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叫了你几声都没听见。”这声音清朗好听。
玉素一抬起头,就看见弥子卿那双温和的眼睛睁默默的注视着她。
玉素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弥子卿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怀中的小狐狸,笑着问道:“又是阿玦送的。”
玉素笑着点点头,她抚摸着手中的小狐狸,半晌,才道:“弥先生,素一直不大明白,你为何会于我一起回中山国。明明你帮了卫颂的大忙,您若是留下,他定会重用您的。您何苦要跟着我回中山国,甚至最后竟然躲到了这个小山沟里。”
弥子卿笑眯眯的道:“当然是因为我要对我的病人负责到底啊。”
玉素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赌气似地道:“你不爱说便算了,何苦用这种理由来搪塞我,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其实在早在齐国,你的腿就已经好了大半?”弥子卿道:“不过一个玩笑罢了。竟然这么不经逗。”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他才道:“其实我会与你一起回中山国,只不过是在你身上,看见了和我相似的气息。”他的目光慢慢看向远方,似是在怀念什么,也不说话,玉素等了好久,才等到他的下一句,他问:“素,你说,这乱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结束?”玉素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看现在的局势,好像真正的乱世才刚刚开始。也许,还要乱上很久。”
弥子卿转过头对她灿烂一笑,道:“我知道。”
玉素一下子呆住了,弥子卿没有理她,反而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年少成名,自创“五德终始说”和“大九州说”,又曾在稷下学宫讲学,自立一派,创下阴阳学说。因我能“尽言天事”,人们称我为“谈天卿”,那时的我,少年得志,不知谈高地后,觉得自己能算到所有人的命运,可这又有什么意思呢?于是我决定要算天命,算这天下的命运。”
玉素转头看他,问道:“那你算到了,是么。”
他自嘲的一笑:“是,我算到了,可在那个卦象里,我可以看到天下的走势,看到天下人的命运,却偏偏看不到我自己的,就像医者不能自医一样。我能看见所有人的命运,却不能去改变他,因为万物运行皆不离因果,因果运行可谓默化潜移,因果运行乃天机也,我虽可洞察某些因缘,却不可泄露。因果轮回,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能说你改变了他一时的命运,便可改变他一世的命运。”
他苦笑一声:“你说,我知道这些到底有何用?人们把我当做是神,敬我爱我,可也惧我怕我,我永远是游离在这世界之外的那个。所以我放弃了我多年的研究,开始研究医术,我想,在这乱世里,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应该要比一个只会算命却什么都不能做的神棍要有用的多。”他转头看向玉素:“我在见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身上有着和我相同的气息,我们都是游离在这尘世之外的人,那种同类人的气息,是那么明显,我想你应该也会感觉的到。”
玉素默然,是的,从第一次见到弥子卿,她就被他那双眼睛吸引。那种无论看向谁,都带着疏离的眼神,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弥子卿对她莞尔一笑:“所以,在你们离开后,我忍不住为你算了一卦。”
玉素心里有些慌,莫名的有些害怕,这样的弥子卿,让她想起了姒芒,那个眼神清澈,却毫无感情的男人。但她还是掩饰性的笑了笑,装作很有兴趣的问道:“那么,卦象如何?”
“我不知道。我同样也看不到你的命运。”弥子卿的话一出口,玉素便松了口气,只听弥子卿接着说:“你的过去,你的未来,都是一片空白,你是我第一个看不透的人。”他说完,侧头看了玉素一眼,却见她有些呆愣愣的,他以为玉素是有些失望了,便安慰道:“其实看不到也不错,这说明,你的命运完全是由你自己做主,谁也不能……”
他话只说了一半,便被玉素打断:“那巫呢?巫能看的见么?”玉素这句话说得很小声,他差点没听见。弥子卿想了想,说道:“这个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我的占卜是根据五行八卦推算出来的,其实是一种学术。只要有人教导,天分也够,就可以学的会的。而巫,他们的能力,是上天赐予的,是与生俱来的。但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我想就算是巫也没有人会比我算的更准了。当然,要除去那些甚至可以呼风唤雨的大巫。”
玉素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弥子卿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玉素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对弥子卿摆了摆手,说道:“无事,只是有些累了。我先回了。”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她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姒芒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眼。
——————————————————————————————————————
终于到了离开的那天,这天清早,玉素与兰、碧两姐妹收拾好东西,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自己住了快一年的小屋,多少都有些不舍。
兰轻声问道:“公主不去与公子道别吗?”玉素摇了摇头,道:“不了,去了反而难过。”
三人来到门外,就见弥子卿和墨离早已在马车旁候着了,见她们出来了,便迎上前打了招呼。然后上了各自的马车。
玉素掀开车帘,却是一怔,里面早已做了两人,正是玉玦和松鹤老人。两个人露出四排白灿灿的大牙,笑的让玉素很有扶额的从动:“你们怎么在上面?”
那两个人都作出一副极其可怜的样子,玉玦用小狗一般的眼神看着玉素,道:“阿姐,上一次分开便是两年,你怎么忍心再把我扔下。”
松鹤老人更是抹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哭诉道:“你们一群小没良心的,就这么都走了,让我老人家自己在山里,可怎么活?你们怎么那么狠心啊!”
玉素无奈,只好留下这两个人,将松鹤老人丢到弥子卿的马车上,与弥子卿下棋去了。而玉玦则被墨离带到一边骑马去了。
待到启程时,玉素好像还能听到马车外玉玦的哀嚎声和松鹤老人悔棋时的无赖声音。几个人就这么一路笑笑闹闹的上了路。
这一路,玩玩闹闹的走了十多天,才终于看到了中山城的城门。
此时,城门外正站着一群人,而为首的,正是公子尧黎。当那队车马终于出现在他视线里时,他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微笑。
而马车里的玉素正与碧一起在逗弄手中的小狐狸,就听见墨离靠在车窗外对她说:“公主,公子尧黎此生正在城门外,看样子,好像是在迎接殿下。”
闻言,玉素皱了皱眉,她并没有告诉尧黎她今日回来啊。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车子刚刚停稳,便从外面伸进一只手,“刷”的一下子掀开了车帘,公子尧黎那张英俊的脸上,此时正带着明朗的笑容,他道:“素,欢迎回来。”说完就将手伸到玉素面前,想要扶她下车。
“啪”的一声,一双纤白却略带薄茧的手从一旁插了进来,毫不留情的将他的手拍到一边。他回过头,就看见玉玦那张与玉素极度相似的脸,正对他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道:“我家阿姐,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玉素瞪了玉玦一眼,玉玦却假装没看见似的,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公子尧黎。公子尧黎识趣的收回手,打量了玉玦一番,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三年不见,连阿玦都长成大孩子了。”
玉玦因为那一声“大孩子”,脸上的笑容一僵,转头想瞪他一眼,可看着那张笑得诚恳的脸,不知怎么的,又有些瞪不下去了。
玉素自己跳下车,对着两人打圆场道:“尧黎,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回来?”
“那是因为……”
“那当然是因外我老人家告诉他的啦。”公子尧黎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一个老不正经的声音打断,玉素一回头,就看见松鹤老人正一步三晃无比得瑟的朝他们走来,他身后跟着的,是有些无语的弥子卿。
公子尧黎脸上带着笑,恭敬的对着松鹤老人行了礼,道:“师父,您老人家别来无恙吧。”
松鹤老人哼了一声,有些气愤又有些委屈的道:“你个不孝徒,把玉小子往我那一扔,就在也不来了,你不知道我是老人家,看一眼少一眼么?非让我这老头子拖着一把老骨头,巴巴的跑来看你。”
公子尧黎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他对着松鹤老人作揖道:“是徒弟不孝,这就给您赔不是,我已将命人准备好了酒席,来给您赔罪。”
松鹤老人哼了一声,但明显气消了不少,看的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偏偏这时他又巴巴的问了一句:“可备了好酒?”
公子尧黎忍笑答道:“是上好的新丰酒。”
松鹤老人立刻眉开眼笑:“那还不赶紧走。”公子尧黎笑着应了,便带着众人进了城,只有玉玦在一旁不爽,心里暗骂自家师父没出息,说好了和他一个阵营的,谁知道被敌人的一坛酒就收买了,真是太没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