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赎人
“这是何意?”悦然并不去接。
兰草双手奉上,“桂树善暗器,这是她专制的银针。桂树说,‘恩人答应救小姐的大恩,我等粉身碎骨都难报答。’我既许为恩人驱使,她便要留着护佑小姐。为报大恩,愿用这十根银针为凭证,一针一事,她愿赴汤蹈火替恩人办成!”
“哦,这样。”悦然笑了笑,“你先收着,等你家小姐出来后,再给我也不迟。”接着对她摆手道,“你先回去罢。”
那兰草也不多言,只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头,自退了出去。
“陈掌柜,真让你说对了,这事啊,麻烦!”悦然笑道,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咱们碰着了,还是想想办法吧。好好一个姑娘,陷在烟花地,着实也可怜了些!”
陈掌柜一双晶亮的眼睛眨了眨,点头应了。
悦然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又道,“晚上,你一个人去不像。打听下,你认得的朋友中有没有曾经见过那——那李家小姐花名叫什么?”
“琼桃!”郭俊昌嘴快。
悦然意味深长的瞅了他一眼,继续对陈掌柜道,“你记清楚了。叫朋友引荐,然后您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如何做戏。只是记得,那李家小姐左耳根后有块指甲大小的红色胎记,你别认错了。她若不肯信你,那块玉佩给她看。”
然后抬手将郭俊昌和安哥儿两个一点,“今儿晚上,你两个也去!”看着两个都很愣神的脸,悦然笑得十分欢喜,“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嘛!不然,我也扮了男装去见识见识?”
两个人忙摆手,“哪里是你去得的!我们两个去就是!”
悦然心中虽也想去,却也知道此事若让爹爹知道了,是不成的。这件事若她办不利索,还指望爹爹来扫尾,可不能触怒这个救命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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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上,悦然兑现给郭俊昌做了一大盘子香辣蟹。可他素来胃口清淡,只闻个味儿,便泪流满面了,哪里还敢动筷。倒白便宜了其他人。
用过饭后,郭俊昌和安哥儿两个也不打算骑马,只作饭后闲步的模样,便要往那得月楼去。叫悦然在小径后头拦住,一面递两张自己私房银票出来,一面嘱咐道:“叫陈掌柜别太吝惜银钱,以至于办不成事。”
郭俊昌抖落开手里的银票,瞠目,“吓,一千两一张的?!”
“不是怕你们兜里没钱,胆气不旺么!”悦然笑,“快去快去!回来有剩的,记得还我!”
“你就等着罢!”郭俊昌笑得极奸猾。
安哥儿倒是很温柔的嘱咐她,“你别熬着,早些睡!办得成办不成,总是要看天意!”
悦然瘪瘪嘴,这孩子就能跟她装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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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皓月当空,万物若洗。
悦然却是睡不着,一个人捧着脸坐在院子里矮矮的三级石阶上叹气。院子里矮墙一带都是茉莉,此时竟开得好,微风阵阵,满鼻头的花香。
矮墙只一人多高,做成流波形,上面还盖了琉璃碧瓦,风移影动,花影斑驳,倒添几分韵致。
可悦然无心欣赏。矮墙那侧便是安哥儿和齐璟两个住的小院。
夜已经深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安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悦然不自觉的又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只蛤蟆精对月吸精华呢,却原来是你!蹲在那冷湿的石阶上做什么?快起来罢!”
冷不丁一个声音在墙头响起,倒叫悦然吃了一惊。抬头见是齐璟,心里忽的飘一下,讪讪的起身到了矮墙边,稍稍仰头看他。“你大半夜的不睡?”
齐璟却扬眉笑了笑,月色下极是鲜活,不同于这些日子在路上的平板无趣。指着这天上明月道,“唐人有云‘三分天下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今日月色正好,如何能不赏一赏?只是没有佳人相陪,实在无趣。恰逢着小师妹,不知肯不肯赏脸?”说着拍了拍自己屁股下的矮墙,示意她上来。
悦然瞧他掩映在矮墙旁一棵依旧婀娜的柳树枝条下的脸,分明带着些许难得的笑谑,面上虽作恼意,声音却带了笑气。“要我陪嘛,也不难!你若能将那柳树叶子摘一片飞过来,我就去!”说着自踱回石阶捧着脸坐定,等着瞧他笑话!
摘叶伤人、飞花为刺,这须得有上等内功才可一试。纵然他功夫了得,也当是拳脚器具等外头功夫居多罢。
“小师妹真会为难人!”齐璟伸手摘了片柳树叶下来,却是凑到唇边,鼓起腮“呜呜、嘀嘀”的要吹曲,又不成调。
那柳树看着虽还茂盛,但叶子已经颓萎了,没甚水分。要做吹叶成曲之用,实在不成。那费劲模样,倒逗得悦然哂笑。
见她笑了,齐璟倒不再去吹,愁眉苦脸的捏了叶子叹道,“唉!曲子也吹不成。”顿了顿,“飞叶若刀再难,也只好勉力一试了!”说着面容一换,运力扬手,那片柳叶,真过一把小刀似地,直往悦然这边刺来。
悦然倒一下愣住,不想他还真会!也不知在想什么,直愣愣地看着那柳叶直刺自己眉间。
“小心!”齐璟人比声音还快,腾身起来将那柳叶拍飞,又顺手将悦然捞起,带回到矮墙上坐着。
这才稍微喘着气教训人,“你怎么这么笨!躲都不会躲的!”
悦然咕噜着双亮若星子又莹润若水的眼,眨着蝶翅般长翘的睫毛,脸色渐渐因为兴奋而红润起来,给了他个笑颜。“你真的会啊!”说着将他的两只手都捞起来看。
纤软的指尖在齐璟的手心手背上巡游,引得齐璟面色莫测起来。
悦然浑然不觉,看那手上虎口处也有些薄茧,整体也十分修长,指尖也颇圆润,掌肉绵实。摁下去,颇能觉一股精气在微微反弹上来。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了他!
“方才没用全力吧?”悦然挑眉,在他手背上用力拍了两下,将他一双手丢开,“来,再来一次!用全力!”
“没用全力都躲不过!”齐璟口上这么说,到底伸手去摘了片柳叶下来。
也先放到唇边吹了吹,才抖手飞出去。也是奔方才那处石阶去,只略斜了点,恰将旁边一簇星星点点尚未绽开的桂花树的一条小手指般粗细的树枝从中间切断。然后那片柳叶才摇摇摆摆的落入地下草丛。
“啊——”悦然低声赞叹,凑过头去对齐璟道:“你爹真是下血本培养你!”一幅你惨了的表情,声音又低了三分,“**佳丽三千,只有内功好才吃得消呀!你爹真是高瞻远瞩!”
“什、什么?!”齐璟头次觉得这小师妹胆子大得吓人。
悦然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缩了脖子解释道,“啊!都是听师兄他们无事时说的。说从古至今,做皇帝的看着三宫六院的风光,实际上一点儿主都做不得,亲近谁不亲近谁,不是看本心,而是看朝政!等同于被轮——”
悦然捂住嘴,笑,“啊,瞎说的,瞎说的!”心里直突突,怎么能将这种少年诳语说出来呢!还说给日后十有八九要干这事的人听!忙干咳道,“我是想说,呃,你这么年轻就能练出这等内功,心性坚韧,日后定能有番大作为!”
齐璟听了,却将脸掉过去,自对着满地斑驳的光影愣神。
“你、你没生气吧!”悦然小心翼翼的将手去搭他看着十分萧瑟的肩头。
齐璟半晌,转头来定住眼看她,“你说那些选进**的女子的本心是怎样的?她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啊!”悦然心头哀叹,怎的这厮今日如此多情起来!面上叫他盯得不安,自将手抽回来,轻轻搓着,吱唔道,“这个嘛,哪里说得清。总有的愿意,有的不乐意罢。”
“那你呢?若日后挑你进宫,你愿意不愿意?”齐璟的脸凑近了半分,鼻息间的热气隐隐触在悦然吃惊抬起的鼻尖上,逼得悦然生生停了两息的呼吸。
他这是什么意思?!
悦然僵直着脖子,好容易将脸避开,手搓得更厉害了几分。“呃,这个嘛,怎么可能!我哪里有那个资格。再说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不过,我想,我还是愿意活得自在些!”
齐璟的唇角涌出一丝儿笑意,轻轻翘了起来,自笑道,“也是,世事万变呢!”落在悦然月色下光润若玉的额头上的眼光,却比那月光还柔软了七分。
“吱呀——”院门轻响,安哥儿跨步进来,便见她二人并坐在墙头,眉间轻蹙,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回来了?事情如何?”悦然跳下墙来,就冲他奔了过来。
安哥儿心下微安,却仍是深深看了一眼墙头上正冷眼瞧过来的人,才对悦然道,“不是让你早些睡么?”伸手将悦然的一只手握在手里,“这么凉!仔细病了!”
悦然早习惯了他的啰嗦,任他拉着,却低声附耳催道,“事情如何,你快说!”
许是较为享受这贴耳私语的亲密,安哥儿也不再搪塞,直道,“人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