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脚步声再度远去,秦关露出头窥视一眼,手中掏出几匹没有经过炼制的深色云锦往窗上一挂,随即折断一支明烛草,点亮了这寂如死夜的隐秘剑阁。
在秦关的观察下张云鹤没有特别的反应,秦关也没能找到哪怕一丝伤口,就像是无缘无故一样的打坐入定。而且让秦关觉得诡异的是,张云鹤虽然没有明显的气息,但是当秦关为自己点上冥觉水之后,他才发现张云鹤几乎是坐定在一团黑雾构成的烈焰之中。
不,不只是张云鹤被意外困在了这里。当秦关使用了冥觉水之后,他顿时就感觉到这剑阁中黑雾狂涌如龙,而且每个小隔间里似乎都有一名实力不俗的修者,沾上水点破门纸偷瞄一眼,一些眼熟的面孔便进入了秦关的视线。
秦关很清楚,天机门的人一定是在之前搞了什么动作才把这些人给骗到剑阁这里,但能凭借阵法压制住如此之多的真阳期修者和归脉期修者,确实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糟了,这些实力不俗的修者几乎已经是云水界的大半实力,如果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许多时日,只怕天机门已经开始渗透云水界的各大门派了……”秦关咬着嘴唇,他尝试着用元神唤醒张云鹤,但后者却稳如坐钟纹丝不动。
连真阳期修者都被压制住的情况下,秦关仅仅是尝试了两次就放弃了唤醒张云鹤,他现在需尽快理清思路,寻找最为可能的破解办法。现在只有他在这里,所有事情只能靠自己。
首先从天机门之前派动的喽啰来看,天机门的主力应该不在云水界的临近区域,毕竟凝元期中层的修者在一些丰饶的大界是相当常见的存在,以天机门的手笔,他们要想弄一批归脉期初阶的修者是更有把握的。
“那些雾行者说过,藏有石像群的建筑属于阵角,而之前我发现的石像里面都是尸骨。也就是说,这些人很可能是没有足以和真阳期修者抗衡的力量,但是却能借用生魂和肉息的力量将修者控制住。”秦关紧张地在剑阁中悄悄走动,在这里呆得越久,他就会越危险。
正常的修者吸纳的是天地灵气,炼化出的是精纯的灵力,随后才能通过功法将灵力炼化成其他的形态,提倡“炼化”二字,讲究将外物融为自身之物。但这阵法却刁钻地抓住了修者的这个弱点,刻意生成了寻常修者无法炼化的鬼煞气息。
普通修者要是在吸入天地灵气的时候被鬼煞气息入体,轻则经脉凝止,重则鬼煞蚀心。秦关能成功地溜进来,一是因为修炼了冥雷咒之后他对负面意念染化的灵力已经有了不小的抗性,二则是因为秦关手头有冥觉水,遇到鬼煞气息太强的地方他可以直接避开。
同样的,既然能够避开这四处游弋的鬼煞气息,秦关就能轻易找到黑雾最浓的地方。
“在剑阁顶层……”秦关仰望着上方的空间,刚刚将元神之力凝聚起来,他便觉得头脑如同银针刺扎一般一阵剧痛。强撑了两秒秦关便觉得浑身出汗,不得已,他只能立即收回元神之力,冥思天地万物的轮回之道来避除鬼煞的侵染。
由此看来,这古怪的阵法肯定是天机门蓄谋已久的,因为知道真阳期修者的元神强大,所以提前就杜绝了元神出窍走漏风声的可能。
但是刚刚在上层前面露了个头秦关就瞬间后悔了,他身形急快地侧身一晃钻下楼梯,双手死死地抓住那后面的木板。在那吱呀吱呀的脚步靠近之后,秦关顿时觉得手指掌一阵剧痛,要不是他拼命忍住这种痛楚,这一名浑身冒着鬼煞气息的雾行者绝对会发现秦关。
秦关方才是果断地翻身下楼,发觉楼下没处可藏才吊在这木板楼梯之下。当他屏住呼吸紧盯着那名雾行者的时候,那名雾行者突然停下脚步,身形定格在木板楼梯的倒数第三阶。
被发现了吗?秦关紧张地看着那名雾行者缓缓地回过头来,心中不禁暗吃一惊。这名雾行者眼眶中的眼白已经完全被黑雾淹没,一种空洞而深邃的全黑眼眶甚是吓人,而且他的行动较为迟缓,就像是他已经是一具无魂的傀儡一样。
鬼煞雾行者没有发现秦关,而像是走到了自己的巡逻节点一般,僵硬地转过身抬起脚,又慢吞吞地走了上去。
“呼……”秦关松了一口气,轻巧地落下楼梯重新爬起,这次是一鼓作气加快速度冲上楼梯,避免这些来回巡逻的鬼煞雾行者再次堵住自己。
快步的冲爬,即使是踮着脚专挑那些较稳的地方踩也会造成不小的动静。那些鬼煞雾行者仅仅是迷茫地抬起了头,然后夸张到几乎是下巴脱臼地张嘴吐出一个潜藏在黑雾中的鬼头,它们绕着雾行者的躯体四处嗅了嗅,随后又钻了回去。
秦关一路来到剑阁的顶层,见到这里的木门上没有设置符咒锁便悄悄地一推。哪知在秦关推开门的一瞬间,两名贴门而立的雾行者立即朝他倒下身来,吓得秦关猛然就是一个后退,背地里起了一层白毛汗。
“糟!”秦关向后快速躲闪后,脑海里再度灵光一闪,可想再办也是来不及。
只见这两名雾行者的尸体在木板上摔得“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新鲜并且饱含水分的尸体一样。紧接着周围的黑雾一阵扭曲,沿着雾行者的眼睛和口鼻疯狂地涌入,几乎没用上多久就让尸体开始动弹。
这些黑雾果然有大问题。秦关听见楼下有鬼煞雾行者正在急躁地赶来,心中当即沉下一口大气,招式敏捷地弹指射出一道极细的青芒,一击之下利用三尸鬼焰的力量封住尸体的后颈让其不得起身作怪。
另一具尸体在黑雾的支撑下逐渐开始浮空,眼看就要完成尸灵统一。秦关抓住机会掏出一大捆青竹弹,抓住绳索顺溜一抖,一支支青竹弹飞卷而出,或黏稠或清澈的酒浆立即飘洒一地。
“没路跑,只有拼了。”秦关暗念一句,见到眼前的雾行者“啪喀啪喀”地左右歪了歪脖子,睁开漆黑的双眼诡秘地一笑,双掌挥动剧烈燃烧的鬼煞气息就是飞扑而来。
“好快!”秦关心中一跳,本想利用冰雷茧抵挡一次攻击并且冻结这名鬼煞雾行者,可眼看这冲锋强度如此之快,秦关果断地使出一招懒驴打滚,一脚伸出去勾到鬼煞雾行者的右足,绊倒他之后就起身朝里面冲去。
鬼煞雾行者的力量相当之大,虽然将秦关踢得也是腿骨一阵剧痛,但他却一头栽在那楼梯上,将大块的木板直接撞得应声而断!
在那剑阁之中是一块像大型的符咒令箭,似乎是感应到秦关的靠近,它立即就散发出妖异的暗紫色光芒,刺得秦关双眼一痛不禁抬手一挡。再想冲进去之时,秦关就已经呆在了原地。
是一种陌生且熟悉的血色焰火,是一名满面泪水却面带微笑的紫衣女人。在秦关的世界里,她宛如洞穿这窒息黑色的漫天祥云,她的张口欲言,她的一颦一蹙,那些滚烫的泪水仿佛流进了秦关的心里,让他坚冰一般的防备一刹那便灰飞烟灭。
“娘……”秦关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他的记忆还维持在被鬼煞侵染的黑暗剑阁之中。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企图摆脱这个能够以假乱真的幻觉。
却没想到这一退,他碰到了一个结实的身板。
秦关回过头去,突兀之间看到的是一张久违的脸,他的眼神是如此的严厉,以至于秦关与他对视之间,不觉就慌乱地低下了头。
“你终于还是长大了啊……”一只宽大且粗糙的手掌放在了秦关的头上,秦关的本能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但他竟然无法说服自己的身心摆脱这幻觉,仿佛这是一支来自大地深处的妖异魔箭,穿过那毫无生机的千万年枯土,悄无声息地地刺中了他的心神。
“我们回家去吧。”一个轻盈却毫不造作的声音在秦关背后响起,秦关只觉得一个温柔的怀抱锁住了他的胸膛然后渐渐收紧。虽然紧到骨头好像也要断裂,即使痛到血液好像要喷涌而出,秦关也无法挣脱这摄人心魄的梦魇。
虽然如此短暂,虽然代价如此之高,但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秦关的心底有一个诡异的声音在垂泪啜泣道,一股极强的元神力量开始压着他的本体元神,仿佛要将他的元神直接逼出体外,推往那个看似回归了极乐的永恒世界。
只可惜秦关眼中的冥觉水尚未消散,当他们跨越过那条明亮的边缘界限之后,整个身形立即变成一团漆黑而混乱的鬼煞之雾。束缚秦关的,正是从他们那团混沌的核心中牵扯出的黑色刺锁。
“怎么不走了?”一只鬼煞用力地扯动了那根模糊不清的刺锁,一股剧痛从秦关心间传出,仿佛是身体为了逃避这种绝望的痛苦,秦关的眼前又闪出了幻觉。
“哦,还是先等等吧,我在外面捡到了一个好东西,正想给你们看看呢。”秦关微笑着,同时将手探向了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精美的古朴玉佩。
“咦?这看上去是一件古宝啊,是关儿送给娘的礼物吗?”一团黑雾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对秦关手中的玉佩产生了兴趣。
“是啊,关儿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今天我们终于重逢了,不如就让我替您亲手戴上吧。”秦关迷茫地笑着,双指撵开了那细细的红绳,缓缓地朝着黑雾上套去。
“咦?你这小色鬼,老不正经的,怎么把玉佩往娘胸口塞呀。”黑雾扯动着刺锁,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谁知道秦关已经达到自己的预判,迷茫的眼神陡然变得猩红而热诚,一掌便将那玉佩直接打入了黑雾的核心之中。
“你这野杂种对她做了什么!”黑雾失控地狂啸起来,惊恐地去探查着另外一团黑雾。秦关则抬头一个狞笑,周身散发出一圈湛蓝的雷光,将锁住自己的鬼煞雾行者瞬间震成一团冰渣。
“森罗鬼域的卒子们……哦不,应该是拘魂双煞,我想我的记性还算好的呢,应该没认错吧?”秦关冷笑一声,脚下生出一团灵火猛地扩散开来,眨眼间就引燃了他之前布置好的青竹酒浆。
“秦关,你别以为你那些小把戏还能骗我过,前几次被你跑掉算你命大!这次你的伤势不轻,你今天是绝对跑不了了!”眼看另一只拘魂煞被古玉佩吸收得愈发透明,拘魂煞怒成一团紫黑狂色,它的身形不断扭曲,瞬间就变化成了秦关父亲的形象持剑走来。
“是吗?那我必须好心提醒提醒你——我老爹可是从来不用剑的!”秦关狂笑一声,一个后跃闪入烈焰之中,只见他双掌上下平对,黑色的玄火盘从长袖中悄然飞出,微弱的火苗凭空生起,周围的火焰瞬间开始绕着秦关不断旋转,仿佛那里是一处蓄势待发的火灵风暴!
“纯灵之火……残灵鬼书果然在你身上!”拘魂煞狂热地怒吼起来,笼罩整个剑阁的黑雾向狂涌而去。
而秦关手中的玄火盘却已耀如熔岩,心中一念,惊雷闪的奥义和火灵完美地融合成了一片,秦关踏出脚步的一霎那,身形却化成一道带着雷光的无形烈焰!
“那是什么……”游走在十剑门中的雾行者忽然抬起头望见那点光亮,紧接着那团光亮猛然扩张,一股刺耳的爆鸣声卷着一股真红的气浪掀林而出,几乎是在眨眼间剑阁的顶层就燃起了大火。
“好险……”秦关蜷缩在地上死死地抓着手中的冰冷令箭,它仿佛是一块幽寒的玄冰,在吸走他身上热量的同时,也帮他抵御住了如此之强的灵火爆炸。
换而言之,秦关是拿石像阵法压制真阳修者的力量替自己挡住了这一招相互的爆震。不过,方才他也是利用了这灵力失控的造成强大破坏力,就算他有令箭抵挡住了爆炸,他在强行施展强化炎杀咒之后,经脉已经出现了再度衰竭的征兆。
体力和灵力几乎双层虚脱,秦关只能释放出青铜小狮子,运转心法护住心神不损。青铜小狮子怜悯地拱了拱秦关的手,咬住令箭之后身形突然增大,随后便一下子顶起秦关,朝着山林中一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