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的夏天,天空飘散着大片的浮云,遮住了原本明亮纯净的天空,我背着很大的旅行包,走在苏安的街道,这是个让人悲伤的季节,没有快乐,没有结局,注定的漂泊,我一直在这样没有目标的走着,没有起点,没有终点,随遇而安,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着偌大的站台涌出的人群,带着不同的表情散向四面八方,会有短暂的心痛,有人说,人生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我们一直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没有能力抬起脚的那天。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有走不动的时候,望着明亮的天空感怀一生的脚步,发现原来如此凌乱。夏良说,人生的真谛和艺术是一样的,当你看见它的巅峰的时候生命也就到了尽头。他是个疯子,有才华的疯子,当我看见他用自己的鲜血绘制成一幅一幅艳红的生命时,心里的悲伤在瞬间泛滥,不可置否,我们都是疯子,而这个世界不乏这样的疯子,我们都生活在自己卑微的角落里,用旁观者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故事,没有快乐,没有眼泪,只有巨大的,像天网一样的空虚铺天盖地席卷而至,我是个安静的孩子,我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心痛的蹲在了地上。
??我一直在想,如果不遇到那个哀伤的孩子,也许我的生命不会有那么多悲伤凝聚,在深夜中散发开来将我一片一片撕成碎片。任由鲜血流满了一地,而我抬起头看见那双绝望的眼睛的时候,整个夜空开始下陷,直到万丈深渊。
??07年7月,整个天空纯净的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猛烈的穿透乌鲁木齐街道高大的梧桐树,在地上折射出残缺的光华,而我,抬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去望我头顶的天空,我徒步从克拉玛依穿越石河子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对于十六岁的我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我不喜欢这个城市,从看见开始我就这么对自己说,也有人说,喜欢一个城市不是因为这个城市而是因为这个城市你所喜欢的人,那么我呢?我是个无牵挂的人,一个漂泊的人,我对每个城市来说都是过客,所以我没有资格去喜欢一个城市,而我一生只有三个愿望,第一,去看看心目中的青藏高原,第二,坐上轮船穿越整个海洋,有时候我为自己天真感到好笑。第三,见见那个身患绝症却能写出让人震撼文字的女孩,我知道,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弃儿,没有终点和方向的行走,只为找出可以让心灵安息的地方。
??初见李玥,那种感觉就像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暴雨,她站在自家花园里,胸前抱着很大一束马蹄莲,昂着头看着天空,身体瘦弱的让人心疼,苍白的的睡衣,苍白的脸颊,苍白的嘴唇,而那双眼睛透露出深深的绝望,空虚的思想,我就这么一直看着她,那一瞬间我希望这一幕可以永远停留,直到她的脸颊上划下泪水。她回过头,看见了失神的我,只有一句话,“你来了!”语气哀伤而平和,没有波澜,似乎我们是离开很多年的朋友,只是重逢而已,我放下很大的旅行包,她看着手中的花呢喃说,“好看吗?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我自己种的花,你看它们开的多美丽。”她抬头看了看花园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可惜它们很快就会凋谢!”
?我没有说话,事实上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她看着我说,“你走了很多路吗?”
?我只是点点头,她说,“进来吧,妈妈去买东西了,我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我看见她的眼睛中有晶莹的液体涌出,屋子很简陋,家电几乎没有,唯一醒目的就是一张暂新的桌子上放着一台很旧的电脑,她告诉过我,这是她妈妈在旧货市场给她买的,也是她通向世界的唯一通道,我坐在床边上,她倒了一杯水给我,“你是不是很失望,也许,你不该到这来,这样也许给你留个好映像”,我摇摇头,她找了个瓶子装了水然后把大束的马蹄莲插了进去,然后放在电脑上,“但愿它们活的过明天下午!”
?她打开电脑,指着电脑上的墙纸说,“你看,我爸爸就在这个地方工作,去了十年,一直没有回来,我都快忘记他的脸了,这真是糟糕的事情呢!”我看着电脑显示屏上的拉萨宫殿心里涌出一股难以克制的悲伤,那是我喜欢的地方,我一直在想圣女湖的水是不是真的能让人看了想哭的纯净,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就像那个未知的圣女湖,浑身散发着神秘的光华。
??“你去过很多地方,你去过西藏吗?”她很期待的看着我,我摇摇头,她的眼睛里透露出失望。
?“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多次去找去过那个地方的人,我知道那里像天堂,我拉着他们的手哀求他们告诉我我爸爸在哪里?每一次我看见的只是失望,无奈和心酸。”她的泪水掉在了桌子上的键盘上,我想安慰她,可是我发现原来有时候所有的语言是苍白无力的,甚至是一种障碍。
??她的母亲回来了,她是个老实的哈萨克妇女,头发已经花白,眼睛里布满血丝,面容憔悴的不像话,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男式的旧夹克,她看见我的时候只是微微一愣,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进了厨房,李玥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失神的说,“妈妈是哑巴,她不会说话。”我的心仿佛被人用刀狠狠的捅了几下,疼的几乎弯下了腰。
??她说,“为了我的病,她已经撑了三年了,有时候我真担心她会比我先去,有时候我会恨我爸爸,可是有时候我很爱他,我希望他可以回来看看我和妈妈,就这样而已,可是....”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到了桌子边缘上,然后掉在了地上,融化开来。
?这一切显的悲伤而压抑,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不幸的人生,是老天不公平还是宿命的安排,我无从知道。
??吃晚饭的时候李玥似乎很开心,她看着桌子上几个简陋的菜说,“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了,你多吃点!”说着给我和她妈妈碗里夹了大大一筷子,她妈妈背过脸去眼泪像决堤的河水,肩膀颤抖着,我的喉咙里似乎卡了一根很长的鱼刺,搅着碗里的饭无法下咽,李玥低着头往嘴里使劲塞着饭,眼泪全部掉在了碗里,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她的文字,她的灵魂,我不知道怎么吃完那顿毕生难忘的饭的。
??晚饭后,李玥说头疼要睡觉,然后躲进了房间,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那种寂寞也许不会有人理解。她妈妈用手势叫我,我一愣,然后跟她进了客厅,她搬了个凳子在一个破旧的衣柜上摸索了很久拿下来一个落满厚厚一层土的信封,里面鼓鼓的,她吹了吹上面的土然后交给我,我抽出来一看,是一封信,而里面的内容使我的手开始颤抖,他的爸爸,五年前就在一场矿井塌方事件中去世了,她的母亲抱着头神情痛苦的哭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幸的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我能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慰藉她丧失至亲的痛苦呢?谁告诉我呢?
?良久她抬起头在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医疗报告,上面醒目的‘脑癌,晚期’这几个字让我几乎昏倒,她忽然跪了下去,我慌忙去拉她,她在跪在那摇着头不说话,我也跪了下去,她颤抖着站起来拿出笔在医疗报告后面的空白处写了,“跟她结婚,她已经没多长时间了,求你了。”只是一瞬间的犹豫,我狠狠的点点头,她抱着我哭得肝肠寸断,那一瞬间我恍惚的认为她就是我的母亲。
??她的病情开始恶化,做化疗已经没有作用,医生的一句“准备后事”判了她的死刑,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候在她的床前,她一直迷迷糊糊,有时候在睡梦中喊着,“爸爸...”,有时候醒过来只是拉着我的手问我,“爸爸回来了吗?”然后泪水开始划过她苍白的脸颊,看着她苍白如白纸的嘴唇,我心痛的说不出话来,最长的时候她一连昏迷了三天,只是靠营养水维持着即将逝去的生命,她的妈妈在她犯病的时候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我已经不知道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样的意义。我的心痛也开始越来越强烈,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可以撑得下去。
?她再次醒过来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我不知道什么信念让她如此顽强的活着,她颤抖着抬起手摸摸我的脸说,“我们...结婚吧!”我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让她感觉到我的温度,泪水滴在了她的脸上,我点点头,“我们结婚!”
?她说,“你知道新疆最高的地方在哪吗?”
?我点点头,“帕米尔高原。”
?“带我去,我想去看看。”
??我点点头,给她找了很厚的羽绒服,然后找了辆车,坐了十几个小时去帕米尔高原,一路上,她一直昏迷着,我一直抱着她,好几次她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猛然会睁开眼睛,虚弱的说,“你看我,怎么会这么睡着呢?要是醒不来怎么办?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我使劲抓住着胸口的衣服忍着撕裂心脏的痛点点头。
?“从前,在一个山上住着两只兔子,兔妈妈和兔宝贝,兔妈妈很会讲故事,给兔宝贝讲过很多故事,有一天晚上,兔妈妈和兔宝贝在山顶看星星,兔宝贝说,妈妈我爱你这么高........”
??这是我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故事,我没办法原本的讲出来,李玥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用手指了指外面,“我爱爸爸从这到青藏高原,我爱妈妈从这到天堂。”我使劲抱着她,点点头。
??车子到山底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七月的天气炎热,但是到这里却是异常寒冷,我抱着她艰难的往山上爬,她已经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发了疯一样抱着她往上爬,终于在半山腰我瘫倒下来,李玥艰难的真开眼睛,看了看趴在积雪上的我,“苏寞,别爬了,我不上去了。”我艰难的站起来,“没事,我们很快到山顶了。”她摇了摇头,“我...我...真的不行了,我只...只...是想看看爸爸...爸爸的地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抱着她,眼泪掉了下来,很快冻结,她朝着西藏的地方看了看,虚弱的说,“爸爸...我...看...见..你了。”
??我忽然很想大声大声的哭,她艰难的抬起手,我拉起她的手放在我脸上,她说,“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手臂瞬间滑下我的手,那一刻,我没有哭,我已经没有眼泪了,我的思想已经跟她一起离开了这个残酷的世界,“傻瓜,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我将她葬在雪层中,这样她和致爱的爸爸遥遥相对,也许可以找到相互的灵魂,离开的时候,七月的帕米尔大雪纷飞,我看见了雪白的雪莲冲出雪层,满山遍野,“李玥.安息!”
??她走了,也许她不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已经在天堂等她,这一次,谁也分不开他们,但是她将悲伤灌进了我的骨子里,从此流满整个属于我的世界。
?我去了很多地方,看遍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而我,只当它们是故事,只是一个故事,只是这样而已!
?09年6月,我站在青藏高原,这里,永远是天堂,永远是梦,我的,李玥的,所有人的!
??“坐上火车拉萨,去看那神奇的布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