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其实，这是一个误会。”
“大概吧！她妈妈质问她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父母还有过错。她妈妈从她小学三年级时就辞退了工作在家里相夫教子，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老公和孩子身上。结果，孩子却是如此的不争气，年纪轻轻的母亲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得到是这个结果，换了谁都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她妈妈当时也是太失望了。”
“她妈妈说她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做父母的已经很不容易了，对她早已是仁至义尽了，劝她长点儿良心。”
郭娴对此无话可说，都是可怜的人，真得不知道该站在哪边了。
“然后她妈妈摔门就走了。她觉得自己真得很对不起父母，父母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但是这近一年的时间她带给他们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她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存在，连自己最在乎的父母都对自己失去了耐心，她还能干什么呢？就在自己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时，她看到了眼前放着的一整瓶的感冒药，就全吞了下去。”
郭娴含着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留了下来，“原来，爱也会让人透不过气来。”
“承受了太多的东西，爱也好，记忆也罢，总会有崩溃的一天。”
郭娴赶紧拭去了自己脸颊上的泪痕，“那她父母是第二天早上发现了她自杀的吗？”
立林摇了摇头，“她吃完药就躺在了床上，心砰砰地乱跳着，想到自己随后不久就离开人世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很舍不得父母，以前父母对自己种种的好全都浮现在眼前，她开始在想如果今后再努力一点的话，一切会不会就像小学时有很大的改观。”
郭娴似乎也替她看到了希望，即使知道她早已因同样的原因离开这个让她无能为力的世界了。
“她赶紧起床告诉父母自己吞药的事情了吗？”
“没有，她这么想着就睡了过去。结果，第二天，她照常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药物的反应，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上学去了。直到中午回家后，看见母亲红着双眼问自己那瓶感冒药去了哪里，她怕妈妈担心她，也不想承认昨晚自己竟然起了轻生的想法，就撒谎说带到学校找不到了。她妈妈非要拉着她去医院，她怎么也不去，然后她平生第一次看见母亲在自己面前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郭娴终于抑制不住自己被这个故事压抑已久的情绪，泪水畅快地留了出来。
立林看着坐在对面流泪的郭娴，突然发现，也许当初并不是因为爱才让自己在女孩儿面前流出了眼泪。更有可能的是，这个女孩儿本身就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存在。伤感到不论是谁，都会为她留下眼泪。
立林接着说下去，“但是看到这样的母亲，她突然感到如释重负，因为她感受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爱，她似乎看到了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以后母亲难过至极的样子。原来，母亲还是爱着她的。她当时发誓，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怀疑母亲对自己的感情，自己要做的就是满足父母对自己所有的要求就好。”
“那她的健康受到影响了吗？”
“去医院做了检查，虽然药物都已经吸收了，但所幸药效不大，所以没有大碍。但是从那以后，她的胃就不是很好了，三天两头的拉肚子。她还笑着跟我开这个玩笑，说现在的药太坑人了，她吃了一整瓶，结果第二天还感冒了。”
郭娴心疼地问，“她还会拿这件事情开玩笑？”
“深话要浅说，那些费尽气力用华丽的辞藻描述自己悲伤的人，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体会过‘悲’和‘伤’到底是什么，真正懂得的人，是不会忍心再说出来伤了自己又烦了别人的。”
郭娴仔细想了想这句话，倒是极有道理。
“那她别的方面有所改观了吗？”
“她父母不再让她上补习课，也再也没有介意过她的成绩，但是在学校里，她的日子依然不好过。有一次她发现自己的凳子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班主任进班后发现她一个人傻站在教室里，问她怎么了。她说找不到凳子了，结果班主任在讲桌下面找到了，她上去拿凳子的时候，班主任当着全班人的面问她，‘你眼瞎吗？连个凳子都找不到。’”
郭娴不由得替她觉得气愤，“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老师！”
“可是她跟我说，老师也不是只针对她这么刻薄，她对班里所有的同学几乎都如此。可是似乎只有她自己受不了这种待遇。没办法，她父亲在她初三的时候把她转到了另一所学校。新的班主任待她很好，同学们也都很喜欢她，可是，有些东西永远也不回去了。她不再跟男生主动打招呼，也不会跟男生闲聊些什么，总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尤其觉得友谊是很脆弱的一种感情。”
“为什么呢？”
“她初二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友谊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可是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朋友们却一下子都消失了。没有人会长时间受得了她整天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也没有人会受得了她对一切都失去兴趣了的态度。她终于发现，其实所谓的朋友，不过就是自己心情的写照。你开心时大家就都喜欢你，偶尔伤心郁闷一下，大家顾念旧情都会跑过来安慰你。但是一旦发现你没得救了，天天郁郁寡欢，大家终究还是会对你失去耐心弃你而去的。”
郭娴对此深表赞同，“是啊，这年头谁还有耐心一直替别人的心情买单呢？只求别人忍耐自己而不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是自私的。”
“我相信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也许体会到了朋友之间这种只能是等价付出的关系，所以才会觉得再难真心去挽留什么了。”
“她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失去了对所有事物的耐心的吗？”
“在她看来，是所有的事物渐渐对她失去了耐心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