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慕容公子还没有回来,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上了不用见外人的家居深衣,将头发放下来用玉簪子别了。
我吃着春花送上来的晚餐,一个人吃饭,食不甘味,心里惦记着慕容公子,怕他处理事情有什么不顺。
又想到白日里天沐奇怪的举动,我不由心念一动,难道这榕树是有生命的?天沐抚摸树皮的时候,榕树微微的颤抖,树叶“沙沙”作响,天沐将手中的网贴上去的时候,网的横竖纹路立刻与周围融合起来,好像它原来就是这棵树的一部分,现在回家了。树又开始摇动,像是在对天沐表示谢意。
对,这棵树有生命,而且是一颗懂得感恩的树呢。想及此,我暗暗佩服自己的分析力,嘴角不由牵扯出一个弧度来。
抬头,正看到悄悄进门的慕容公子,他站在门边,笑眯眯看着我。“想什么呢?自己在那里傻笑,白日里捡了金子不曾?”我赶紧下地,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榻上,吩咐春花给公子准备晚餐。
“不用准备,我吃清儿的吧。”公子净了手,坐在我对面,春花还是将给慕容公子准备的晚餐用托盘端上来,因公子挪了在我这里吃饭,我这个食案很快就摆满了。
秋月也上来帮忙,这两个丫鬟体贴入微地站在旁边服侍着公子。我给公子布菜,轻声问:“公子这一整天也不见影子,不知道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慕容公子停下竹箸,认真地看向我,想了想,正色道:“南面的钱庄掌柜今天全数到了,针对我提议的能否用字据做凭据,在异地支取的建议,大家商量了很久,最后大家一致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但是要在保证各个钱庄都有足够储备以备支取。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我的胃口,看我着急听下文,他哈哈一笑:“所以,目前这个想法还不能用到所有的钱庄上。但是掌柜们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如果只是慕容家的钱庄内部做,而且是短距离的,比如从漕运或者盐业这些需要异地运作的生意做起,还是有可能的,如果照顾到所有的钱庄,大家一起做,慕容家的财力恐怕也难以支持。”
我点点头,众掌柜说的是,慕容家有这么许多尽职尽责又内行的掌柜,难怪会财运亨通了。
慕容公子吃了几口辣鱼,鼻尖上冒出了汗珠来,我掏出帕子递给他,他没有接,只是将脸乖顺地伸过来,我就着自己的手替他擦了擦额头和鼻子尖,他满意地笑笑,又专心吃饭。
他好像想起来什么,转头问道:“清儿一整天都做了什么,没感觉闷吧?说来听听。”我见丫鬟在旁,迟疑了一下,慕容公子挥手让她们下去。
我将今天遇到小狼和天沐,天沐从严富手中夺过竹竿,将网取下来,又带我找到榕树,将网还给榕树的经过,一一对他讲了。听罢,慕容公子沉吟了半晌。
“清儿,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修仙之人,接触你这几个月,你身上的种种都不像是凡人所拥有的,虽然我搞不清你到底什么来路,但我跟你在一起很踏实,你身上确实有祥瑞之气,我想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他伸手抓住我的手,柔和地将我的手在他的掌心里一握。我心里甚是安稳,觉得一生与他相伴,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慕容公子话锋一转:“可是这个天沐,却让我很不放心。他跟你不一样,正如李洪锦所说,你身上满是仙灵之气,而天沐却让人感觉很害怕,他身体内的力量大得无法想象,而且没有正邪之分,如果他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凭他一个人,完全能搅动起大汉境内的腥风血雨。每次看到他,我都感觉身上不舒服,可是看他对你的样子,看到他为我们和小狼所做的一切,我又觉得他让人很温暖。我实在搞不清自己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慕容公子向我吐露肺腑之言,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天沐身上缠绕着巨大的谜团,他真是当初我们在别院门前捡到的那个小小的饿晕了的天沐吗?
我眼前又浮现出今天我看到的天沐,那种雍容的气度和良好的风度,还有遇事沉稳、冷静,绝对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所能有的。难道——这天沐也如我的肉身清儿一样,实则是另外一个什么仙什么神的宿体了?
我们用过了晚饭,慕容公子拍拍掌,春花秋月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收拾,将食案换下去,重新又搬上来一个,食案上摆了几盘蜜饯果子,还有一壶热热的浆。
我将浆倒入杯子里,双手递给公子。公子也双手伸过来,那手却覆在我的手上,柔软的掌心盖着我的掌背,我的心猛地一跳,脸早已热得像着了火。
他得意非常地一笑,接了我手中的杯子,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握在手心里,等着它凉下来再喝。
慕容公子眼睛定定盯着杯子,见丫鬟没在身旁,小声说:“清儿,从今天起,我们用的丫鬟换一下吧,你用秋月,我用春花。”我眉毛一扬,哦?公子平时不是挑剔丫鬟的人啊,怎么今日主动提起了呢?
见我好奇的样子,公子淡淡道:“秋月服侍我过于细致,我想,还是让小清儿享受最好的服侍为好。春花笨笨的,怕她对你服侍不周,我将她放在身边才不会担心。”
我心里一热,这慕容公子对我的好,我如何会不知道呢?只是换丫鬟服侍,我总觉得这里面似有不妥。
秋月恰好进来回禀:“请公子示下,严郎中在门外候着,说想给慕容公子请一个平安脉,不知公子可否一见。”
慕容公子急忙说:“快请。”
严姓郎中低头进入,请安已毕,他将随身的小布包解下来,从里面拿出小枕放在榻上。公子躺在枕上,将手臂神给他。
我坐在公子旁边,凝神看严姓郎中诊脉。
严姓郎中诊脉,抬头想了片刻。他眼光一闪,遇上了我的目光,他一惊,睁大眼睛看我几眼,又慌乱地低头。
我低头看看自己,这才发现,我是着了女装了,而且这装束也实在不是会客见人的装束。我便红了脸低了头,心下很是尴尬。
听得耳中传来严姓郎中的话:“公子的伤看起来已无大碍,只是这几日公子定是在饮食上没有注意,所以心火大盛,对伤处有了一些影响。”郎中的话已是很有分寸地说出来,我想,公子的伤处这几日定是有了反复了。
慕容公子点头:“这几日子是贪食了一些辛辣油腻的食物,又饮了一些酒,睡得也晚。”听了公子的话,我很是自责。自从到了蜀郡成都,我就一刻也没忘了美食,叨扰得慕容公子也整天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他陪我也用了不少,晚上又没少听我聒噪,想是他不好浇灭我的希望,纵容着我做我喜欢的一切。只是他每每都要陪着我,真苦了他了。
公子坐起身,问郎中:“以后我注意些饮食,用些清淡些的就是了。”郎中眼睛里闪动着担心:“在下再为公子配一副药,还请公子每日坚持服用。在饮食上也要多多注意,而且不可太劳心血,更不可动气伤身,请公子一定多多注意。”
慕容公子转头看向我,微微一笑:“请郎中放心,我有好的监管者,不出几日,一定会有起色。”
严姓郎中抬头犹疑地看向我,又快速把头低下去。我听了慕容公子的话,心下已经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去做了。
郎中退下,慕容公子缓缓喝着手中的浆。我给慕容公子剥了几颗果仁,慕容公子就着我的手吃了。
他的嘴唇软软地在我的手心里蠕动,我手心里的痒迅速挪到了心里,感受着这份麻痒,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停止蠕动,抬头探寻地看向我。我装着正经的样子,低声说:“小雪狼小的时候,就是在我的手心里这样吃东西的,今天慕容公子让我找回了当初的感觉。”我心里憋着笑,脸上一片真诚。
慕容公子瞪大了眼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清儿啊清儿,以前都是我捉弄你在先,现在我才发现,你青出于蓝了。”他作势要抓住我,我连忙在榻上绕着食案跪爬着躲避他,他终于抓住了我,于是我们笑闹在了一处。
笑够了也闹够了,我劝他早些休息,听从郎中的建议,他倒是没有纠缠,下了榻穿上了鞋,准备出门。秋月紧紧跟随,想一同出门去公子房间。
慕容公子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回转身对秋月说:“秋月从今儿起,就服侍清儿姑娘吧,你心思细腻,我放心。”又回头对春花说:“春花,跟随本公子回去吧。”春花答应一声,看了我一眼,跟随着公子去了。
地上孤零零站着呆愣在那里的秋月。
我起身换上了睡觉穿的亵衣,回转身,却还见秋月呆立着,连姿势都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