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顾忌,让着我这个太子。”司徒旬率先落座,说话的语气略微有些傲慢。
我照旧是没什么神情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司徒旬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自信满满地执起了黑子。同样的神情我在越昔灵每次和人对弈之前也是见过的。如同瑶光所说,今天如果越昔灵在场,一定很热闹。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好也执起了白子。
司徒独醒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实在是不能视而不见。所以几分钟之后,司徒旬带着诧异万分的目光看着我。
我和司徒旬的这棋局并没有持续多久,贤贵妃也是大感意外:“旬儿自幼棋艺精湛,曾得过棋圣的赞誉,居然是输了?”
贤贵妃娘娘尾音上扬,惊异之中还多了点别的东西,让我心中一颤。我很有涵养地站起来屈膝给司徒旬行礼:“多谢太子相让。”
虽然我很清楚他已经尽了全力,不过面子话还是要讲一讲的。
太子依旧是错愕的看着我,目光闪烁,由惊讶变成了好奇,继而居然带了一点兴奋和喜悦?
我急忙退到了司徒独醒的身边。他嘴边含笑并没有看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小插曲过后,殿里很快恢复了其乐融融地互相交谈状。贤贵妃当我不存在,司徒旬却在宴席上往我这里瞟了几眼。同样给我关注的还有瑶光,我明显看到了她的幸灾乐祸。
司徒独醒在用膳之后十分礼貌地感谢了贤贵妃的邀请,并再次和太子回顾了一下往昔兄弟情谊。我从孙公公手中接过东海灵芝捧着,跟在司徒独醒之后漫步回丽景宫。
我捧着灵芝在拐过一个弯之后,有气无力地看着司徒独醒的背影。我一早就该知道你在拿我当靶子。太子很喜欢下棋,不然他的东宫里也不会出现我二姐。
“徒儿,你二姐和东宫什么关系?”司徒独醒走着走着问了我一句,又强调了一句“说实话。”
我撇撇嘴:“太子和我二姐郎情妾意,甚至越昔灵会私自在东宫为贤贵妃所不知,若非瑶光是你在东宫的眼线,你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道。按照我二姐张扬的性格必然不会是这样,只有可能是太子让她这么偷偷摸摸。”
司徒独醒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我。
“那天你去东宫送‘青松’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你,太子不在东宫。后来我又说太子是在的,只是回答的另有其人。你走的时候看到了你二姐的裙摆。可能是,越昔灵偷偷到了东宫等候太子,却正好遇到了你送东西去,她去东宫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她心念一动就让一旁随便什么内监按照她的指示回答你,才会每一句话都隔这么久。”司徒独醒道。
“你该庆幸她这么做了,才没有发现你。”司徒独醒微微一笑,表情很是无辜。
“我误打误撞的,没想到这么多。”我讪笑。
司徒独醒今天的话好像有点多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是宫女小年,所以我必须什么都不知道。
越昔灵很有野心,太子妃之位指日可待,只怕二夫人会很高兴。不过话说回来……
“师父,这灵芝吃不吃?”我推开丽景宫的大门,挥挥手中的灵芝请示。
“自然是会吃。不过不是我吃,是给你。”司徒独醒美目一扫,翩然晃进了殿里。
我看了看手里的灵芝,觉得贤贵妃不可能这么傻,当众送一棵毒物给司徒独醒。东海灵芝既然是皇上赏的,如果不是有毒,当然是大大的好东西。
我绕了个圈走到后院,准备把灵芝给切吧切吧剁了。司徒独醒也在后院,提着剑冲我笑容满面。
“为师进来比较忙,突然想到我忘了件颇为重要的事情。”
“什么?”我捧着灵芝茫然。
“传道授业解惑也。”他的笑容越发灿烂,“身为任意门‘柳叶剑’的徒弟,以后身在江湖若是不能拿出点真本事,让人笑话不说,也有误师门名声。从今天开始,为师会好好教导你的。”
他忘记的这件重要事,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记得过。
我把灵芝放在了一边,认真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抡起了一只袖子。皇宫里的裙子从来都不是设计给干活的人穿的。我承认这一身儿衣带飘飘广袖飞舞很吸引眼球。所以我抡起袖子并非是要表示我是一个粗犷的妹子。
说起来,我终归是个柔弱的大家小姐啊……
我如此这般地想着,另一只衣袖就只提起的袖摆掩住了自己的脸:“咳咳……徒儿背上的伤未好……”
司徒独醒不语,还是提着剑看我,不过我注意到他的手动了动,剑尖往上抬了一点,剑锋正好对着我。
“三皇子殿下身边的小年偶感风寒重病不治一夜暴毙,三皇子闭门不出旧伤发作以寄哀思。你觉得怎么样,徒儿?”
他的剑明晃晃的,晃地我眼前飘忽。我果断把另外一只袖子也抡了上去,恭敬地表示他的那句话很好。
“乖。”司徒独醒很欣慰,“考虑到你并无武功基础,为师只能教你外功功夫,内在修为还得经年累月,现在教你不合适。”
我皱眉:“需要练得时间久一些的不是更应该从一开始教么?否则以后空有招式没有内力,也是不济。”
司徒独醒笑而不语,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自顾自道:“为师这里有一样功夫眼下最适合女子,是根据柳叶剑法前几式改成的较为柔和的防身之术。以指为剑,做到游刃有余。这招并不凌厉,况且以指为剑已经是大大削弱了它的功力,力在自保。当然必要的时候出其不意,也能制住敌人一时。为师做一遍,你可看清楚。”
他手中剑一横,开始示范。
司徒独醒所说的这一招并没有什么难度。比起我从前看碧霄练得拳脚功夫还要精简。
“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击中敌人的脑户穴。”司徒独醒收剑,“先攻其不备,直取要害。你要知道这一招就算是用剑来使,点穴之时也只用剑鞘不用剑锋。柳叶剑法,从不滥杀无辜。”
司徒独醒这话说的其实大有深意。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就是说,并不是不杀,而是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杀?”
司徒独醒含笑点头。
照着做并没有什么困难。我比划了两遍,司徒独醒稍微一纠正,这所谓的一招也就学得差不多了。他很满意地看着我:“以后为师每日早起练剑,你便一起。练武关键是要持之以恒。你只要练这一招便可。你可以去煮灵芝了。”
我“哦”了一声,搞不懂司徒独醒这仓促地教了一招是怎么回事。我重新捡起灵芝,找到菜刀想要切片,却发现本来就如同上个世纪遗物一样的宝刀彻底不能用了。
我看着断成两截的菜刀发愣,然后拾起灵芝奔向后院。司徒独醒还站在那里,提剑而立,不知道在看什么,目光十分的悠远。我在离他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司徒独醒发现了我,转过脸来看我:“怎么了?”
我顿了一下:“我掐指一算,随师父进宫也有些时日了。此间我们师徒共患难同荣辱,共卧一张床,一个屋檐下。”
“然后呢?”他被我说的有点迷茫,我第一看到自信淡定的司徒独醒一头雾水的模样,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很让我心情大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师父,帮我切一下灵芝。你的剑比厨房的刀快多了。”我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剑,好像刚才我说的都是废话。
司徒独醒愣了一下,狐疑地看我一眼,提着剑把灵芝用一种很漂亮的手法削成了片片,全部接在手中:“拿去。”
我转身提着灵芝去炖。尽管司徒独醒还在苦苦思索我刚刚想表达什么意思,我还是决定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就像他方才留给我的潇洒的侧脸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好好看司徒独醒的那张脸。这个容貌惊为天人的皇子,从小被送去行宫,莫名其妙地学了一身武艺,装病回到所有人都对他虎视眈眈地皇宫,永远自信满满微笑不减。
不过方才在阳光下,他收起了所有的笑容看着斑驳的宫墙,目光坚定而幽深,脸上柔和的线条仿佛也随着他的神情渐渐变了。
笑里藏刀总是最可怕的。
晚上就寝的时候,我照旧往床里睡,司徒独醒睡在外面的一半。他吹灭蜡烛,躺了下来。
那一招柳叶剑法仅能自保?我笑,他也不算没有管过我的死活。所以眼下我也还愿意当他的棋子。不对,应该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问了我一句:“灵芝,服了么?”
“嗯,今天的剂量一滴不落。”我干脆回答。
“徒儿,我还是那句话。”他语气幽微,没有了调侃,“太聪明不是好事。”
“我没有。”我道。
“明天便是父皇的生辰。你……”
我突然转过背对着他,“今天的药还没有上。徒儿体质虚弱,一次落下了就容易留祸患啊……再说这种会留疤的事情,若是不好好处理,以后我也不用嫁人了。”
他帮我上药的手一僵,哭笑不得:“是,这是个大问题。”
我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司徒独醒什么时候上好的药,因为我很快就睡着了。说起来……最近真的挺容易困的。
明天么……明天会是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