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海浪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带着滚滚的轰鸣。眼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两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整个风雷崖上,一股难言的威压笼罩而下。
两人都呆滞地看着,以猛虎为中心,无数的金色光芒散逸向四面八方,金光中,飞出无数的黑色灵虫,浑身流动着诡异的亮色,全都朝远处的海面涌去。那只小石人的长弓,瞬间化为一张黑色的圆盘,而那只巨石猛虎后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一道白色的石门闪现。
两人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处走去。黑色的圆盘上是两个鲜红的符号,一个形似笑脸,一个形似哭脸。江初寻看向温舒语,只见他也望过来,两人目光相遇,都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江初寻率先开口道,“前辈,看样子,我们得从中选一个,只是不知道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温舒语盯着那个笑脸,沉声道,“不管什么意思,都得选一个。”说罢,手就点向那个笑脸。江初寻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前辈——”,话还未说完,只见右边那道石门颜色瞬间变黑,像宣纸被墨水浸染似的,浑似要从门上流下来,同时,石门自右向左推移,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温舒语一马当先地走进去,江初寻也急忙跟上,后脚刚踏进洞中,石门便迅速合上,洞中便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江初寻心里发虚,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四下摸索,右手拽住了温舒语的袍子,温舒语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低声道,“拽稳了”,便迈开步子走下去。江初寻急道,“前辈,咱们这是往哪走呀?”
温舒语并不答话,只是走走停停,一会儿疾走一阵,一会儿又停下来半晌。江初寻起初总是撞到他身上,走了小半个时辰才适应了他的速度。
突然,疾走中的温舒语猛然停下来,江初寻顺势便撞到了他的后背上,鼻子升起一股痛楚,她忍不住哼唧出声,刚想抱怨两句,到了嘴边的话却戛然而止。
两人的右前方传来一种奇特的声音,像是脚踩在枯叶上一般,发出清脆的窸窣声,在这死寂与黑暗里,特别的响亮而让人颤栗。那声音却并不连贯,只是时断时续的一两声,但听在两人的耳中却不啻于轰鸣。
两人不约而同地做出防备的姿势,将自己的法器放在最方便、最顺手的地方。
江初寻一只手死死地拽着温舒语,另一只手拿出武器置在肘边。
两人都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阵,片刻之后却越来越远。
江初寻屏气静听,此时方将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死拽着温舒语的手湿湿凉凉的,她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脚下也顺势移动了两步。
突然,她发现了不对劲,手在两步之外一摸索,温舒语却不见了!她扩大范围摸索,还是没有!
她急忙停下来,站在原地不动弹。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四肢都僵硬冰冷,颤栗着。
她想开口叫唤,声音梗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温舒语是怎样在黑暗中行走的?她并不知道。他一直在前面引路,她拽着他紧跟在后面,刚才她一松开手,他就不见了。
是他故意的?还是遇到了什么?江初寻不知道。这里太黑暗了,她知道温舒语并没有用神识探路,自然,她也不敢。这里处处透着诡异,黑暗仿佛有一种引力,将所有的东西都摄取吞噬。
江初寻平复忐忑的心绪,凝神静静地倾听感受。这时候除却神识之外的感觉被放大到了极致,这片黑暗仿佛是一面光华的镜子,五感像无数的触须延展开来,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动还是静、阴冷还是灼热,都被割裂成碎片,重新组装。它们是那么的和谐而矛盾,整齐而参差。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面双视镜,可以清晰地感知着一切,却全然看不到自己,就像被挤压的波浪,破碎又重归完整。
她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这黑暗的一分子,看不见,也不被看见;是脏乱之中的脏乱,干净之中的干净,喧闹之中的喧闹,死寂之中的死寂。
一种奇妙的感觉盘旋着,自顶而下,直窜入丹腹之中,似清泉涤荡,润心润肺,筋骸懒洋洋地舒展开来,熨帖自如。
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暗昧之中,这一声呻吟仿佛开启了一道门窗,所有的黑暗与血腥都暴露出来了,光明出之于黑暗,这光明是比黑暗更黑暗的东西。
她的呻吟声刚溢出唇边,衣领就被向上一提,脚下一道风声掠过,什么东西击打在石壁上,发出嗡鸣之声。
风声过后,她的脚也落到了实处,她也终于知道,提起她的是温舒语,原来他还在这附近,并未平空消失,只是未被她发现而已。
可是,这一次,她的心却没有感觉到踏实和宁静;相反,却是更加的紧张和坚韧。
那道风声像一把利刃,在空中肆意地飞舞,划破了空气,带着冷冽而尖锐的呼啸。江初寻不敢硬挡,只敢闪避,可是那利刃却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又呼啸而来。她急急取出一把飞剑格挡,只听“嘶嘶”一声,剑刃折断,那道风声也呜咽着消失了。
这些利刃般的风声虽然狂乱,攻击力却不强,江初寻可以感觉出,这只是一种试探,真正的攻击绝不会这样毫无章法而又不堪一击。
风声渐渐停息,方才的那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两人终于可以肯定,对方并未走远、离开,只是和他们一样在静静等待,等待对方的动静,等待对方的破绽。那种空谷之中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充斥着耳畔,却让人分辨不清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了。
两人心里都在寻思,究竟是对方故意发出来的杂声,还是真是对方数众?黑暗之中,那些碎屑之声像猫爪一样挠的人心里泛着尖锐的燥意。江初寻悄悄取出一张静心符贴在心口,默然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