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家乡最多不过的是杏树,如今正是杏树花开的时节,漫山遍野,粉的白的怒放的花朵,一簇簇,一丛丛,繁华似锦,灿烂缤纷,远远望去,一个个的黄土包好像是簪上朵花的农家小媳妇,显露出一点点俏丽,一点点妩媚.
寻常庄户人家,也喜欢在院子里种上一两棵杏树,春天时候有杏花的芬芳,夏天时候有杏子的香甜,最好不过.苏茉家院子里就就种了两颗杏树,因为有些年头了,树干很高,枝繁叶茂,枝枝丫丫间缀着红红白白的繁花千朵,娇嫩嫣然,胭脂万点,树梢长过了院墙,花朵把枝头压得低低地,斜斜地向外探看者,正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了,田里的农活也多了,李芝兰每天忙里忙外,除了要下地干活,还要做自己家里早晚两顿饭,喂猪喂鸡,打扫卫生,简直忙地团团转.
苏茉作为没有人权没有发言权的小婴儿,早早地已经被排在了最末位.每天一起床就被李芝兰穿戴整齐,拿一条宽宽扁扁松紧带子,在腰上缠上两圈,放进一个旧旧地老式木圈椅里坐好,把松紧带字两头绑在圈椅扶手上,然后连椅子带人搬出去,放在院子里杏树荫荫底下,除了吃喝拉撒有人管外,简直就是放养呀放养.
所以,这会儿,苏茉正在院子里看杏花呢,不是她少女情怀发作准备对花流泪,也不是她诗兴大发,想要伤春悲秋,实在是无聊呀无聊,一个二十九岁的妹纸,整天除了吃喝拉撒外啥都做不了,这不是要了她老命吗?重生伤不起呀.
苏茉正无聊地快要抓狂之际,李芝兰满脸泪水的冲进了院子,脚下踉踉跄跄地进了奶奶的院子.
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一阵争吵.
"......"
“不行,这几天忙得很,迟两天去又死不了人.”罗春苗脸色铁青,语气不近人情.
“妈,你咋说话的,我妈害病了,你还咒她呢!”李芝兰闻言不敢置信,脸上现出震惊又愤怒的表情,语中带泪地尖声质问控诉.
她罗春苗平时为人刻薄、苛刻,但是她是婆婆,是老人,李芝兰忍了,可是这会儿李芝兰她娘家妈病了,她罗春苗竟然这样诅咒自己的妈,简直不可饶恕。
罗春苗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可是她平时强横惯了,那容得媳妇这样子逼问道自己头上,这时候更是死不认账,一步窜到李芝兰身前,厉声喝问“:谁咒你妈了?嗯?"
李芝兰一脸倔强,偏过头去,看也不看她。
罗春苗更恼怒,老大媳妇今儿还长了胆子了,敢给自己甩脸子了,这还了得,不由悻悻道:“该死就死呀,不该死就不死,我就不信了,人传叨上几句就能咒死了。”
罗春苗左一个死字右一个死字,李芝兰听着异常刺耳,怒涨怂人胆,只见她梗着脖子辩驳道:“那我说你明儿死呀,你能高兴吗?”
“你说啥?你咒着我明儿死呢?啊?”这一下不得了了,捅了马蜂窝了,只听罗春苗拉着嗓子凄厉的喊叫着,顺手在炕榔上抓起个笤帚疙瘩,劈头盖脸想李芝兰砸去,一边打,一边嘴里叫唤着:“真是三天不打,上墙揭瓦,我打死你个驴日哈的,你还敢咒我了。我打死你个没家教的,你个山窝窝里骚女子……”
李芝兰双手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喊着求饶,却不敢躲开或是逃走,更不用说还手了。刚才一时激愤下,说出那样的话,连她自己都惊住了,此时心里甚至有些后悔,毕竟,她从小到大所见所闻都是要孝顺老人,做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小媳妇的,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大逆不道,这么忤逆过老人呢。
这么想着,她索性一动不动,任罗春苗抽打,反正笤帚疙瘩抽在身上也不太疼,几天就过去了,让罗春苗出出气吧。
“这是怎么了?”这时,苏建国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窑洞里。
原来已经是晌午了,他回家来吃饭来了,见院子里没人,苏茉一个人被绑在凳子上,就解下来抱着进了窑,不料刚进门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罗春苗一看见苏建国,当下“哇”地一腔,嚎开了。
“我的儿呀,你妈我不活了,人家咒着我明儿死呢,我活上还有啥意思呢?”她把笤帚疙瘩往地上一扔,一屁股蹲在地上,双手在大腿上板地啪啪响,仰天嚎叫着,黄土滚满了衣裳,稍有花白的头发上凌乱地粘在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样子很是狼狈。
苏建国见状,一把把苏茉丢在炕上,快步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要把她扶起来,嘴里念叨:“快点起来,妈,地上冰地很。”
苏沫被摔得头昏脑胀,又看到妈妈李芝兰哀哀凄凄地睡在地上,而罗春苗一副“我不活了的”架势,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放声大哭起来。谁知根本没有人踩她,无论是李芝兰还是罗春苗和苏建国,每个人都专心地活在自己的角色里,本色出演。
只见,罗春苗赖在地上不起来,抱着苏建国大腿继续嚎叫:“儿呀,你把你妈活埋了算了,还能省点粮,活上还惹人日眼的很,三天两头就咒死咒活的,有啥意思呢?啊?”
而苏建国就像个忠心不二的二十四孝孝子,也不问究竟,转头就是几脚狠狠踏在李志兰身上。
李芝兰本就瘦弱,年轻男人劲儿又大,苏建国这几脚又带着气儿,就像转头砸在身上吗,她哪里受得住,大声哀哀叫唤着,心里对罗春苗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歉疚之意登时烟消云散,只余下满满地怒恨。还有苏建国,你咋不干脆打死我算了。
谁知罗春苗还不愿意放过她,又抓着苏建国干嚎着:“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真真的,你婆娘咒叫我死呢,你就轻轻地拿脚尖尖拨了两下就撂过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不孝子,你忘了我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啊?你干脆伙起来把我弄死了还了清了。老天爷呀,你着看看,我养的都死啥儿呀?”
苏建国也不说话,一把拉起还躺在地上叫唤地李芝兰,不顾李芝兰挣扎踢打,把她按在墙上,用膝盖顶着,捏住李芝兰下巴,右手左右开弓,大巴掌抽了足足有几十下。
李芝兰一边挣扎,一边用脚去踢苏建国的小腿,嘴里不停地叫骂着:“苏建国,你个没隔奶的男人,你一辈子都听你妈的话,你打死我算了,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脑袋偏向一边,竟是昏了过去。
苏茉看到这些,心中的悲痛再也压抑不住,前世就是这样,爸爸什么都听奶奶地,而奶奶一心就想制住了儿媳妇,搞地本来就感情不好的父母几度到了离婚的边缘,要不是自己,也不会勉强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家庭,更不会彻底离心离德,以至于最后两个人天各一边,孤苦终生,尤其是爸爸,重生前,她们姐妹都有快五六年没有看到他了。难倒今生又要重复前世的悲剧轨迹,即使重生也不能摆脱既定的宿命,如果是如此,老天你干嘛让我重来一次,让我再去经历那些心碎和悲哀?
苏茉的眼泪仍不住泉涌而出,抽抽噎噎,打着嗝,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再次袭来,苏茉突然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被烟熏的黑黑的窑顶,苏茉失望地闭了闭眼,就听到耳旁传来压低声音的对话:“等娃醒来,就叫她妈领上坐娘家去吧?娃她外奶不是害了病了吗?”苏建国的声音,一副征询的口气,苏茉猜测应该是对着奶奶说的,也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果然罗春苗沉默了一会儿,接口道:“你就惯着吧,都快上头了,还问我干嘛!”语气很不情愿,但到底是同意了。
苏茉闻言觉得很讽刺,如果拳打脚踢也叫惯着,那她还真不稀罕呢。不过,外婆病了?
天,苏茉这才反应过来,前世外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过来,自己竟然把这么一件大事忘得一干二净,真是太不应该了。一定要想法设法跟妈妈去外婆家,倒时候让小果冻看看,说不定还来得及救回来呢!
这时,一只手掀开门帘,是李芝兰进来了,她也不睬苏建国和罗春苗母子,径直过来抱起苏茉,给苏茉包上一个薄薄地小毛毯子,从炕头上拿起个挎包,越过两人,往门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