂,如今还有劳法师,将它请回庙中。”
“是,请娘娘放心,我等自会小心处理。”
说着,又是那几个壮汉,将这铜柱抬了出去,几个人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掀开那顶盖,谁知道里面会是一副怎样骇人的景象。
出了永寿宫,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抹了把冷汗,其中一个壮汉说道:“虞妃娘娘这银子可真是赚的不易,在她宫中,真是叫人不寒而栗,稍微说错句话便有可能叫人粉身碎骨。”
另一个说:“可不是,咱们可得好好抱着这铜柱子,若不小心摔了,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可是不得了。”
“虞妃娘娘也够狠的,听说这陆嫔不过是踩了她的猫一下,就落到这个下场,真不知是何等高贵的猫。”
几个人边议论边抬着这柱子出了宫,丝毫没注意蝶依躲在墙边听到了他们的一切议论,顿时蝶依全明白了,她终于知道陆嫔为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更明白了虞妃用什么手段,她想像着陆嫔被关在这铜柱中等死的时日,是多么绝望痛苦,她可以听见皇上与虞妃的对话,她可以听见虞妃是如何墨黑她,她在这铜柱中是多么想冲出去告诉皇上一切,然而她只能绝望地死去。
想到这,蝶依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城墙滑坐下去,捂着嘴无声痛哭着,直到明苓和碧衫见她许久未回宫,找出来才看见她坐在墙角默默痛哭,两人慌忙去把她扶起来:“我的娘娘,你这是怎么啦?”蝶依哭到无法说话,只能不断摇头,两人无法,只能把蝶依先扶回宫中,让她静一静再说。
蝶依晚膳也未用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她看见陆嫔在那铜柱中向她求救,她却怎么都靠近不得,陆嫔忽然变得面目狰狞:“为何!为何你不来救我和孩子?!”蝶依一下子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明苓和碧衫连忙跑过来:“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蝶依只觉得周身发冷,她蜷缩在床的一角抱紧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明苓和碧衫虽不知道她今天到底看见了什么,见她这样也不好逼问,只能给她服下一碗安神汤,蝶依才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接连几日蝶依都处在这种惊吓的状况之中,明苓几次去养心殿想求皇上来见蝶依一面,都被福来拦在外面:“皇上最近国事繁忙,实在没看见姑娘,姑娘还是请回吧。”不论明苓是下跪还是哭求,皇上均未叫她晋见,长春宫顿时被冷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