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皇上赏了好多东西啊。”流香看着源源不断从门口送进来的东西,兴奋道。
童舒以看了一眼,“是很多。不过都没什么用。”
可不都是只能用来作摆设的么?又没什么实际用处。
流香眼睛亮晶晶的,跑到那对玉如意跟前,欢喜道:“小姐,这对玉如意好漂亮,带回去送给老夫人,老夫人见了必定喜欢!”
“老夫人?”童舒以看着她,似笑非笑。
“小姐---”流香突然低下头去,有些懊悔自已说漏了嘴。
见她这般,童舒以忽然严肃起来:“流香,你该跟我说说府中的事情了。”
流香抬起头来看向她,似是有些不情愿,“小姐,奴婢---”
“走,进屋说。”童舒以拉起她,朝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流香,你也别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了,再过几****就要回府,你若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我回去了岂不是两眼一抹黑?若是见到爹娘都认不得,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话?街坊邻里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说呢?你说,你是不是该都告诉我?你细细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将以前的事都想起来呢?”
流香小眉头皱着,还是不怎么愿意与她说。
童舒以放下她的手,走到窗下贵妃榻上坐下,似是有些生气道:“流香,你若不愿意说,我就去叫流芳来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陪嫁丫鬟,以前的事情,想必她也知道。”顿了顿,又放柔了声音,连哄带劝道:“流香,你自幼跟着我,自是知晓我的脾性,我信任你,才一直在等着你,等你自己愿意将事情告诉我。可眼下这情形,却是容不得我再等了,我知道,你不愿说,也是为了我好,或许是我以前过得不好,你不愿说与我,怕我听了伤心,可是流香,你要知道,人忘记了过去,虽说是想不起那些令人伤心的事,可是脑中却会像是残缺了一块,变得一片空白。在午夜梦回时,会经常因想不起曾经而头痛不已。流香,你将我以前的事情都告诉我,哪怕是过得再苦,再痛,我都愿意承受。我需要一个完整的人生回忆,而不是为了忘记伤痛而使得这个回忆残缺不全,那样的回忆,是不完整的,就好似一张白纸被撕了一角,你却找不到那一角被撕的碎片。我希望自己能想起曾经来,也更希望你能帮我一起将这个曾经想起来,流香,你可愿意?”
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明白,童舒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端起榻边小几上的茶,猛灌了几口,才静静的看着她。
流香低着头咬着下唇,十指不停的绞着帕子,似是十分纠结。
童舒以也不催促,只手把玩着白玉兰花状的茶杯,静静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有些为难道:“小姐---”
“你若是还不愿说,那我让人叫流芳来。”说罢,作势便要唤人进来。
流香忙出言制止她:“小姐,奴婢,奴婢都说了便是。”
“好。”童舒以点头,指指榻边的小凳,“坐下说。”
流香也推辞,乖巧的坐在榻边,轻声问道:“小姐,您想知道哪些?奴婢都告诉您。”
童舒以想想了,道:“你就从我幼时开始说起吧。”
流香点点头,将童舒以喝空了的茶杯倒上茶水,望着窗外茂密的树叶,似是在回忆一般,好一会儿,才娓娓道来:
“其实您幼时的事,奴婢也是很清楚,只曾经听刘嬷嬷说起过,夫人怀着您时,肚子尖尖的,似是个男孩儿的模样。将军常年在外领兵,家中人丁稀少,在您前面只有一位嫡亲兄长,虽有几位庶出,却与将军并不亲近。见到夫人的怀象时,老夫人一直说夫人怀的是位少爷,将军听了很高兴,便一直认定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也对夫人照顾有加。”
“那后来呢?”童舒以倒了杯茶给她,轻声问道。
流香忙摆摆手,“小姐,哪能让您给奴婢倒茶。”
“给你倒了你喝就是,这儿又没外人。”童舒以将茶杯放在她手上,“喝点茶润润嗓子。”
“谢谢小姐。”流香轻抿了一口,而后继续道:
“后来您出生,将军知道是个女孩儿,略有些失望,却也没多说什么。可是老夫人知道后,却是非常生气,在夫人坐月子的时候,从没来看过夫人。”
童舒以静静的听着,心中却在暗道:“看来童舒以这个祖母并不喜欢她。”
“夫人出了月子,带着您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却是将夫人打发回来了。后来夫人很伤心,将军还安慰夫人,让夫人宽心,说孩子还有再有,让夫人别急。”
流香端起茶一口气喝完,又再倒了一杯,
“后来将军被皇上派去驻守边关,将大少爷也带了去,家里,便只剩下夫人和小姐。老夫人不喜欢小姐,每次请安里,从不让她小姐近身,却对几个姨娘的孩子十分宠爱。夫人心中虽怨,却是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忍住,依旧日日带着小姐去给老夫人请安。”
说到这里,流香看向她,“小姐一天天长大,很快,就五岁了。”顿了顿,又道:“奴婢就是那一年进的府。奴婢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日小姐梳了个双丫髻,两鬓各戴着两个小铃铛,白白胖胖的模样,笑嘻嘻的问奴婢几岁了,家住哪里,奴婢觉得,那时候的小姐,就好似年画上的善财童子般,从画中走出来,正笑咪咪跟奴婢说话。”
童舒以笑了笑,“你记性挺好。”
“奴婢这辈子都记得!”流香继续说道:“奴婢自小父母双亡,被牙婆收养长大,虽不打骂,却是被当丫鬟培养。针绣女红,端茶倒水,日日不停的学。牙婆说,若是学不好这些,以后去到主子家中,就会被嫌弃,主子也会不喜。后来小姐收留了奴婢,奴婢才知道,并不是会做红女,会端茶递水的丫头才会被喜欢,只要真心待人,也同样可以受得主子青睐。”
“嗯。”童舒以点点头,“那后来我是如何?”
“奴婢扯远了。”流香吐吐舌头,又继续道:“奴婢记得,小姐七岁那年夏天,碧荷池的荷花开得灿烂。小姐喜爱荷花,常常到碧荷池边的观景亭中看书,有时一看就是一上午。有一次,小姐正在看书的时候,大小姐与二小姐来了,二小姐说她们要在亭中作画,让小姐出去。小姐本想跟她们一起,可大小姐却说小姐是没福气的祸胎,让小姐离她们远点儿。小姐问大小姐,为什么说她是没福气的祸胎,大小姐不理,小姐追问,大小姐便打了小姐一掌,让小姐回去问夫人。
小姐回来问夫人,为什么大小姐会说她是没福气的祸胎,夫人听了,却不答话,只哭了起来。小姐又跑去松园问老夫人,老夫人却骂小姐说小姐是投错了胎,好好的别人家不去,偏生到了夫人肚子里,抢了她本是应她孙子的位置。
那天小姐哭了,哭得好伤心。奴婢跟了小姐两年,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哭得那般,奴婢怎么劝也劝不住。
自那时候起,小姐便慢慢变得不爱说话起来,到后来,几乎是连门都不愿出。
后来将军回来,见到小姐这样,也渐渐对小姐不喜起来。
府中的大小姐,二姐小都欺负小姐,小姐却是处处忍让,以致她们更加猖狂起来。
小姐十岁那年,夫人又生下了六小姐,对小姐的关心分散了不少,有一次小姐被二小姐失手推到荷塘里,连续两日高烧不退,将军却只来看过小姐一次,夫人虽说每天都来,却是无暇照顾,还是刘嬷嬷日夜守在小姐身边,悉心照料,小姐这才慢慢恢复过来。
自那以后,小姐便不出门了,每日只呆在房中,绣花,写字,奴婢心急,也劝过小姐,可小姐却是不听,依旧天天呆在房中,既不出门,也不爱笑。
后来皇上赐婚,可是在出嫁路上却遇上刺客,小姐您为了救奴婢---”说到这里,流香声音哽咽起来,“您为了救奴婢被利箭刺中,奴婢都以为小姐您---好在小姐并没有死,小姐,奴婢谢谢您,奴婢真的谢谢您---”流香突然起身跪了下去,“若不是您,奴婢肯定早就没命了,还好您醒来了,要不然奴婢,奴婢就是死了,也还起小姐您的大恩哪---”
童舒以忙将她扶起来,轻声道:“傻丫头,你自小陪着我长大,为我做的事多的都数不清,我不过救你一次,你别太放在心上。更何况,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快别哭了。”
心中却是暗道:“若是流香知道了她家小姐为了救她,早就香消玉殒了,怕是会伤心欲绝吧?”
流香站起身来,童舒以拿起帕子,拭去她眼角晶莹的泪珠,轻声道:“快别哭了,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流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有出声。
“去洗把脸吧。”童舒以推着她,“我去瞧瞧喜盈备礼备得怎么样了。”
“嗯。”流香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出走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