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走出了张书记家,身边又多了个张大妈。张大妈坚持要把郭娴送到张泽泉家,还要顺便带郭娴熟悉熟悉村里。
张大妈一边告诉郭娴哪边往前走几步就是小卖部,哪边是谁家经营的小饭馆,还一边像所有的妇女那样抱怨自己的老公,“郭记者,我家老头儿就是当书记太久了,现在不在官位还天天说官话,怪惹人嫌的。”
“大妈,你以后就喊我‘小郭’好了。至于张书记嘛,我觉得听张书记说话很学东西的。”
张大妈又嫌弃了自家老头儿几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自己陪郭娴出来的目的。
“小郭啊,其实我是想单独跟你说几句,你来我们村儿这采访十有八九是要黄的。”
郭娴看着张大妈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为什么呢?”
“一来是我们家老头儿还有当初那些跟他一块干事儿的干部其实都不想帮你这采访,当年这事儿闹那么大,最后也没给大家个交代,这些人没少挨骂啊!本来以为你来虽说是翻这个案子的,老张以为劝劝你这事儿也就罢了,犒劳犒劳你没准还能写个夸我们的稿子呢。”
郭娴理解地点了点头,“我的采访题目的确有点儿敏感了。”
“再一个就是”,张大妈把头向郭娴那儿低了低,似乎要说什么不能让人听到的话,“当年这事儿闹得太大,全村都让吓住了,跟闹鬼都没什么两样。听老张说你要来采访这事儿,我心里这几天都忍不住发毛了。”
“那个年代凶杀案的确还不多见。”
张大妈看郭娴过于淡定的表现,有点儿激动地反驳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凶杀案啊!死了好几个人啊!”
郭娴心里一惊,强装镇静,“因为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资料和档案都没留下多少,我只听说是一起凶杀案。具体怎么一回事我还真不清楚呢,所以才来实地调查一下。”
郭娴表现出来的无知刺激了张大妈的表现欲望,“五个啊,整整五个呢!里面还有一对母子呢!都可惨了,造孽啊!”
郭娴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往前走,没有立即接话。张大妈以为她是吓着了,“丫头啊!年纪轻轻别自己吓自己了。虽说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现在还不敢看电视里杀人的地方呢。”
郭娴似乎没有听到张大妈在说什么,“确定是一个人干得吗?”
张大妈看自己的劝说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有点儿泄气地说,“谁知道呢?我胆子小,当时只求这事儿千万别发生在我家,别的也就没敢多问什么。”
郭娴知道只有张书记那伙人最清楚当时案子的来龙去脉和结果,既然村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办案人员,负责接待和配合的想必也只有张书记他们。不过,让他们开金口,实在是一项大的挑战了。
看着郭娴在若有所思,张大妈又感慨了起来,“里面还有我一个亲戚呢,虽说关系不近,但想起来心里还是难受。”
“那……大妈,你当时跑去看你家亲戚了吗?”郭娴知道,农村人是最爱看热闹的。
张大妈眼睛放空了一会儿在回忆当时的场景,似乎是突然想起了当时的惨状,痛苦地猛地摇了摇头,“不说了不说了。”
离开了贯通村里的那条沥青小路,郭娴和张大妈走上了用海边特有的圆润的石子铺嵌的窄路。郭娴发现那条沥青小路把小村一分为二,全部的村户是围着这条小路聚住的,除了这条从海边延伸到山脚下的沥青路,别的路还都是石子路。越往山那边走,路越陡,可以说这个小村子里的人把家从海边低地一直建到了半山腰。
走到石子路的尽头,再往前几步便是看不到边的田地了,张大妈直接领郭娴进了这条路的最后一户人家,站在院子中间,门边拴着的一只老狼狗有气无力地朝着郭娴一阵吼。张大妈大声喊,“泽泉大哥?我给你领了个客儿来了。”
郭娴看到一个有八十上下的老爷爷颤颤巍巍地拄着拐出来了,张大妈领她迎了上去朝着这位老人喊道,“张大哥,这是郭记者,大城市来的,来咱村采风的,这几天就住你这儿了。”
郭娴看到面前这个老人沧桑得有如核桃皮般的脸朝着自己慈祥地笑了笑,连忙笑着说,“张爷爷,我住这些日子可就给你添麻烦了。”
张大妈在旁边提醒她,“你张爷爷耳背的厉害,你得朝他喊才行。”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郭娴还是微微低下头朝着张泽泉的耳朵大声地有说了一遍。
张泽泉一听,布满核桃皮的脸因为笑容而皱的更加厉害了,“不麻烦不麻烦,家里人气儿越多越好。”
说完张大妈就领了钥匙代张泽泉陪郭娴上楼了。
张泽泉的二楼有四个门向着院子的房间,一条走廊连着,也算是阳台了,由楼梯分成了左右两半。张大妈告诉南边两间已经住人了,是一对来走亲戚的母子俩,郭娴就选了北边靠里的那间屋。房间摆设是很简单的,一张单人小木床,一张小写字桌,和一个到人腰高的小柜子。郭娴这次来也没带多少东西,几件换洗的衣服,一台笔记本电脑,几本书和资料而已。
郭娴用手指拭了拭桌面,上面的灰尘说明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住过了。
张大妈看出来郭娴在想什么,“我们村里流动少,就是有走亲戚的来一般也都住自家里,你张爷爷腿脚早不灵便了也很少爬上来拾掇拾掇。”
“这都没什么的,待会儿我自己收拾一下就好。”
张大妈从那串钥匙上面取下一把给了郭娴,“这是你的钥匙,总共就两把,你一把你张爷爷一把。”
郭娴接过钥匙看到上面并没有标记,那一大串钥匙似乎个个都长得一样,打趣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大妈的地盘儿呢,连这长得一样的钥匙您都分得那么清楚。”
“村里难得来个人一般也就安排在这儿,你张爷爷腿脚不好,也都是我带着人家来看房子,次数多了不就熟了嘛。再说,我跟他也算半个亲戚呢。”
送走了张大妈,郭娴跟张泽泉要来了新床单和抹布,正收拾着,一回头门口立着一位中年妇女,穿着打扮虽然随意但也是派头十足,想来是那对来探亲的母子俩中的妈妈。
郭娴迎上去,“您好,我叫郭娴,是来采风的记者。”
“你以后叫我张姨吧,我是带我儿子来走亲戚的,我们前天才刚到。虽说也是好多年没回来了,但这儿好歹也是我老家,你有什么需要的来找我们就行。”
郭娴道了谢。张姨站在门口朝南边喊了喊,“立林,出来见个人。”
一个和郭娴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高挺的鼻梁上夹着一副近视眼镜,整个人显得斯斯文文的。
互相打了个照面,母子俩便回屋去了。
也许是一天下来有点儿疲劳,也许是今天张大妈的一席话对即将展开的真实故事添上了一丝的诡异和恐怖。郭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看来自己来得太过匆忙了,准备完全不充足。可又该怎么准备呢?
郭娴随便吃了几口在车上剩下的半块面包,洗洗睡下了。
“明天开始行动!”郭娴躺在床上对自己说。
海边的夏夜格外的安详淳朴,似乎还能听到不远处海浪低沉的呼吸声,偶尔会有远处的几声狗叫划破这安静。
除了一个人,现在全村的人还不知道郭娴的到来已经开始打破这个村庄早已归于平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