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11月，翻开去年的日记，不堪回首的文字跃入眼帘。
2009年11月26日
娇娇病，心忧。万物皆有定数。13年，是她的数么？
11月27日
娇娇将离去，全家悲。命定之事，无力回天。心灵震撼。
11月29日星期日
可爱的狗狗娇娇于今日下午四点五十分长号一声去世。
晚上，我们将她葬在一片树林里。一只纸箱，娇娇无声无息躺在里面，铺着棉袄，枕着枕头。我们各人放进一件衣服，放了一只盘，一只水盆。
娇娇面上盖了一条浴巾。合上箱盖，看天冷，在箱子外面裹上一层旧絮，陪土。
黑暗笼罩着树林，忧伤笼罩着我的心。
爱犬娇娇，1997年夏天来到我们家，给我们带来13年的快乐。如今她辞去了我们的呵护，孤零零去了一个黑暗的世界。
12月9日
娇娇走后七天，夜里，我清晰地听见她在床边不远处呻呤，一如她病卧时的声音。三声后消寂。
这可怜的孩子来与我们永诀了。愿她一路走好！
二
小狗来到我们家，是在香港回归那年。夏天，朋友家狗狗下了一窝崽，我们将其中一只抱回了。
它只有一只拳头那么大，天气热，我们都睡在地上铺的席子上，它摇着尾巴来回走着，沙沙沙，走得很慢。夜里，它自己钻进我的鞋子里睡觉。
睡梦里，谁挠我的头啊？哦，是它。小小的嫩爪子，嫩舌头，一个劲舔我。
这样可爱的小东西，我们叫它“娇娇。”
喂它米汤，慢慢的小块肉，饭，眼看它一天一天大了，长到十几斤重，七十公分长，就不长了。它介乎大狗和小狗之间，身体大致纯白，白毛下，皮肤上有若干杂色斑块。
娇娇十分聪明，什么事情都是一回就知道了。我们对它说话，它摇头摆尾。这孩子性格温顺，永远是那样听话。走在路上，紧紧跟着主人，生怕走丢了。回到家，也是不声不响的跟在你身边。你到厨房，一会，它也到了厨房，你回到卧室，它也静悄悄的进来了。
也有勇敢的时候。夜里，老鼠在外面骚动，它往往一夜守在阳台上，吓得老鼠不敢进来。要是外面有什么异常声音，它也是要叫啸一阵的。
久了，它已经是我们家的一个成员。谁进了屋，都要问一声：“娇娇呢？”很快，它就欢欢的跑过来，扑到人身上，撒着欢要抱。
对于来家的人，凡是陌生的，它一律狂吠一阵，到熟悉了，再来家里，它就摇头摆尾，亲热得不得了。
它跟着我们，经历了家庭的所有事情。那年我们到外地做事，带上它，中巴车，空间小，我们将它放在脚下，那么长的时间，它静静的，默默的依着我的脚，随着车子颠簸。
回来的时候是一个夜晚，它同样紧紧依着人，黑暗中一声不吭，静静的看着我们。
三
它一生，经历了几次险情。最危险的一次是吃了坏人丢在地上的有毒的肉。那次我们邻居的猫狗都被毒死了。娇娇和我一起去草地上玩，回来仅仅在地上闻了一下，就中毒了。倒在地上，吐白沫，身体翻滚。我骑上自行车，飞一样找到一个宠物医院，医生要下班，不肯等。他给了我一支针管，里面是救命的药剂。我拿回家，按照医生的嘱咐，在娇娇后颈子上打了一针，过几个小时又打一针，居然将它救活了！
到凌晨它才脱离危险，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抱住它，它那样衰弱，居然还用舌头舔我的手！它是在向我表示感激啊！狗通人性。我坚定不移的相信，娇娇和我们朝夕相处，已经通晓了人的基本事理，只是说不出来罢了。
我去外地大半年，回家那天，家人带着娇娇到车站等我。一下车，还离着老远，娇娇就飞一样跑过来，蹦蹦跳跳的围着我，一次一次往身上扑，直到我抱起它，还在不住的摇着尾巴，眼睛友好的看着我，像一个孩子，有话说不出来。
有情有义。除了不会说话，它和朋友有什么区别呢？
四
当我们长时间把它放在一个屋里时，它会绝望的哀鸣，大约以为我们抛弃了它？但是这种情况极少。我们是惦记着它的。
冬天的夜里，寒冷刺骨，娇娇跳上我们的床，睡在我脚头的被子上，像一个小小的火炉。有时候，它挤在我们中间，娇憨的依着我。它比我们警觉，夜里，有什么动静，嗵，它跳下去，过一会，悄悄的上来，在我脚头静静的躺下。
它喜欢孩子。儿子那时候还读初中，大约娇娇对儿子是孩子的印象太深刻，它总是找机会和儿子玩耍。儿子的床不宽，娇娇却总有办法在儿子睡着之后挤上去，悄悄贴着儿子躺一会。它的睡觉也是警觉的。如果你翻个身，离开了它，不用急，一会它就悄悄的贴上来了。等你再翻身过去，它会自动让出来，仅仅只是身体挨着你，保持与主人一起的感觉。
真是灵性啊，这常常叫我们感叹。
我喜欢在江边那条林**上吹笛子或是萨克斯，空旷的地方，声音传得很远。娇娇只要听到声音，就能带着人很快找到我。它是不是有音乐细胞呢？我说不准。它能够长时间卧在我脚下，静静的听我弹琴，一点不嫌吵。
五
狗的沉默是一种静静的美，一种静静的力量。
它不能说话，一切只能在沉默中。它对我们的友好在沉默中，对我们的依恋在沉默中。
那天，它的沉默却表现出异常。
先是拼命的跑，后来是大量喝水，没几天，喝过的水很快就排出来。这才知道它病了。
那时候它已经十三岁，按照计算，已经是相当于人八十多的年纪了。我们都知道，那一天总要来的，真到这个时候，却又是觉得来的太快了！
去找兽医，告诉我，娇娇得了糖尿病，不必要治疗了。
它的眼睛很快就看不见东西了，走路歪歪斜斜。走几步，就要休息。没几天，不能走路了。娇娇躺下去了！
不能吃，喝水要喂，唯一的，是它要排泄时，决不肯在它的铺上，而是挣扎着起来，到铺外排泄。它的一生，是爱好洁净的。
有人建议我们让它安乐死。我看了网上，那其实是叫狗狗死的很痛苦。不，娇娇跟了我们一生，我决不能让它临死还另外痛苦。我要服侍它，到它最后一刻。
可怜的狗狗，无力的躺着，动也不能动。我在它耳边说，娇娇，你放心，我要招呼你到最后，不让你痛苦。那是冬天，我给它铺了一块铺板，上面垫上棉絮，它枕着枕头，嘶嘶的呼着气。
在它身边，看着它慢慢离开世界，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悲哀。最叫我难受的，是娇娇对于生的渴望。它几乎是尽一切可能求生。那样不能动了，我说娇娇，喝牛奶吧，它就挣扎着起来，在我的扶持下，勉强喝几口。水是它需要的，每次喝水，它都要奋力挣扎，喝一气，才去睡。夜里，它就躺在我床边，一要排泄，它就嘶嘶几声，我赶紧下来，抱着它，事后，给它换尿布，用热水擦身。每次这样后，它总表现出不安，要长时间抚摸，才能睡去。
这灵物，到最后一刻，都是那样叫人心疼！
狗在老年的发病，很快就恶化。从发现它有病，到最后，仅仅几天功夫。这是上帝对它们的仁慈，抑或是残酷？
娇娇为什么在星期天下午去世，我觉得是个谜。这通灵的孩子，是不是知道第二天我要上班，不能在它身边照顾它了，而它又是决不愿在肮脏中辗转？
那天下午，我必须出去，临走，我俯在它耳边说，娇娇，我出去一会，马上就回啊！那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将出门，身后它又嗯嗯了几声，我回来看它，它的眼睛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想睁睁不开，似乎嗅得到我的气息，还在弱弱的嗯着。我去抚摸它，它竟然挣扎着舔了我的手一下！
我敢肯定，它是在和我最后告别。狗是知道自己的死期的！
出去没两个小时，家人来电话，娇娇咽气了！
匆匆赶回家，它静静躺在铺上，鼻子里没有一丝气息，身体也不再起伏。它是走了！
可怜的孩子啊，我们无力挽救你。世上一切都有定数，你和我们的缘分，十三年。那一刻，真是百感交集，心里空荡荡的，一种莫名的悲哀，冰水一样，潜入我的骨髓。
晚上掩埋它，儿子说了一句：“娇娇身体好冷啊！”叫我落泪。
六
十三年，这可爱的小动物，给了我们多少安慰啊！
它用它可能的聪明，用它的无比忠诚，用它的娇憨，它的依恋，叫我们的心里升起温情。多少次，当我抚爱它的时候，一种感叹回荡在我心中，那是对生命的礼赞。
它就是我们的家人，或者毋宁说是孩子。这弱小的生命，它是无助的，一切都要看主人的意志。所幸它来到我们家，得到了人道的安抚。
世界上，有多少无助的生命啊，他们都能得到安抚吗？
人们，当你们能够用举手之劳，为一个生命做点善事的时候，不要放弃！
娇娇如今安息在长江边一片高高的树林里，长江的涛声昼夜不息的伴陪着它。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它，忘记我们这个特殊的孩子。好长一段时间，每当开门进屋，总觉得娇娇还在门后，还会那样欢跳着跑过来迎接我，到一切静悄悄，就有莫名的悲伤，怅然若失。
生命啊，上帝神秘的安排！我们这些普通人，永远也悟不出你深奥的的内在含义。
仁慈的上帝，在未来的轮回中，让我家娇娇做一个人吧，让她也能开口说话！
求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