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一晃就到了申时。
在距朱家府邸不远处的住宅中,朱兆阳悠悠醒来,看到了陌生的房梁。
他眨巴着眼睛,目光迷茫,似乎还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移动着目光,一个趴在他床头的人影落入他眼角的余光,顿时让他脑袋一清彻底醒了过来,连忙起身转头,瞪大着眼睛看去……
随即,他惊慌的神情落了下去,似是安心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那人影。
随着他醒来,昨天的记忆纷纷在他脑海中涌现,哀伤出现在他的心头,念头转动间,他的眼睛笼上了一层雾气。
很快,那雾气在他少年的眼眶中凝聚,化作泪水划过少年的脸颊。
紧紧地咬着嘴唇,握紧了双拳,忍耐着,忍耐着他那想要痛哭流涕的冲动……他已经没有依靠了,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于此同时,随着少年那猛然坐起的动作,颤抖的床沿惊醒了那趴在床边的人影。
“少爷,您醒了。”
老人虚着眼睛,显然还带着睡意。
而这,在他看到少年那悲痛欲绝,却又默默忍耐的神情时,不由沉默了。
他定定地看着少年,默默地抬起手来,用他那如同老树皮一般的手掌,抹去了少年泪水。
他叹息道:“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是老头子唯一能做的。”
感受着拂过他脸庞的老手,那粗糙的质感,朱兆阳终于感受到了一分实感,但他没有与昨天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默默推开老仆的手,用袖子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两把,清脆的抽涕声没有被那张袖子遮住。
袖子落下,少年的脸色变得坚毅,目光中透露着冷漠而又坚定,他语气决然:“眼泪,昨天便散在了雨中……哭泣与悲伤,我身上不会再出现!”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老仆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一份无奈,还有一些别的意味。
若是此时朱兆阳看着朱三的眼睛,便会发现,这位朱家老仆眼中,也闪烁着令他陌生的光芒。
少年缓声说出自己的决心,随即,他脸色漠然地看向朱三,用稍显急促的语气,急声道:
“三伯,我想报仇!”
听到这话,朱三目光闪动,以一种隐晦的眼神偷眼看着少年,见少年那坚决的神色,暗自摇了摇头,稍微犹豫,便说出了他刚刚打听来的信息:
“这不可能的,少爷……”
老仆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少年打断,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对朱三质问道:“为什么?难道你想脱离我朱家?我严道朱氏的人可还没有死绝!区区一个罗刹堂就让你畏惧了吗?那魏蜀两位国公的力量,你就不畏惧吗!”
一声声质问,震动着老仆的心神,让其目光暗淡了下去,似是他的关心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而心灰意冷。
但朱兆阳后一句话让他眼睛忽然亮起,似是抓住了什么要点。
“等等,等等……”
朱三试图打断少年的话语,但怒气上头的少年显然是听不下去:“等等,什么等等,怎么?现在见主家败落,就敢奴大欺主了不成?……”
一句句诛心之言,听得朱三浑身颤抖,反复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才勉强镇定了下来。
但也没心情继续安抚正情绪激动的少年了,真正的凶手是谁,无疑更让他在意。
只见朱三深吸一口气,猛然一声大吼:“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凶手是那罗刹堂!”
一口气猛然吐出后,朱三便急促地喘起气来,目光直直地盯着被他一声大吼,镇住的少年。
愣神许久,少年才回过味来,迟疑地询问道:“你们,你们不知道是罗刹堂?”
没有说话,朱三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朱三点头,朱兆阳茫然了一瞬,轻声询问:
“你们没看到我父亲遗体旁的鬼面?”
可能是喘够了,朱三发出沙哑低沉苍老的声音:“知县大人也没有检查出具体凶手是谁,只是大体把凶手范围划在江湖人士,与西面的那群番子身上。
我们可没见到什么鬼面,真要有,白大人怎么会遗漏这样的线索?是不是你记错了?”
“不可能!”朱兆阳语气坚定,不肯松口:“我永远忘不了那鬼面的触感!我还……”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摸索着怀中,又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后,一把抓住老仆的手臂:“我衣服呢?”
“什么衣……”朱三下意识吐出几个字节,随即便明白了少年的意思:“那泥衣自然是扔了,烂成那样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穿了。”
“面具!”朱兆阳语气急促地叫道:“面具在我那衣服里!”
朱三瞪大着眼睛,当即叫了起来:“什么?”
他立刻站了起来,跑出门外,迅速朝着一个方向跑去,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他的声音:
“慢来!”
不多时,老仆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上空空如也。
一屁股坐下,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那……那衣服刚刚扔进了火场,不巧……不巧这家今天…焚毁垃圾。”
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呼吸,他继续说道:“现在只能由你去和白大人说了,你说的,应该会被大人纳入考虑范围。”
“……”沉默良久,朱兆阳才无奈地应了一声:“好吧……”
说着,他的音调猛然拖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朱家哥哥,你醒了。”
一声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声,在那里响起,让正为少年神情不解当然朱三,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
虽说家主新丧,这样的事并不提倡,但让刚刚经历过痛苦的少年,受那几分美好的感情影响,应该能更好地恢复过来。
老仆心中默默盘算着,同时思量着:可惜这家身份终究差了些,否则……但也不是不行……
漫无边际的思路在老仆脑中荡漾着,却是这位忠仆思量着,为刚刚遭难、硕果仅存的主家血脉延续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