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酉时了。”知冷拿了披风给罗家四娘子罗锦绣(以下简称四娘)穿上,提着灯笼,主仆两人出了碧影楼。
北方的十二月,积雪足有两尺深。主仆两个人相将扶着,边走边说着话儿。
“知暖可是好了?”四娘紧了紧衣服领口,将冷风挡在了外面。
“承蒙小姐挂念着,已经大好了。倒是那妮子自个儿赖床,非要明天才回来服侍不可。”
“毕竟还是只有12岁,是个小姑娘,且让她多休息两天罢。只是要麻烦你了,一个人忙里忙外的。”
知冷换了只手提灯笼,扶着四娘转了个弯,两个人便到了后花园。“姑娘又见外了,当初若不是姑娘,这天地间,哪里还有我和知暖的容身之处?”
四娘微叹了一声,在心里骂了一句万恶的旧社会,提了裙摆,上了雪中亭。
据说当年,太祖东征,途经雪中亭,时值十一月,瑞雪纷飞。先祖又冷又饿,蜷缩在亭子里。太祖王髯便在这时遇见了当时还是草莽的罗家先祖罗先阮。罗家老祖自荐入伍,为了使太祖信服,以一人之力击退太祖麾下三十二名大将,成为了太祖的左镖右膀,随太祖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又协助太祖打败劲敌,建立大周朝。建国后,太祖封其为定国侯。
先祖为感谢太祖的知遇之恩,便请求太祖赐了当年这片地方给自己,赐名雪中亭,既有雪中送炭之意,又有雪中相遇之意。
四娘摸着亭内镌刻着的熟悉的字体,眼中有怀恋一闪而过。这是一个没有在自己学过的历史里的王朝,魏晋南北朝后,并不是隋文帝杨坚完成了历史的统一,而是由一个叫王髯的青年于军中崛起,收集了一批奇能异士,和杨坚形成掎角之势,杨坚战败,太祖胜利,建立了大周朝,定都洛阳,国姓为王。
至于罗家先祖罗先阮建了雪中亭,并不是为了感谢太祖云云,而是因为,他也是个穿越者!他本来在执行一次任务,受伤昏迷,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没有衣服没有食物,蜷缩在亭子里等待死神降临。就在这个时候,先祖遇到了王髯,见到了铁骨铮铮的将士之后,求生的本能使他走了过去。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在这一念之间,一个时代因此而改变。
四娘停止了缅怀,稍稍坐了一会,便跺跺脚,重新和知冷上了路。
穿过潇湘院,翠樱阁,再转过一个弄子,便到了嫡母秦氏的永和堂。还未进去,里面便传出了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四娘扯扯僵硬的脸蛋,露出一个傻笑,带着几分憨意,进了里间。
这里是定国侯府,现在的侯爷是这具身体的父亲罗远。这具身体叫罗四娘,大名罗锦绣,今年12岁,是侯爷的第六房妾室薛氏所生,乃是庶出。
罗远共有两个妻子六个小妾,还有两个通房,同时他还有十一个女儿,其中有五四个嫡女,还有七个则是庶女。原配妻子秦氏本是商户出身,育有罗元娘和罗五娘,元娘已经出嫁,五娘比四娘小几个月。平妻湖阳郡主育有二娘和三娘,二娘14岁,三娘13岁。至于其他姑娘,则是妾室所生。
不过两个正妻都没有生儿子,罗远已过不惑之年,一心盼着生个嫡子来继承侯位,因此这几年,一直努力的侯爷有了几个庶子,嫡子却依旧没有音信。
四娘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在大周朝,在所谓的大官僚家族,庶子是什么呢?太祖建国时说,嫡庶有别,庶子只有通过自身方可入朝为官,否则,官位等一律革除。虽然不知道太祖为什么颁布了如此一条国律,不过,对于古代来说,却是利害各半,
四娘伸手拨开帘子,一个老妪笑着脸迎了上来。“原来是四姑娘来了,快请进,其他姑娘都来了,就等您了呢。”
四娘微微笑了笑。“这天寒地冻的,从碧影楼走了来,却是休息了一下。”
说着便脱了大衣给薛嬷嬷,掀开帘子进了里间。大夫人秦氏正端坐在正中间,五娘七娘和九娘坐在旁边,五娘抱着秦氏的手臂,轻轻摇着。
“孩儿拜见母亲。”四娘依依拜了下去。
秦氏虚手扶了扶,脸上带着盈盈浅笑。“起来吧,你这孩子,这一路天寒地冻的,手脚都僵了,怎还是如此多礼?”
四娘憨憨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没有在母亲跟前尽孝,孩儿这不是努力点,补上么?”
秦氏指着四娘,脸上带着些好笑,“这孩子,存心的呢!”五娘、七娘和九娘给四娘行了礼,四娘一一拜谢了,在最尾坐了下来。
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嫡母,秦氏确实做得很好,比起在湖阳郡主身边的几个庶女,大家吃的好,用的好,月月银钱按时发放,一年二十四套衣裳,嫡女庶女不分身份,吃一样的,用一样的,在一起读书,一起绣花。对待妾室通房,秦氏也很是宽容,逢一来永和堂请个安即可,其余时间,都由她们自己安排。
在四娘眼里,秦氏却是个恐怖的,不能惹得厉害角色。士农工商,在大周朝,商人是最低劣的。虽然没有法律明文规定不能娶商户女为妻,大地主大官僚家族却都以娶一个商户之女为耻,而秦氏却以一个小小商户之女,嫁入了侯府大院,并把后院里的姨娘通房管得好好的。没有差错。
这样的女人,如果在现代,肯定会活得很好,官商勾结,人也温柔大方,不打压老公的小三。可是在古代,在定国侯府,在大地主大官僚阶级统治的旧社会里,她是个凄苦的女人。不受丈夫疼爱,除了规定的日子,没有什么大事,侯爷要么就是在书房,要么就是在郡主府。只有逢五,一大家子才赶往郡主府,一起共享晚餐。
“四姐姐,你那儿可还有花样子,你那天给我的卡通猫绣出来后,我送了我的闺中密友,她可是喜欢了。”罗五娘罗碧依在秦氏身边,淡淡的撒着娇问道。
“有的,明儿我多描几幅,叫知冷知暖给你们送了来,五妹七妹九妹都有的。”
“呀,四姐姐,你知道我最不爱绣花了的,还送。”罗七娘罗锦依撇了撇嘴,不满的说道。
“一个大姑娘家的,哪有不绣花的道理?是我平常太惯着你们了,尤其是七娘,都十一了,连个五毒也绣不好。”秦氏斜了一眼七娘,在女红上,秦氏是个严肃的嫡母,从小要求,个个要会。
“夫人,车辇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动身?”秦氏身边的大丫鬟破晓走了进来,轻声问道。秦氏还欲说点什么,天色却是不早了,起了身,唤了丫鬟们进来整了整衣服,秦氏唤了声出发,一行人陆陆续续朝湖阳郡主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