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今天之前的洛家班还只能算得上是扬州城里二三流的班子,那么如今便可以一只脚踏进一流班子的行列了。
然而作为洛家班的一众人等,也并不是所有人的身价都会随之而涨的。
如穆一池之流固然能一炮而红,声名鹊起,其他人若是能趁机也露一露脸,那也绝对是不亏本的事情。既然如此便不会少了觊觎此次机会的人,只不过在还没有公开要排演新戏的时候,人选就已经定下了,许多人就只能望而兴叹。
可洛茵看着白莹莹如今的状况,心下了然。
大概是有人成日里看着他们排演新戏,将那些都记得纯熟,然后临到最后倒戈一击,妄图扶摇而上。只可惜,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洛茵并不怀疑今天顶替白莹莹上场的那个人,因为那人是反串,跟林子鑫关系较好,平日里风评很不错。再加上他与白莹莹男女有别,并不会时常有接触。
洛茵之所以如此笃定,也并不单单是这些原因。
要知道,上一世的她虽然没有学戏,但是在最后的那几年她见多了利益追逐,相互撕咬的事情,更是自身经历过大变故的,看人就算没有十分准,五六分还是有的。一个人是忽而之间得到的机会,还是计划得逞得来的机会,不论这个人再如何掩饰,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她心里几番思量,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仍旧看似关切的看着白莹莹的脸,见对方几度挣扎,还是没有说什么,她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而是恍然大悟状,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软言道:“尽快把病养好了才是正理,我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咱们这行一副好嗓子有多重要。虽然是小病,可若是不注意,丝毫的损伤都能让人失了前程,爹爹向来看重你,咱们的新戏也不是这一次,机会日后还有的。”
如此这般那般宽慰了白莹莹一通,时候就已经很不早了。
洛茵便告辞离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洛宅有三进,各色房间加起来也有好几十。洛家班虽然不富裕,可既然宅子里还铺排的开,在洛家班有些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不用跟被人挤。
除了新近还无法出师的学徒们是在大通铺上挤着外,其余人凡是年过十五,能独当一面的都有自己的房间。不过这家居摆设就完全没法满足了,那没有要求的有个床有个桌子再加上一个放衣服的大箱子也就够了,那有要求的,就得自掏腰包进行添置。
洛茵的房间虽然是这个院子里最小的,但是各样家具却比较齐全。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可她此刻却无心睡眠。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想着今天穆一池的声名大噪和白莹莹与这次机会的失之交臂,她忽而觉得,人的一生就是命中注定的。
她也好,别人也好,无论怎么逃避,又或是怎么追求,该来的不会跑,不该来的也不会来打扰。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合该她重生回到洛家班,一点点促进洛家班扬名,合该穆一池大扬其名,合该洪家班昙花一现。
因着新戏而再一次打响了名头的穆一池和洛家班在清明前的的半个月里是异常的忙碌了起来,不仅是那日演绎了新戏的两拨人日程排的满满的,就连其余平日里并不显眼的人也都接到了好几个堂会邀请。虽然名头和身价都不如之前的那几个人,却也聊胜于无。
只如此一来白莹莹就显得愈发被遗忘了。
然而洛茵还没顾上白莹莹那边的事情,就被养父拉着去了简玉洐的家,为新戏的一炮而红去酬谢这位才子。
简玉洐虽然是读书人,可家境只能称得上一般。
城西的这一片,前后几条街上都是风格相似的三进宅院,只善于维系的尚能够保持宅院的完整,不善于经营的,便只能将宅子拆分出来,单个或租或卖。
而简玉洐的家住在距离柳条巷不过三四条街的地方,那大宅子的门面倒是收拾的不算落魄,可原本是一整个的三进宅子,硬是被拆分成许多个小院。母子三人住在一个统共不过五六间屋子的小跨院里,靠着其他几个院子的租金维系生活。
简玉洐兄弟年幼丧父,只与母亲相依为命。而简母作为寡居妇人,就算再精明能干,不能抛头露面的做其他活计补贴家用,还要供养两个读书的儿子,能维持到如今的局面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洛茵看着简玉洐家里窘迫的样子,实在是无法与他之后那风光无限,声名远播的样子相结合。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他经历过苦难,才更懂得贫苦人民的辛苦,因此才有之后的那些成就把。
简玉洐没想到洛祁贵今日会来,因此行为颇有些忙乱。
还不等洛祁贵说什么,简玉洐就迎了上来,然后急声说道:“先生登门,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可劲儿的使眼色。
洛祁贵与洛茵听到他的那声“先生”,齐齐愣在了当场,看他打眼色也不懂得何意。只是明显能看出对方有意岔开话题,便也没有直接说出来意,“前日里一直忙着,今日才抽出空,贸然打扰,还请不要见怪才好。”
简玉洐见来人不曾明言来自戏班,稍稍放下了心。可院子里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又怕母亲知晓来人的身份心生恼怒,不得不低声吩咐胞弟将母亲支开,之后才带着人到了他与弟弟平日里看书的地方。
那是一间并不大的阳面房间,虽然屋子的摆设并不如何出挑,可好在冬暖夏凉,最合适简玉洐这样的家贫学子读书使用。
“家母不曾知晓我写话本的事情,所以……”到了屋子里,简玉洐直接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后有些为难的看着洛祁贵父女俩,“所以还请两位莫要再她面前提起这事儿。”
洛祁贵原以为简玉洐能够不吝身份的与他交往,两人之间便不会有那么许多的顾忌,却没曾想这人却是瞒着家里人的。虽然心中有些颓丧,可到底还是习惯了这种事,也不以为忤,“简公子实在客气了。今日来此是来答谢简公子那些话本的,若不是有简公子的妙笔生花,洛家班前些日子也不可能大出风头。”
说着他就从怀里那出了两封银子,“目前洛家班上了两出戏,走了三家府邸,这是三家府邸打赏下来的银钱。我扣除了班子里的人工费用,其余的便给公子拿来了。”
见简玉洐要拒绝,他连忙说:“这不是辱没公子之举,实在是为了感谢公子能够不计较身份地位与洛家班来往,还有赠话本之义。今日只是小小酬谢,并无他意。”
如此一番话情真意切简玉洐自然是听得出来的,只是他看着那两封银子,心里怎么都觉得非常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