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埋着头快步走进小区，现在八点还不到，应该还能赶回家做早餐，就是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小欣怎么样了，加快了脚步，小西在脑子里快速的搜索着凡是能用来挡一挡的理由，毕竟，这样的夜不归宿对她来说，还是头一遭。
现在还很早，电梯里人都没一个，小西看着电梯的镜面，冲着里面那个有点紧张的人皱了皱眉：“楚小西，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小欣说出多么难听的话，你都要忍着，她是你妹妹，晓得不！听见了没！”
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警告，电梯停下，小西却还是放慢了脚步。
在这个安静的清晨，钥匙拧动的声音有些突兀，小西尽量放轻了动作，进门换上鞋子就想钻进厨房，可是，刚一转过饭厅的门，小西的视线里赫然映出了许秀莲冷静的侧脸。
她坐在正对面的沙发上，没有开电视，只是像一尊雕像般的坐着，看着门口，直到小西闯进了视线，许秀莲这才微微有了些神色，不着痕迹的拿起面前的一杯茶，许秀莲低沉的脸看不见任何表情。
“姨，我回来了。”就这么一句话，一下子，刚才想好的所有理由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西一直叫她“姨”，因为她跟小西的妈妈同姓，而她总是喜欢让小西叫她“姨”，说叫姨更亲切一些，小时候妈妈还在她们曾经是很亲密的姐妹，至少小西看着是。
轻唤了一声，小西就又低下了头，顺手抓起挂在一旁的围裙，“我先去做早餐了。”
“小西，你先过来下。”许秀莲唤住了她，小西刚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伯母少见的严肃，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可能，伯母，一直都是在等她。
抿着唇走过去，小西乖巧的端着她的茶杯给她重新倒满了水，再次抬头之际，小西的心里隐隐有了些准备，“姨，有事么？”小西说着，暗自望了望空荡荡的房子，今天好像就只有伯母一个人在家。
许秀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望着走道里紧闭的房门，这时候叹了口气说，“小欣离家出走了。”
“什么？”小西没听清楚，诧异的转过脸看着伯母，今天的伯母仍旧化着淡妆，可是即使是这样，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她满脸的憔悴，除了那双依旧精光闪烁的眼睛，小西都觉得伯母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多。
“昨晚她就没回家，后来你伯父打电话给赵青也找不到人，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他们两人去了机场，现在你伯父跟子龙已经去接小欣回来了。”许秀莲说着这些的时候一直很平静，甚至让小西觉得这种平静就像海上的风流，说不清的捉摸不透。
忽然有种置身于茫茫大海之中的错觉，茫然而焦急，却只能等待，此时，小西似乎有点明白伯母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她了。
“当时她跟你吵架，说这个家容不下她她就走，小欣这孩子性子倔，我们原本都以为她只是一时气话，可是现在看来，这一次她不是在闹着玩儿了。”许秀莲说着也看着小西。
小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头顶的目光如炬，她不知道伯母是否话里有话，只是她自己觉得，伯母这是在提醒她，提醒她小欣的离家出走是跟她有着莫大的关联。
见小西一直不说话，许秀莲并没有就此打住，小欣不见了，她比谁都着急，所以在今天早上得知她的消息之后，她本是第一个就要赶去机场的，只是她很快就想到了小西，想到了导致小欣出走的直接原因。
“小西啊，这些年你伯父跟我对你怎么样？”忽然的话锋一转，许秀莲抬手抚摸上小西的头，像母亲一样温柔，只是那温柔仅限于手上的动作，却无法传递到那双精明深邃的眼。
低着头咬紧了唇，小西算是彻底的明白了，伯母这是先礼后兵的套路哇！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小西已经知道了伯母要说什么，她是导致小欣离家出走的直接原因，而伯母今天没有先去接回小欣，而是在这里等她，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伯母是要在小欣回来之前，就先解决了她这个直接原因！
“姨，您和伯父一直都对我很好，自从爸妈走后，你们就像我的亲生父母一样。”从老家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外婆就说过，一定要好好念书，要考上大学，要有出息，那样爸妈才会安心。
现在高中刚刚毕业，大学额，想着那一辈子的大学梦，小西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何况，她不相信伯母就真的要把她赶出家门。
“好，好，那就好。”
许秀莲说着说着手就颤抖了起来，禁不住抬头一看，小西看见她的眼眶红红的，一时心里很难受，“姨，小欣的事情，您别太担心了。”
小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伸手拍在许秀莲的手臂上，谁知许秀莲忽然反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红红的眼眶直盯着小西，“小西，姨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最乖，你也是心疼小欣的对不对？”
“姨，小欣也是我妹妹。”小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却也无法躲开，只能抿着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咚咚！”忽然的，安静的房间里想起了挂钟的声音，是八点整的钟声，小西和许秀莲同时看向墙上的挂钟，许秀莲只微微一愣，忽然就着急了起来，她站起来快步的走到电视柜旁边，一弯腰取出了一叠东西，报纸包着的。
拿着就又回到了小西的身边坐下，“小西，这里面有一万块钱，你先拿着，你也那么久都没回去看看你外婆了，不如就趁着这假期回去先待上一段时间吧。”许秀莲说得很急切，拉着小西的手都是很用力的。
“反正开学之后你也是住校的，这些钱你可以给外婆买点东西，多陪陪老人家，你就当姨做了一次坏人，你就当为了小欣吧！”最后许秀莲直接把那一叠报纸包着的东西塞到她的手里，红红的眼眶里泛着焦急。
“小西，很快你伯父他们就要回来了，我怕小欣看见你就又激动，万一她再做出什么傻事来，那我……”忽然就说不下去了，许秀莲别过脸捂着嘴，小西看着心里隐隐的疼着，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许秀莲。
在伯母转过脸抹眼泪的那一秒，小西沉默着，这不算是被赶出家门吧？伯母只是让她回去看下外婆，这样不算对吧？
不过也仅仅只需要一秒，很多事情，小西就已经完全的整理清楚了，攥着手里厚厚的钱，最终，小西还是做不到忍耐一切，她不想再像这样活着，像个卑微的乞讨者，尽管，那些钱也算是父母留给她的。
所以，直接将手里的钱放到茶几上，小西站了起来，冲着伯母一个深深的鞠躬，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小西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映着清晨的阳光，那么干净，透明。
小西笑着，尽管许秀莲之后根本没再看她一眼，“姨，其实我今天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我这几天已经自己找了一份工作，待遇挺不错的，而且上班的地方还有员工宿舍，今天工作的事情就已经落实了，姨，我已经长大了，这些钱我不要，毕竟您跟伯父也不容易。”
小西说着，纯净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杂质，许秀莲转过脸，可是不等她看清楚那笑容，小西就已经转身，“姨，我先走了，您和伯父都要保重身体。”
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小西将自己的为数不多的重要物品全部装进自己的书包里，的确不多，除了那随身不离的药就只剩下些书本，甚至，连两件可以带走的衣服都没有。
小西就那么出了门，出门的时候伯母已经不在了，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想来，解决了她这个麻烦伯母应该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接回小欣了。
她是多么的急切，甚至连茶几上的钱都来不及放好，小西愣愣的看着家里的一切，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要离开这个赖以生存的家，她竟然没有一丝的害怕和留恋，反而有种异常的轻松，呵呵，或许这就是一无所有的感觉吧。
一无所有，曾经爸妈的离开她就以为自己一无所有了，那时候是吴远走进了她骤然空旷的世界，并用三年的时间将她的世界占得满满的，可是，现在他就那么弃她而去，就像他忽然占满她的世界一样，又忽然的抽空了她的世界。
算了，没心情去想吴远，小西一向不是喜欢缅怀和感伤的人，那些人那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像换季的衣服一样打包好了放进储物柜就可以了，没什么可悲可喜的。
踩着茫然走出了大门，小西背着空空的却异常沉重的书包，低垂的眸子里没有方向，不自觉的抬头望向天空，那个一脸茫然的少女就那么久久的仰望，我该去哪里呢，又能去哪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