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彩做了很多很多破碎的梦,只记得每个梦的片段里她都急切得揪心,她策马扬鞭,拼了命的一路狂奔,快点再快点,心底却好像很确定的知道,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来不及了。
浑身没有一处不疼,脑袋沉甸甸的阵阵眩晕,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洁白。
“你醒了?”
映入眼睑的竟是她所有梦中心心念念的那张脸孔。“师兄!”她狂喜的想要去抱住他,她怕,又是身在梦中。“嘶——”一抬手牵动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清醒了一点,他是顾一言啊!已经不再是她的师兄。
顾一言见她看到自己时那欣喜若狂的表情心底不由也很喜悦,当听到她呼唤师兄,乍然觉得自己会错意自作多情了一回,有些恼羞成怒道:“他已经被抓起来在看守所里了!”
“啊?谁被抓起来了?”
“你的好师兄啊!他伤得你这样重,难道不该被拘留吗?”
顾轻彩抽噎着嘴角,半晌才道:“那,我去看看。”她看见手上插的吊针,皱了皱眉,嗖的一下就把针头拔了甩到一边,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就准备下床。
“你胡闹什么?乖乖躺回去!不知道自己失了多少血吗?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这么难伺候的病人!”他伸手越过她的肩头按了按床头的响铃,然后双手轻轻扶住她的双肩,看她仍皱着眉,噘长了嘴,才柔声道:“快别乱动了,小心裂了伤口。郭俊中出去买饭了,一会儿就回来,你有什么问他就是了,急什么,他在那里不会有事。”顾轻彩望着他温柔的脸庞,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甜的笑了。那笑容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顾一言心里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让他想起去年早春,看到的一朵初绽蓓蕾的带露梨花。
护士很快来到,顾轻彩大呼小叫的喊着:“我不要打针!不打针!不打针!”一副坚决不会妥协的样子。护士求助的望着顾一言,顾一言气得一个劲儿咬牙。
“哈哈哈……嘶——”邻床的一位病人突然大笑得扯痛了伤口才住。终永以!旁边床那个缠着绷带的人竟是终永以!
“终总?你怎么、也受伤了?”顾轻彩心底顿时浮起不祥的预感。
“没想到,我们的世外高人原来怕打针!郭俊中惊为天人的世外高人哪!哈…哈…”终永以咧着嘴说,被顾一言狠狠瞪了一眼,他回之一个鬼脸。
“谁伤了你?这回又没能逮住她吗?”
“一会儿,你问郭俊中吧。”终永以竟有些黯然,有些痛惜。
顾轻彩看他好像说话很坚难的样子,把目光转向了顾一言。
“我不知道经过,你还是等会儿问郭俊中吧。”
“结果呢?”不知道经过,就是知道结果了。
“额……李伟祥,死了。永以是他刺伤的。”
“死…了?”顾轻彩鼻子一酸,丝丝痛楚瞬间钻满了整个心脏。
“闹哪样儿呢这是,远远的听到某人呼天喊地的叫着不打针,人家都问这是谁家的小祖宗呢!”郭俊中两手拎着几个饭盒走了进来,昨天他真的吓坏了,直到医生说他们都没生命危险,心中一颗大石才落了地,他请了假一直陪在顾轻彩身边,中午顾一言过来他才出去买饭。众人都沉着脸,没人答他的话。他坐到顾轻彩床边问道:“怎么了?”
顾轻彩眼里蓄满了泪水,哽咽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死的?”
郭俊中挥手让护士出去并关上了门才道:“那个女人为了脱身,给他注入了狂暴魔血,他失去了心智,我赶到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处于颠狂状态,终永以中了他两刀。是我开的枪。”
顾轻彩攥紧了拳头,眼泪无声滑落,良久才道:“天涯海角,我不会放过她。”
“嗯,她跑不了的。你先吃饭,吃饱了乖乖打针,身体快点好了才能去追捕她。”
顾轻彩道:“你傻了吗?明明有更好的疗伤地方,你干嘛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我才不要用这些连大自然都无法消化的垃圾!你是不是故意坑我呢?”
郭俊中一拍脑门:“哎……我怎么没想起来!混日子混久了,脑袋都变成糨糊了。你能走吗?我找单架抬你回去吧!”
顾轻彩道:“才不要!”
看他们真准备就这样出院,顾一言瞪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顾轻彩瞄了瞄那些吊瓶不屑对他道:“我自己那里有疗伤药,比这些乱七八糟东西强多了,别忘了,我可是世外高人哪!”
终永以那边不干了,叫嚷道:“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没义气啊!有好东西都不算我的一份儿!”顾轻彩瞥了他一眼无奈的对郭俊中道:“找单架吧!”
终永以啧啧称赞顾轻彩打造的修练空间是神仙之所,一副以后都赖定这里的样子。顾轻彩叫顾一言重新帮他换上了她自制的药,终永以立刻感觉大有不同,伤口清清凉凉的,痛感也减轻了,时不时还有些麻痒传来,让人觉得似乎看到了它在一点点愈合。该顾轻彩上药了,郭俊中理所当然的拿起药和纱布要扶她去另一房间,顾轻彩却抢了过来转手递给了顾一言,郭俊中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终永以使劲憋笑,顾一言则一脸尴尬。
“走啊!磨蹭个啥,伤口疼着呢。你要是不方便,帮我把东西拿过去,我自己来。”话说到这个份上顾一言只得跟了上去,总不能真让她自己来吧,没办法,谁让他是人家的偶像呢!
包扎好伤口,顾轻彩又找出四颗红色药丸与终永以分别服了。顾一言看他们都没什么了才匆匆告辞,厂里是真离不开他!
终永以悠然自得躺在床上养伤外带看戏,这边两个人正剑拔弩张,吵得不可开交。
“必须马上把傅明诚放了!”
“他那是刑事犯罪,已经进入程序,不能私了。”
“我这个当事人撤诉了!你们凭什么不放人?”
“你根本没起诉过好不好,他那是公诉。你还真没权撤。”
“草!那我现在去劫狱!”
顾轻彩急得都暴粗口了,郭俊中从来没想过平时如斯温婉乖巧的她不讲理起来比谁都不讲理,气得脸都绿了。顾轻彩一点都不买他的帐,说要去就马上准备动身。
“草!你能不能讲点道理?现在还没开审开判呢你去劫的哪门子狱!等到时候法院开庭,不是不可以院外和解的。”
顾轻彩从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只所以这样强硬作态,是故意逼迫他,试探他的底线。看他真的急了,才缓缓道:“那,他不是要在里面呆好多天?”
“顾轻彩!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人家都把刀捅你身上了,你还担心他被拘留几天会过得不好?”
“他——不是故意的。我得见见他,今天必须见到,带我去找他或者你带他来。有些话得和他说清楚,不然,我怕他……这回,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郭俊中脸色更白直喘粗气,额头都冒汗了。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把心一横道:“好,我带他来。”
再次见到傅明诚,顾轻彩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英武神俊、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像一个街边的流浪汉:脸上脏兮兮的青一块紫一块,乱蓬蓬的头发,眼神空洞无光。直到看到顾轻彩,他的眼中才闪过一丝神采,随即是满眼的悔恨和惭愧。
顾轻彩狠狠的瞪着郭俊中,郭俊中却高仰起了头,那神情不用说顾轻彩也知道是在告诉她:他就是把他打了,怎样?
“你没事儿就好了。”终是傅明诚先开了口。
郭俊中接道:“没事儿?你让我捅个对穿试试,看有没有事?”
顾轻彩道:“我要单独跟他谈谈。”郭俊中气哼哼的转身就走。“把门关上。”身后传来顾轻彩这句话。“哐”的一声,郭俊中表达着心中的极度不满。
顾轻彩向傅明诚招了招手道:“你过来一点儿,我说话有点累。”傅明诚走到床边坐下,欲言又止。
“明诚哥。”傅明诚闻言身上一震,多久没听她这样叫他了。她接着道:“你不要这样,其实是我不对。我也是一个猎魔者,传承自我亲爷爷。那天爷爷,哦,就是你师父,去镇上寻儿子,我从他身上嗅到熟悉的气息,那是我们一脉相承的降魔宝物的味道。于是我撒了个谎,就跟爷爷到了傅家村。我本想拿了东西就走的,奈何那时身体实太虚弱,一时之间根本不够能力打开封印阵法。爷爷待我很好,我也把他当成了自己亲爷爷,住着住着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可是谁承想,爷爷后来知道了真相,我却一直都不知道他知道了。直到爷爷临终前骗我喝下噬魂符水……”
“噬魂符水?”
“你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是知情的。我听到爷爷交代你的遗言,看着你对我的猜疑防范,心里一点点的积压着对你的恼怒愤恨。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真相,是我的错,我们本不该弄成今天这样的。”
“可是,师父说,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你曾经攻击他。”
“不知为什么,爷爷前半生杀戮很重,那些冤业趁他病时都找上门来。那天是我在跟他身后的东西斗法,他只看见了我,却没看自己身后。”
傅明诚紧咬着双唇,心里滴血般疼痛。事实竟然是这样!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他宁愿昨天被他们打死,也不想承受这样的事实。他知道,她说如果早跟他说清楚事情就不会这样是在安慰他,若昨天之前,她向他坦白,在师父和她之间,他会相信谁?答案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再也忍不住,双手掩面,伏在床头痛哭起来。
顾轻彩心里也十分难过,是她先招惹他的!可是,如今,她再也无法陪他走到最后。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明诚哥,你知道吗?我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你,虽然是在晚上,可你的身上却像洒满了阳光,一身的浩然正气,雄姿英发。虽然可能我已没有资格,但是还是要说:我多么想再次看到那样的你!做错事的人是我,即便我们一直像小时候那样两小无猜,到了今天,负心的人也还会是我。所以,我真心的请求你的原谅。”
“你终于找到他了,你真正的师兄是他,是吗?”曾无数次听他梦中呼唤,以前,他总傻傻的以为叫的是自己,可如今,他有些明白了。
“是的。”
“你从来都不曾爱过我,是吗?”
“你曾经是我想要托付终身的人。”顾轻彩无比真诚的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遇见他,也从来没有想要骗你那怕一句话一个字,只是一些事情以前没来得及或没想好怎样向你解释。”
“我明白了。”傅明诚声音里有难以掩饰悲痛:“你不用安慰我,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今天我终于明白我输在哪里。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信任你,而我,却一直在怀疑你。”
“明诚哥……”
“放心吧!你的明诚哥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傅明诚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知道我比不上他,但是,我会改。我伤了你,会用我的一生来补偿,轻彩,也请你给我一个与他公平竟争的机会,可以吗?”说着他有些激动的双手握住顾轻彩的手紧送到唇边。“啊!”顾轻彩一声痛呼。
“砰!”的一声,郭俊中破门而入,“禽兽!”一拳挥了过来,傅明诚闪身抓住了他的拳头,两个人互相敌视,暗暗较劲。
郭俊中一直在外边听着,心里疑惑,自己小时候丢失了一个师妹吗?回去得好好问问师父。不管是事实到底如何,他都绝不充许这个人再伤害她。
傅明诚却是这样想的:我不比他差!他最多是在她五岁之前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可我不也初次见面就让她至今还记忆犹新么?
顾轻彩有些无语,怎么是他们两个扛上了?她无力道:“再不放开,以后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们。”两人听了这句话触电般弹开了去,相对丢给对方一个大白眼异口同声问:“你怎样?弄痛了吧?”顾轻彩道:“你们不气我就死不了!”
“哼!”郭俊中道:“探视时间到!我得带他回去了!”当着顾轻彩的面,“咔嚓!”给傅明诚带上了手铐。
顾轻彩道:“等等!明诚哥,你在那里都说了些什么口供?”
没等傅明诚回答,郭俊中抢道:“骨头硬得很,都变猪头了也不开口说一个字。”恨恨的神情仿佛急待着回去再揍他一顿。
“明诚哥,你做为水壬庄的得力干将,昨晚收到风,追捕索魂女魔,与她街头缠斗,我刚好路过,被女魔拿住当了肉盾,你因为不肯丢下我而让女魔逃脱了,是不是?”
傅明诚挑衅的飞了郭俊中一眼道:“是。”
“你!”郭俊中气得脸又白了。
“你赶到时女魔刚刚逃走,只见到受伤的我和傅明诚手上流血的剑,所以误会了。现在我醒了,事实也清楚了,你可以作证。”
“好,好!顾轻彩,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