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茵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简玉洐,心中是又气又无奈。
这个人明明对戏曲是有着研究的,居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怎么就认定了会是靡靡之音,淫词艳曲呢?暗叹口气,似乎自古以来反面的例子的确是屡见不鲜了,也难怪别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是自然,不过也不能由着你天马行空的自由发挥。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白天你再到柳条巷巷子口来,到时咱们再仔细商议。”洛茵缩在林子鑫的怀里,伸着脑袋跟他说了时间和地点,然后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惹来林子鑫一个嗔怒的眼神。
双方达成约定,便各自离去。围观的人见再没有热闹瞧,也三三两两的散去,只还向彼此打听着柳条巷里有哪家戏班。
第二日一早,洛茵从睡梦中醒来之后,躺在床上呆呆的想着昨日最后是如何回的洛家班,又是如何回到的自己房间。然而思来想去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最后她是在林子鑫的怀里离开的那个摊子,也不知道宫灯有没有拿回来,那可是她赢来的。
没想到出去逛了一次花灯会,赢了些灯不说,还赢了个能够给洛家班免费写话本的人。
班子里的人自己写的话本排的戏,怎么能与那些文人墨客写出来的相提并论呢?好的话本都是从他们的手里流传出来,然后经过多年的润色和改良,最后才被广为流传的。
甚至有的折子戏是因为演戏的那个人是名角,然后才被世人所知的。
上一世别的东西洛茵知道的不多,但是在之后的几年流行什么类型的戏曲她还是清楚的。谁能占了先机谁就有出名的机会,而洛家班缺少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哪怕现在的洛家班正一步一步的往上走,整体的实力却并不高,而且发展的速度还是很慢。一夜成名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需要抓住机会。既然老天让她重生并且来到了洛家班,而且她还知道怎么样能够取得先机,那么她为什么不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付诸实践呢?
快速的起身穿衣,直奔养父的起居室,想要将昨晚的事情告诉养父,然后再一起决定选择选择什么样的话本让他来写。昨日她与简玉洐约定的时间是巳时,谈完事情正好能赶上午饭。
只不过当她到了地方的时候看到有个人比她来的要早,两个人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她却直觉的认为是在讨论那话本的问题。
“师兄,你起得好早啊!”洛茵阴森森的看着林子鑫,为他这样抢先一步的行为感到不满。她还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告诉养父的,这样便可以看到养父那惊喜骄傲的神情,结果现在希望落空了。
林子鑫被洛茵的眼神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不过他才不会如此轻易的被吓到,当即咧着嘴回道:“是啊,早!”
“哼!”洛茵冷哼一声,决定不再理他,转瞬就换上了笑脸,蹭到养父的身边,眨着眼睛讨好道:“爹爹,是我猜到了灯谜,那个人才答应给咱们写话本的噢,女儿是不是很能干?”
洛祁贵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心中好笑,可是想到方才得知的事情以及洛茵的所作所为,嘴上便数落了起来:“真是长本事了,都学会跟人打赌了?”
说完后却见洛茵不解的看着他,那张小脸上写满了委屈,似乎根本就不明白他为何要训斥她。看着她这样的神情,洛祁贵的心倏一下就软了。
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估计连自己这样做为什么会赢得一个承诺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想到这件事情会带来的影响了。只是想着能有个人给班子写话本,而生出纯粹的高兴而已。这样他又什么理由训斥她呢?孩子还小,不懂的慢慢教就是了。
这样想着,他就舒缓了表情,“日后莫要如此争勇斗狠,言语上的上风能算什么?看似占了便宜的事情,也许背后反而是你吃了大亏呢?要知道人言可畏啊!”
洛茵开始还不理解为何养父突然就开始训斥她,此时听了这话,一下子醒悟了过来。
昨天她与简玉洐之间的交锋并没有避着别人,于他们双方表面上也许没有什么挂碍,可是放在围观的人眼里,这种事情就有失体统了。书生没有书生的样子,戏子没有戏子的本份,双方在大街上如此纠缠不清,还约定了日后再见,如此一来岂不是跟自古以来流传的各色风流韵事异曲同工了?
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和扭曲真相的能力她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以保自身而选择用那样的方式来设计李家包子铺。
哪怕事实并不似人们传言之中的那样,但是随着每一个听说这事情和传播这事情人的想象和添油加醋,最后的故事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候不光是简玉洐兄弟的人生会背上污点,洛家班的名声也会变得臭不可闻。
介时养父辛苦多年的成果,洛家班今日拥有的一切都会顷刻间化为乌有。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冷汗一下子就顺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惶恐的看着养父,几乎要哭了出来,“我,我没想到那么多,我只是不喜欢他那种故作清高的样子,只是,只是想着能找人给咱们写话本……”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解释完全就是徒劳,现在解释这些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解释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
重生和异能是上天赐予她的福气,可若是她不能很好的利用,反而给洛家班招来祸患,如何对得起上一世养父对她的护持以及彼此加起来前后两辈子的缘分?
旁边的两个人都没想到洛茵说着说着居然就哭了出来似的,洛祁贵虽然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多重,但是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心疼的不得了,便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柔声道:“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爹爹不过是给你说这么一个理儿,日后遇事记得多思多想,三思而后行。”
林子鑫有意活跃气氛,故意刺激她,“多大的人了,还掉金豆子,被小豆子知道了定然要嘲笑你。”
“师兄你欺负人!”洛茵扁着嘴怒视林子鑫,面上如此,心里却好受了许多,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努力平覆了一下,才怯怯的问养父:“那,那等会儿那人来了,咱们还见不见?”
“见,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若是避而不见反而显得咱们心虚,只是不能就这样将人请到宅子里,不如跟他约个清静点儿的地方,坐下来谈。”似是怕洛茵有心理负担,洛祁贵略微沉吟了片刻,又道:“这件事情你虽然方法做的不对,倒的确是替为父分担了点事情。过几日不是有堂会大比吗?虽然咱们不会去争名次,但是这个时候聚集在扬州城的班子定然多不胜数,有本事的班子也多。如果不这个时候提高咱们班子的水平,等这次大比结束,就不好说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咱们洛家班了。”
洛祁贵每多说一句,洛茵的眼神就多亮一分,待他说完,洛茵已经没有了方才那泫然欲泣的样子,而是喜笑颜开的搂着洛祁贵的脖子,然后啵的一下就亲了一口,“虽然我知道爹爹是为了安慰我,但我还是要很得意的说,家有一女,如有一宝!”
洛祁贵和林子鑫对洛茵这变脸的速度叹为观止,最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候已经到了洛茵跟简玉洐约定的时间,洛祁贵便带着洛茵和林子鑫一起到巷子口去等人了。
简玉洐并没有整时整点的来,而是提前了一刻钟就等在了巷子口,是以几个人出去后刚好碰上了拐进柳条巷的简玉洐。
洛祁贵对简玉洐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差,交谈几句后更是觉得此子谈吐不凡,文学造诣不俗。他虽然没有多少文学功底,但是活了那么多年不是白活的,也曾经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自然能够感受到简玉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同寻常的气质。
因而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心便踏踏实实的落回了肚子里,同时决定要跟此人打好关系。
几个人去了附近的茶楼,寻了间雅室,坐在那里平心静气的将所需话本的风格和质量都做了详细的要求。出乎几人预料的是,简玉洐并没有对他们那复杂的要求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应了下来。
甚至还提出了许多独特的见解,引经据典,提了不少有建设性意义的建议,让洛祁贵满心惊喜。
今日的简玉洐看着比昨晚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儒雅,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即便衣着只比洛茵等人好上一点点,也没能掩盖了他明珠一般的光彩。
正因为如此,洛茵对这人的身份也越加肯定了,暗自告诫自己日后与这人相处时定要打起精神,不能将人得罪狠了。
其实如果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洛茵对此人是有些敬佩倾慕的。寒门子弟求学不易,特别是汉人学子更加不容易。
江南一带还算宽松,官府之人多为汉人,再往北边一些,满蒙贵族盘踞,即便是过去了几百年,********依旧不减。特别是这些年以来苛捐杂日益增多,百姓生活不易,矛盾更加激烈,时常会发生反抗起义等。就是前段时间,洛茵也还在茶肆听过一些风声。
不过洛茵并不是很担心,虽然传言中说得非常危险紧张,但是直到上一世她身死的时候,都没有乱起来,官府的控制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