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宜嫁娶,不宜大兴土木。
我正躺在床上大睡,半醒半梦之际恍然听见房门被人打开了。
磨蹭着翻个身抬眼看来人是谁,便看见久别的江苏叶。
我微微有些咋舌,即便本仙平时确实有些疏于礼数,但也不是不敲门便进人家姑娘的闺房的吧。翻身起床之际,脑袋灵光一闪,我现在可是男儿身啊,嗨,都是男子汉,害什么羞。
江苏叶自顾自坐下倒了一杯冷茶,看我一眼道:“你这扮相,倒比女儿身的时候好看些。”
我伸懒腰伸到一半听到这句话,顿觉腰身一卡,扭到了。
他噗嗤一下笑出来,托着腮看我半天,低低笑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倒是折腾出不少事情嘛。”
我讶然:“没啊,送走你和那两只黄毛狐狸,我们就没再遇上什么麻烦,到这里一路都很平安啊。”
茶杯往桌上一放,他似笑非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你回千暮谷是怎么一回事?你这一回千暮谷就改变了白鹤的命格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心里嘀咕,什么时候江苏叶和白鹤这么熟了。想了想,慎重道:“唔我偏头痛回千暮谷拿点药罢了,你说的白鹤的命格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苏叶淡然道:“他本来并不参与这凡世,你将独芙带到他面前,堪堪给他身上加了一个情劫,致使他的命格被打乱了,不知以后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我吸口冷气,他瞟我一眼:“不过你也不用自责,这个劫恰好成了他飞升上仙的天劫,要是历过去了,倒也是你成就了他。”
我干干笑两声,要是没历过去,岂不是我害惨了他,血魄珠的事情还没解决,我就又欠下了一门债,哎我真是在作孽啊。
江苏叶喝口冷茶,便把我拖了走出门。看得出他心情非常好,拉着我晒着太阳散着步,偶尔笑着感叹一句太阳真好啊,这朵花儿真美啊,园子不错啊之类的,引得路过的小侍女一个个侧目含羞而望,遐想连篇。
我想,他这般心情好,估计就只有一个原因。隐约记得独芙说过江苏叶是死过的人,回来只为了复活一个叫妙梨的姑娘,虽然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回想起之前那个清冷的江苏叶,今天这个扯着我晒太阳的人委实奇怪了一些。
我忍了一下,没忍住:“你今天心情特别好?”
他轻笑一下,鼻子里嗯了一声。
我瞥他一眼,虽然心里明知道答案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他沉思一下,突然嘴角勾出几分销魂的笑意:“大约是,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而且一直压在心里的猛兽,终于找到了解决它的方法吧。”
我觉得这个回答也忒文艺忒含糊了一些,便不做声默默跟着他又走了一阵,终究还是没忍住:“妙梨复活了?”
他看我一眼,漫不经心的回:“妙梨是谁?”刚转过头去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再看我一眼,竟有些隐隐的笑意,伸手揽过我的肩膀:“梨花,你这样子,可是醋了?”
我呵呵干笑两声,醋你个大头鬼酷,瞟他一眼拿掉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本仙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公子自重。”
江苏叶另一只摘花的手滑了一下。
我想,他假意不识妙梨这件事情,估计是因为他害羞。平常和我们在一起装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要是被识破自己是如此情重铁定会不好意思。哎,果然人间的少年郎总是爱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深了又深呐。
四月初七这天,江苏叶如约到了沉香镇,我们小黑屋联盟三巨头正式接头。与江苏叶一道来的还有白鹤和一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年轻人。
白鹤是在路上偶遇的,毕竟算是半个熟人便凑一路了,而另一位翩翩公子,却是大有来头。
江苏叶告诉我说那是从霜融镇来的人,是帮我们找血魄珠的,厉害得很,嘱咐我少去招惹他。
我唏嘘,望着坐在对面气定神怡喝茶的人,心中十万八千个佩服。
霜融镇这三个字,在我少不更事的时候听同样患有眼咒的前上神楚弋提过,他和小歌儿要去那里找一个人。后来我在千暮谷修炼,翻查古书的时候才明白他们要去霜融镇找的人,其实是一个死人。
因为霜融镇其实是死灵之都,是那些进不了轮回的孤魂野鬼飘荡的地方。
因霜融镇是第一次神魔大战的战场,那次战役致使住在那里的人类全部惨死,神魔之力让他们进不了轮回,所以心有不甘终日游荡在故土。司战神怜悯这些进不了轮回的人,遂在霜融镇仿照他们以前的生活做了一个结界,让那些死去的人生活在幻象里。后来越来越多的生前尚有愿望未完成的人死后聚集在了那里,司战神便把结界多加了几分力量容纳那些不甘死去的人。
六界皆默许了这个奇异空间的存在,只不过霜融镇死灵气息太重,活人在那里呆久了,也会逐渐变成死人,所以西渊覃离卯都三国,皆下令不准人接近,不对霜融镇进行管理。
后虽会有一些方士去那里修炼,或者妖魔鬼魅神选择在那里历劫提升修为,但出现在霜融镇的人,绝大部分还是死人。
我想,我哪有什么胆子敢去招惹那位如玉的公子啊,就凭他在霜融镇呆过,我避他都嫌来不及呢谈什么招惹。
如玉的公子温温一笑,淡淡打量我一番后便不做理会,只和江苏叶讨论血魄珠的事情。我见茶要喝没了便拎着茶壶出门沏茶,回来刚走到窗户旁便听到那位公子对江苏叶道:“现在你还瞒着她作甚?”
江苏叶喝一口冷茶,沉思道:“没到最后一步总是怕生出变数,况且,”他轻轻一笑,甚是温柔的道:“你不觉得她现在这个蠢萌蠢萌的样子挺好玩的么?你也听说的,她做的那些事儿,虽然是给我添了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也让我乐呵了一回。”
如玉的公子勾勾嘴角:“对,好歹你确定了她的真心稳了你的心。你们经历这么多,也挺不容易的。这次你可要想好,拾起来的东西可再不要轻易地丢了,她虽脸皮看起来比谁都厚,可其实心比谁都脆弱。只是她性子好强,不愿意让人知道罢了。”
江苏叶笑得有些沉重:“你不愧是她最好的朋友。我用了这么长时间才真正懂了她,我亏欠她的太多了,自是要慢慢补偿。我现在是真有些累了,只希望这些事情早些结束,带她回伽蓝湖就好。”
如玉的公子叹口气:“你这样瞒着她一个人去解决所有的事,等她知道后指不定又会干些什么了。”
江苏叶轻轻一笑:“那等我死了之后,就还要烦请你替我守护一下她了。”
如玉的公子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再看了一眼江苏叶:“关于血魄珠的事情,我会在暗处调查,霜融镇还有事情,我先去了。”说罢便隐了身形不见了。
江苏叶把杯子放在桌上,抬眼看着刚那个公子坐的位置,幽幽的道:“连你都拿不准的事情,就更不该告诉她了。”
我听到江苏叶说道死的时候就已经唏嘘不已了,看来他自己也知道八字轻活不长了,心下揣测他们这番对话估计是与那个叫妙梨的姑娘有关,那个如玉的公子八成是那姑娘的朋友吧。
在窗外偷听良久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故意放重了脚步拎着茶壶走了回去,挨着江苏叶坐下做惊奇状:“你朋友走了?”
他嗯一声,舒展眉头道:“你陪我逛了一天的园子,可有什么想让我为你做的?”
他这话看似漫不经心,倒是让我愣了愣。举世无双无所不能的江苏叶公子给的承诺,那可是千万不能浪费啊~
“你们要让我去色诱一个小丫鬟?!不行。”听我和独芙说完对付小红的计划后,江苏叶果然不出所料的拒绝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你再想想再想想,不要拒绝得这么快嘛。”
他看我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汗颜,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甚是惆怅的说:“我想去啊,可人家看不上我。”
他皱眉:“你确定想让我去?”
我诚恳的点点头。
“你确定你想让我做的就是这个?”
我再次诚恳无比的点点头。
江苏叶脸色有些发青,干干的道:“那个小红在哪里?”
我欣喜的将手往厨房一指,江苏叶深深的看我一眼,眼神有点意味不明,缓缓道:“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赶紧去吧。”我一把将他推出了门。
独芙在我身后唉了一声,我也跟着她唉了一声。
她紧张的问我:“怎么了怎么了?你哎什么?难道你想起……”
我莫名其妙:“我想起什么?我只是觉得还真被他说中了我现在有些后悔了……要不是为了那血魄珠,我一定要让江苏叶将他家那套翡翠屏风送给我,天知道我垂涎了多久,哎白白浪费了一个承诺……”
“……你们仙人不是无欲无求吗?”
我瞟她一眼:“那是你家白鹤,我是个俗仙,就好一口玉。”
一提到白鹤独芙便瞬间温柔了下来,不再多与我争辩,喝了一口凉茶幽幽地道:“京离,我要回去了。”
我被她惊了一下,自觉有些反应过激便也坐下来喝口茶道:“怎地苏叶刚刚来你就要走了。”
她垂下眸子,长睫毛掩住她的眼神:“苏叶带来的信上写,父王的病自入春以来就越发严重了,恐是撑不过这一年,我想多陪陪他。”
我想起初见纯杜时他身体还挺好的嘛,怎么才几个月就不行了,难道真的是西渊的气数将尽了?按理说不会这么快的呀,难道?我突然想起前不久的狐族天命大会,狐族是仙族代表,是西渊的支持者,难道是狐族选出的天命和西渊命数有关?
独芙见我久不做声,推了我一下,我赶紧回过神来问她:“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便走。”
我皱皱眉,没想到会这么快。独芙回永安城,自然得有一个人护送她,但血魄珠也依旧得找,想了一下道:“那便让江苏叶送你回去吧,我和白鹤留在这里找血魄珠。”
独芙一副要吃下我的表情:“为什么啊?”
我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你看哈,你和江苏叶是凡人,我和白鹤是神仙,找血魄珠这种危险的事情呢,自然就要交给我们来做了。况且我和白鹤相处了一百年,行事自然有些默契在里面。再说了,我和江苏叶又不熟……”
我还没说完,白鹤便推开门进来走到独芙后面操手站着,淡淡道:“京离你饶了我吧,我就是想留下来和你一起找血魄珠,也会有人不许的。况且我更乐意送独芙回去的。”
独芙柔柔望了他一眼,再转头颇为和蔼的对着我道:“那血魄珠就麻烦你和苏叶了。”
我眉头跳了两跳,莫名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