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宋代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2017年12月23日星期六 00点22分｜夜｜内｜李家｜重要文件
写字台上慢吞吞的Windows台式旧电脑，嗡嗡嗡嗡地响着，那还是若灵上初一时换的，才过了几年，就已经不中用了。
IT类产品，更新迭代速度是2的n次方，尤其是个人消费类电子产品，买到手里就贬值，放在仓库里就滞销，很快就变废品。在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人们过着断代式的生活，你可能还没有来得及用上iPhone x，很快你就会发现已经不再需要智能手机了，带着脸出门就足够了。就像松江市的有些郊区连3G都没有信号，而北方大学境内5G网络已经全面覆盖、无处不在了，全息影像如影随行。
“李校长，”90后称呼自己的父母更习惯使用昵称，李校长比妈，听起来，更平等更亲近吧。子木正在和美国出差的李知行视频着，“你电脑里的所有文件夹，隐藏的、没隐藏的，我都已经查过了，没有你说的那个文件。”
“你再好好找找。”
“都找过了，你是不是上了年纪，记错文件名了？”子木问。
“应该没错。你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拿不准了。”
“啧啧啧～～靠谱不靠谱？李校长？”
“怎么？还没娶媳妇儿，就开始嫌弃退休年龄已过的亲妈啦？”
“我哪有？你啥时候创建的文件，还记得吗？”
“很多年前了。你爸创建的。”
“最近一次访问的时间，还能想起来吗？”
“三个多月前，对，教师节那天上午。”
“那文件里的关键内容，你还记得吗？”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等你回国，自己找吧。我要关机睡美容觉了！”
“等等等等……”李知行犹豫着。
“要不然，我把电脑打包，给你快递到米国？”
“别气我，电脑还没到米国，我都已经回国了！”
“或者，你有没有主要人物的高清头像，我可以用图像识别搜索再试试，就是速度会慢一点。咱家这台破电脑，跑一晚上，差不多。”
“文件加密了！就算我有照片，你也没没有办法全内容详情检索吧？”
“以你儿子我的智商，就你们那代‘山顶洞人’的原始加密方法，还能难倒我吗？我真要是想看里面的内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你自己在家呢？”
“不然呢？你觉得，我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得知异父异母、毫无血缘之后，还能孤男寡女、相安无事地独处这40多平米的两室一厅吗？”
“你俩已经成年了，如果真是情投意合，要在一处，妈祝福你们。不过，你读完研究生，才到结婚年龄呢。”
子木无奈地捂着额头：“妈～亲妈～跑题儿了，咱还是说您的正事儿吧！”
“对，对！这几天，我在美国听说一件事……可能和若灵的亲生父母有关。那份文件，具体的情况，等回去的时候，我会和你们当面说！”
“那你哪天回来？”
“行程发生了点小意外，返程计划延迟；我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见个老朋友，可这个周末又赶上圣诞节旺季，境内飞机票太紧张。估计元旦之后，才能回家了……”
“好！好像你那儿的天气不太好，未来几天有暴风雪。”
李知行开玩笑着说：“别看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全球各地的天气预报都不怎么准。别担心我，你们俩照顾好彼此啊！吃饭注意营养搭配，别总熬夜玩手机。”
“行啦，知道了！”
“你是男生，记得要温柔些。注意安全，毕竟你们才上大一。相比那个，学业还是更重要一点的啊！”
“妈～～”子木真是怀疑李知行的心理年龄可能停在30岁左右了，怎么一说起年轻人的话题，比她刚成年的儿子还兴奋不已呢。
“不说了，不说了，还害羞了！那份文件，你再找找。”
“只要你没删……应该……没问题。”
“我儿子最聪明了！”李知行亲了一口屏幕，摆了摆手：“先不说了……下午的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拜拜。”
子木关闭了视频对话。继续检索着，这台电脑里硬盘上专门有一个加密的分区盘，容量很大，里面文件特别多。他写给了一个脚本，让系统自己跑起来。
他点开以“若灵”命名的另一个分区硬盘，打开“照片与视频”文件夹，其中有他最喜欢的那段小视频和最难忘的一段回忆：
2012年12月21日星期五 12点22分｜日｜内｜全球人工智能与物联网大会(AIOT)β展区｜量叔儿
周五，省教育局来北方初中视察工作，初一、初二学年下午放假。李知行请了半天假，拿着三张全球AIOT大会的VIP参会券，带着初二的若灵、初一的子木，从北方初中门口，坐了4站公交车，来到会展中心。刚到门口，她接到了老同学、振寰智能集团董事局主席量振寰的电话。
“知行，昨天我让助理快递过去的VIP参会券，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你！我和孩子们刚到会展中心。”
“你们今天就来了？正巧，我下午还有一个主题演讲。”
“几点开始？”
“还早呢，下午2点。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们吧。”
“在β展区--智能生活主题展的门口。”
“好，那你们在那儿等我，我马上过去，我们家量子也来了，咱们可以一起逛逛。”
两位少年被全球各种最先进的智能产品和应用技术深深吸引。子木正带着VR头盔，玩着一款攻城守城的游戏。若灵在一旁巨大的同步显示屏前欣赏着子木的战绩，并帮他做着语音指导。
会展涌动的人群中，走来一位样貌平凡、但气宇轩昂的男人。量振寰西服革履，头发乌黑，精神饱满，中气十足，他是60年代那一批白手起家的私企领袖代表。他管理的振寰集团是松江市的纳税大户之一，年产值过百亿，占全市工业产值的21%，每年为全市提供新增的就业岗位平均6000个。此时也正值午休期间，会展、媒体和展台的工作人员，大都去吃饭了，否则，即便他平日非常低调简约、平易近人，也不太轻易以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在公众场合中出现，容易引起围观效应。特别值得补充的是，量振寰在量子生母病逝后的十年里，一直未娶。虽然往他身上倒贴的各种年龄段的美女少妇数不胜数，他也从未与她们有任何瓜葛。
“知行……”量振寰礼貌性地打开双臂：“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相比量振寰的开放和坦荡，李知行反而显得有些腼腆，但她还是礼仪性地抱了抱这位商界大咖。也许是，商界和学界的DNA永远无法恰如其分地相互融合；也许是，他们之间有着太多共同的、难以言表的回忆……纵有千言万语，两人却只是默默地对视了许久。
“你的两个小朋友呢？”
“在里面的VR体验区！”
“走，咱们一起进去瞧瞧。”
“量子呢？”他们一边往里走，李知行一边问。
“过来的路上，碰到几个同学，就把我这个老头子晒到一边去了。不过，下午我的主题论坛，他倒是会来捧场。”量振寰爽朗地笑起来，就像回到了他和李知行二十多年前在一起的大学时代。
李知行也笑了笑：“咱们都老了，需要小辈儿们来‘捧场’啦……”
“在我心中，你还是和上大学的时候一样年轻……”
他俩聊着聊着，便走进“智能生活”展区，每个站台都有绝活儿。智能小家电、教育机器人、指纹密码锁、全息家庭影院、导盲电子犬、家庭医疗设备……若灵也带上了VR头盔，和子木搭档着，他俩都是高智商，这款小游戏马上就要通关了。
量振寰，见子木和若灵玩得很投入，趁着李知行去洗手间的空档，就买了一整套VR游戏设备，准备当礼物送给他们。展台的女服务员正在帮他录入快递收货地址时，量少穿着一身90后学派的潮服，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搂着量振寰的脖子，把他推到一边：“谢谢老量！我来！美女，我住江北区白桦林街孔雀新城1栋22层2室。”炫耀完自己高档社区的门牌号，还不忘和抛个媚眼儿，搓了一个心形的手势：“我的手机号是……有兴趣的话，记得加我微信。”
“你……”他看着李知行走近他们，也就没有把想骂的话说完，“量子，这是你李阿姨，现在已经是北方大学的校长。”
“哦～你就是我妈活着的时候、我爸还一直念念不忘的初恋情人呢！？”量少这是犯了非典型青春期滞后综合症的毛病。
“浑小子，怎么说话呢！？马上道歉！”量振寰既气愤又尴尬，“知行，别介意，自从他妈过世之后，这孩子性格就变了。我又忙，疏于管教。对不起。”
“既然你连道歉都替我做了，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儿了！”量少挂上大大的耳机，迈着街舞式的步伐，自己一边儿玩去了。
“理解。”李知行看着量少的背影，又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顿时感觉无比幸福，同时，又升起了一股对大学时代老情人量振寰的同情。
“哇！耶！”终于通关了，子木摘掉VR头盔，揉了揉眼睛，兴奋地和若灵击了个掌，正好看到李知行和一个成熟的老男人站在展台边：“李校长……”
若灵跑过来：“量叔叔，好！……妈，这游戏也特别适合你，要不，你也试试？”李知行笑着摇摇头。
“量董，好！”子木礼貌地打着招呼。
“孩子们好。知行，我真羡慕你！要是我家量子，要能有他们的一半儿，我就心满意足了！”量振寰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心中遗憾着。
当年自己和方舟一同考上了美国田纳西大学人工智能博士专业，同学会庆祝时醉了酒，自己到底是怎么和一个不怎么熟的小学妹、量子妈妈意外乱了性，那天晚上发生额事情，恐怕他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也想不明白。两个月后量子妈妈告诉他，她怀孕了。而更意外的是，当他把这个消息痛不欲生地告诉女友李知行时，李知行却十分从容而理性地提出了“和平分手”，一点眼泪都没留。可是，量振寰结婚不久后，量子妈妈却身子骨儿太弱了，那个孩子没有保住。时过境迁，转眼又是十年，量子妈妈身体调养好了，才生了量子，量家大少爷。
有道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当量振寰得知李知行晚婚生子，又早年丧夫，他比谁都难过。然而，他又能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再去关心她、照顾她呢？只得，在背后默默地为她打点着一切。他源源不断地资助北方大学的科研项目，尤其是李知行申报的或、经手的那些，他更是不惜斥资。他的目的特别单纯，就是想帮助她营造一个顺利、良性、健康、简单、干净的职业生涯之路。无论从能力、背景上，方舟比李知行更胜任校长一职，方舟自然明白好兄弟的一往情深。但要让方舟心甘情愿地让贤，量振寰也是下了一番狠功夫。第一，无条件、不封顶地支持有灵实验室的智能研究项目；第二、方舟以技术入股的方式，持有振寰集团5%的终身股权，不受任何融资方式而稀释；第三，方舟的儿子方元毕业后，直接入职振寰集团，担任高级研发工程师，享有副总裁级别待遇。而这一切，若让李知行知道，将全部作废。
“对了，下午2点，量叔叔有一个主题演讲，你们一起去听听，学习一下最前沿的AI科技知识？”
“好啊！”若灵和子木，异口同声，“几号厅？”
“就是这个β展区2号报告厅。”量振寰指了指大致的方向。
“这里的智能产品，你们喜欢都哪些？叔叔送你们。”量振寰忍不住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
“振寰！”李知行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这些年，你已经帮助我们很多了！”
若灵和子木会意地使了个眼色，和两个成年人说：“妈，你陪叔叔去VIP休息室准备下午的演讲吧，我带着子木去别的展区看看。下午2点，咱们2号报告厅见。量叔儿，加油！”若灵拉着子木，转身离开了。
“小鬼，长大了！”量振寰开心地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