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整天的贴子,顾轻彩觉得头有些晕。下午五点半,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终永以一直没有回来。好好的晴天突然狂风大作,吹得远远近近的门窗啪啪作响,不一会儿,天色阴沉得像锅底。一道道猛烈劈开天幕的闪电隆重的迎来第一声响雷,那一声响,震的每个人都觉得好像是在自己的头顶突然炸开,连脚下的大地都为之颤栗。灯光闪了几闪终于最熄灭,闪电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光明。车间里传来声声尖叫,直到备用灯打开,微弱的光亮才暂时抚慰住了慌乱不安的人心。
顾轻彩一路狂奔进顾一言办公室,办公室里挤满了人。
“乱什么!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过去了再下班!都回自己岗位上去!看好自己和你们的人!”被训斥的众人非但没有不满恼怒,还像终于得了主心骨,安心而去。
待众人走后,顾轻彩才急急的说:“你能走开吗?有没有什么比较高的地方,今天有些不寻常,我想登高望望。”
“走。”顾一言抓起车钥匙就走。
路上尽是呼啸而过的车辆,就连电动车自行车也都是开足了马力。顾轻彩不禁有些担心,这个时候,回家的渴望已经让他们忘记了性命安危。可她没有想过自己也置身其中,顾一言车速一点不比别人慢,她却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思考那狂躁的风雨雷电。
后来,当她甜蜜的回忆起那天的情形,也会问自己,为什么当时那样的环境里她还那么的悠然自得、安之若素?她很快想到答案,嘴角弯起幸福的弧度。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顾一言觉得自己肯定是疯魔了,不然怎么可能会在这样雷电交加的天气里跟她着爬上楼顶!他是有多嫌命长啊!
漫天大雨像是直接从天上倒下来的,轰隆隆的雷声似乎不震穿人耳膜不肯罢休,密密麻麻的闪电织成恢恢天网,电梯都停了,他却跟她拼了命的爬上来找雷劈?!
他想拉她下去,却被她反手紧紧握住,他心里突然有种奇异且强烈的感觉,他不能丢下她不管,永远不能。
她支起手掌望向天空一脸严肃,他默默的站在她的身边,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发现,今天的雷电真的不寻常:看似近在咫尺,实又远在天边,没有那种天地之威的压迫感,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
正如顾一言所说,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半小时左右,乌云散了,微风中零星的飘着小雨点,太阳也若无其事的挂回天空,似乎从不曾被遮蔽。
“阿嚏!”顾一言很是觉得没面子,率先表现赢弱竟然是自己,而顾轻彩投来无比心痛自责的眼神更让他有点难以消受。
“阿嚏!”两人猛然转头,原来在这天台淋雨的傻瓜不止他们两个。旁边不远站着也淋成了落汤鸡的一老一少,老者精瘦矍铄,少者却是傅明诚。两人目光都落在顾轻彩身上,顾一言也看了过去,她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香奈儿百褶裙,抛开其它不愉快因素,他早上见到时是有些惊艳的。暴雨打湿的布料紧贴着肌肤,隐约可辨的粉色内衣勾勒出胸前丘壑的诱人轮廓,连一向对女色不屑一顾的他都不由为之心神一漾。他飞快脱下外衣将她裹住,她脸上一红低下了头。
“水伯!”顾一言对老者很是尊敬,“这么吓人的雷电你怎么站在这里?”
“你怎么也在这里?看样子还是专门赶来。”
“我……哦,轻彩,这是水伯,水壬庄庄主。”
“水伯。”顾轻彩乖巧的叫道。
顾一言望向傅明诚,问道:“这位是?”
“新来水家的青年才俊,傅明诚。”
他就是傅明诚?怪不得刚才远远都能感觉到他那吃人的目光。顾一言略有惊讶,下意识的松开了顾轻彩的手,对她挑了挑眉。顾轻彩却一脸坦然的笑容道:“明诚,你也在。看来水庄主很是器重你嘛!改天要请我和小凌他们吃饭。”
改天?她这是推了他今晚的约定吗?还要小凌他们一起,她是怕他误会故意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吗?傅明诚心口火辣辣的痛,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水伯也喜欢看雷电吗?是我非要一言带我到高一点的地方来的,今天的闪电真是壮观,特别漂亮。”
顾一言很不自然的陪着笑了笑,为免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他赶紧跟告辞:“水伯,你得快点回去冲个热水澡,现在的小感冒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天已经完全放睛,碧空如洗,清凉的风徐徐抚面,要不是路边东倒西歪的小树和一片狼藉的地面,会让人误以为刚才的暴风雨只是一个错觉。
湿淋淋的坐进车里,顾轻彩有些歉然道:“不好意思。”
“没事儿。只是以后不要再拿我做挡箭牌或者帮你扯谎。我信水伯的眼光,傅明诚应该不错,你不该那么轻率的。”
“是啊,我就是个善说谎言的骗子。”顾轻彩眼望车窗外,幽幽然的声音透着一丝疲倦,似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我本是一个孤儿,被同乡带到一个小镇上乞讨,在酒吧门前看到一个被推出来的醉汉,醉汉原本和酒吧里的一个舞女相好,舞女已经死了。醉汉父亲来寻他,我就扯了个谎让他们相信我是醉汉和舞女的女儿。醉汉的父亲就此成了我的爷爷。爷爷待我很好,他,也是傅明诚的师父。后来爷爷出去寻外出未归的醉汉,从当初那个酒吧的保安那里得知我的真实身份。那年我正上小学三年级,爷爷回来后就病倒了,我也退了学。三年后,爷爷病逝,我按古礼为爷爷守孝三年。爷爷临终前把我的手放到傅明诚手里,全村人都以为是爷爷把我许配给了他。其实只我和傅明诚知道不是。爷爷自从知道我不是他的孙女之后就怀疑我是妖孽,临去前还骗我喝下噬魂符水。爷爷把我交付给傅明诚,是要他必要时杀了我,清理门户。”
顾一言手一抖,差点撞上旁边的花圃,缓缓放慢了车速。
“你确定你不是在编故事?”
“你完全可以当做故事来听,我不介意。”顾轻彩无谓的将头靠在车玻璃上。“其实也怪不得爷爷怀疑,我原本是个腿脚不便又不会说话的乞儿,那晚看到那个醉汉之前,在一个冰冷的街角已经冻得奄奄一息,我老乡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而吓得跑掉。正是在那奄奄一息的弥留之际,我突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我前世是有些修为的人,当时就运起五行法决,慢慢修复了身体的一些障碍。因为当时身体还太弱,急于找个庇护,才冒认了人家孙女。酒吧门口的保安,也是我的一个老乡,正好被他看到我行走和开口说话,所以一直认定我是妖魔附身,只可惜我和他接触不多,当时并没有认出他。”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实话?事情解释清楚了可能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不错,是我做错了事。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不是吗?爷爷待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很感激他。我既拿我当亲孙女,我就当他是亲爷爷。你知道吗?爷爷知道真相后,不但没有质问我,还杀了那个保安。我不了解爷爷的以往,只知道他前半生杀戮很重,以至于病重后冤业缠身,有一次我在他的病蹋前跟个孽障斗法,他从梦中惊醒,恍惚中只看到我扭曲的面容,却没看到自己身后的狰狞。只是我以为他当时并不清醒,他后来也没有提起。直到他临终前骗我喝下噬魂符水,我偷听到他交代傅明诚的遗言,才知道我错了,一直都错得多么离谱。”
“你有没有试过向傅明诚解释?他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傻子都看得出来。”
“呵呵。事到如今,你认为解释有用吗?”顾轻彩苦笑道:“你不了解他和爷爷的深厚师徒情,再怎么喜欢我,也抵不过爷爷一句清理门户!我很奇怪,你竟然相信了我说的话吗?没当我是神经病、精神分裂或癔想症?我所说的,很可能只是一个故事。”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信你。”
“谢谢。”顾轻彩眼里闪着晶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说给任何其他人听都可能不被相信,但他会信她。“今天的动静,可能是什么怪物神魂之力一次大突破。如果可能,叫终永以放弃猎魔工作吧!我怕我会食言。”
“它,很强大?”
“很强大。”
顾一言眉头紧锁,若是能说服他放弃早放弃了。顾轻彩看到他的无奈和焦虑,心里一软,说道:“也不用太担心,我至少能够答应你,我在,他在。”顾一言心里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为了他还是她,还是自己的无能。他虽然不十分清楚,但也知道,喝下噬魂符水还能至今安然无恙,她的修为定不是一般的高,这样想才稍觉安慰。只是他从未想过,一个历经两世,玄门修为甚高的人,怎么可能会像一般的追星少女般巴巴的愿为他赴汤蹈火?仿佛她坐在他的身边,从来都是自然而然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顾轻彩说需要采买一些玉石,顾一言惊奇的发现她的衣服头发已经干了。车刚停在停车场,她叫住了准备下车的他,然后拉住他的双手闭目运功,两道暖流从她的手心源源不断的注入他的身体,直到保安突然砸碎了车玻璃,顾一言衣服头发也早已干了,身体里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活力和充实。车里清烟弥漫,车窗上也挂满了水珠,顾一言不仅无法向人家索赔,还得搅尽脑汁的找借口向人家解释。顾轻彩望着他一脸的憋屈,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