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件事情后,好长一段时间,罗春苗见了苏建国都没有好脸色,不过到底是自己大儿子,家里还靠着他的收入呢,所以最多就是耍个脸子.
至于李芝兰,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苏建国上班后,家里就剩下她和苏茉两个,跟罗春苗住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罗春苗整天价的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因为被苏建国反复叮嘱,这段时间罗春苗心情不好,有火气,当媳子得的人要让着她呢.李芝兰也不好跟她再闹,整天夹着尾巴做人,被罗春苗使唤的团团转.
这不,今儿个一大早,苏建国前脚刚出门,后脚罗出苗就坐在炕上叫唤上了。
“李芝兰,我炕冰冷了,快揽柴给我烧个!”
“哦,来了!”
李芝兰听到她使唤,忙停下手里的正洗着的衣服,瞄一眼苏茉,见她正睡得香甜呢,这才放下心来,在护裙上抹两下子,擦干手,一路小跑着去了罗出苗窑里。
“李芝兰,你慢慢腾腾地,是不是不愿意管我个老不死了,啊?”
罗春苗手拍着炕榔,吹胡子瞪眼睛的,苏玲儿吊着脸子坐在她旁边。
“不是的妈,我刚刚洗衣裳着了,听着你话儿,我把手里衣裳拧干就来了。”
李芝兰看看罗春苗脸色,忙急急否认着。
“哼,算了,快去揽柴去。”
说着罗春苗一指放在窑掌的柳条子老笼,“揽上半笼麦草,半笼麦糠子。”
“哦!”李芝兰答应着,提了笼上崖背去了。
西北二月天还很冷,北风呼呼地吹着,李芝兰包个红色棉线包巾,根本挡不住寒风,直打着哆嗦。她飞快的撕好柴,提着老笼一路小跑着往回走,刚到坡口,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站着,一双眼睛盯着大门洞,却是搬走的贺青麟。
李芝兰忙开口招呼:
“贺家兄弟,天寒地冻的,来了咋不进家里去呢?”
“嗯,我过来想看看茉茉呢,远远地看着嫂子上了崖背,就在这儿等一等!”
贺青麟解释道,脸上斯文而客气地淡笑着。
“茉茉个懒娃还睡觉着呢!”
李芝兰笑着说道,“走,贺家兄弟,进去吧!”一边拉开大门,让贺青麟先进去。
贺青麟也不用李芝兰招呼,自己直接去了苏茉家窑洞,李芝兰则快步提着笼给罗春苗烧炕去了。
“你个也婆娘弄啥着了,这么大半天才回来?”
罗春苗习惯性地贬低李芝兰,好获得片刻的满足感。
李芝兰自然清楚她的性情,知道她不骂两句人心里不舒坦,也不答话,手上利索的把麦糠和麦草先后填进炕洞眼里,拿出打火机点着了,然后用灰耙捣进去炕洞更深处,拨匀了。烟立刻从炕洞眼里涌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窑洞,跑进眼睛里,刺得人眼泪直流。
“哎呀,烟死个人了,李芝兰,你会烧炕吗?”
罗春苗坐在炕上揉着眼睛大声指责。
“就是,嫂子,你娘家妈给是不是没有教你怎么烧炕撒?”
苏玲儿满眼的挑衅,自从那件事情后,她一改往日的温和柔顺,对苏茉一家人很不客气,一副恨不得吃人的凶样子。
“妈,外面吹北风,季风着呢!”
李芝兰也不计较,温言回道。
西北的黄土高原,通常都刮东南季风和西北季风,因为苏茉他们家院子窑洞的地势关系,刮西北风的时候,火老是烧不着,又烟又呛的,很不方便。
“这怂天气,昨儿才季风,今儿又季风了。”
罗春苗都都囔囔的,天公不作美,她也怪不着李芝兰。
李芝兰掂着灰耙捣着麦草,火红的火苗映在李芝兰的脸上,跳跃闪烁着,她张了张嘴,犹豫了几犹豫,终于迟疑着开口说道:
“妈,贺家兄弟来了……..”
“不要给我提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等李芝兰把说完话,罗春苗就呼地一下从炕上跪起来,手里挥舞着砌了一半的鞋口子,瞪圆了双眼,尖腔咆哮着,一副仿佛见了杀父仇人的暴怒模样,吓得李芝兰把原本要说的后半句话“看茉茉来了”,生生给咽了下去。
苏玲儿刚刚因为李芝兰的话做起来的身子,瞬时委顿下去了,她知道贺青麟这一次把罗春苗给得罪深沉了,控制欲强烈的罗春苗拿不住桀骜的贺青麟,反倒让贺青麟气得仰倒,现在真是恨都恨死了,还怎么可能让自己和他在一起,况且,贺青麟他也根本不愿意要自己,也许他甚至是讨厌自己的吧?
苏玲儿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好,贺青麟这样不待见自己,他宁愿跟苏茉那个碎丫头片子玩都不愿意理睬自己,这次来,也是要看那个丫头的把?想到这儿,苏玲儿知觉得一股邪火冲口而出:
“姓贺的当然要来呢,嫂子,你家茉茉真有本事,崽儿大点就会勾男人了,你教哈的?”
言毕,上下打量着李芝兰,“我看你长得也就一般呀,怎么就这么会勾男人呢,你倒给我传道传道,这是为啥呢?”
她格格怪笑两声:“是不是你比咱么这些人骚撒?”
她话刚落,罗春苗厉声喝道:“死女子,你胡说啥着呢,嘴夹上!”
苏玲儿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
这边,李芝兰脸上早涨得通红,她恨不得扑上去撕了苏玲儿那张贱嘴,可是她立刻想到这会儿贺青麟还在家里呢,这家子人在他面前已经够丢人的了,如果再闹将起来,只怕是连自己女孩儿的脸面都要伤了呢,李芝兰红着眼,咬牙忍着,压低声音道:
“你还嫌咱们家人在贺青麟面前不够丢人吗?”
苏玲儿闻言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顿了顿,李芝兰掂着灰耙把烧过的麦草和麦糠拍平,堵上炕眼门子,接着说道:
“你不怕丢人你就把刚才那话再说几遍,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玲儿垂下头,李芝兰起身把灰耙立在门背后,嘴里说:
“玲儿,嫂子给你说一句好话,听不听在你:咱们女人家,立身要正呢!不要做那瓜事了,名声瞎了,能害你一辈子!”
听着李芝兰语重心长的叮嘱,罗春苗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个有些懦弱怕事的儿媳妇,脸色好了许多,抓着苏玲儿胳臂,道;
“你嫂子给你说的是好话,你要记住呢!”
“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玲儿反射地仰头,仿佛不可置信般喊道:
“你明明说不管用啥方子,只要跟贺青麟结了婚,我就成了城里人了,以后享福呀!”
“看来,是你妈错了呀!姓贺的牛头板犟的,咱们根本拿不住!”
罗春苗长长叹口气,自己一生强梁,啥事都要抢头掐尖呢,养了这么一个女孩儿,惯得啥活儿都不会做,寻个农村人家,去了还不是个受气包子。贺青麟看着一副斯文没脾气的样子,又是个城里人,自己还以为是个好下家,一心想把他和玲儿撮合在一起呢,谁知道,那个贺青麟真是个犟驴板不到水桶里,好事没有成,反倒弄巧成拙,现在连大儿都跟自己离了心了,玲儿整天一副炸药桶的样子,说话越来越没有轻重了,这样下去还得了.
“这会儿说你错了,我把那些丢人事都做完了,你早做啥去了?”
苏玲儿闻言哭的淅淅地,朝着罗春苗喊叫着。
“妹子,啥事都只有咱们自家人知道,”李芝兰插嘴,坐在炕头上环着苏玲儿肩膀劝慰着:“你放心,咱们一家人都知道好歹,没有人出去胡说去。”
苏玲儿扒在李芝兰肩头上抽泣着,半天,才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子,难为情地问道:“那嫂子,贺青麟会不会跟别人说?”
“不会的,贺家兄弟是个话少人,嘴没有那么长。”
看到苏玲儿这样子,李芝兰心里暗暗松口气,嘴上安慰着,怕她不放心,又说:
“要不,我等会儿叮咛一下贺家兄弟?”
苏玲儿咬唇轻轻点下头,表情忧伤。
这个少女的一场绮梦就这样尴尬收场了,她的朴素的炽烈的感情曾经肆无忌惮地燃烧过,也许,很多年以后,她也可以玩笑一般说给自己的儿女听了,但是,此时,苦涩仍旧弥漫了她年轻的心房,她也许正在默默自问:这就是所谓爱情的滋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