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三人约好一起上街逛逛的,但言墨和阿玖着实对七乔有些无语,这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日子,还要把那把破伞随身带着。
阿玖上前拉了拉七乔的衣角,说道:“娘亲,你这把破伞就是丢到街边也没几个人会多看一眼,不用这样随身带着吧?”话刚说完,他就吃了七乔一记眼刀,看来这伞还真是说不得的。
于是又走到后面拉着言墨说道,“爹爹,你可得留点心了,看娘亲对那把破伞的反应十有八九是老相好送的,而且还是个旧情难忘的老相好~”说着还故意把“老相好”三个字拖得很长,以做强调。
这小鬼精的一句话就戳到了言墨的心里的不痛快,只觉得越看那把伞越不顺眼。
阿玖看着言墨爹爹的表情,就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就鬼头鬼脑的低声说道:“要不要你乖儿子我找个机会把伞给换了?换成爹爹送的!至于这把破伞就神不知鬼不觉的随便丢到哪个臭水阴沟里自生自灭好了。”
言墨一听,露出一个深得我心的表情表示“准了”,又说道:“那伞有你娘亲的仙气保护,印结就在伞面上的咒文处……”这语气甚为平淡,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正当这二两只妖精在七乔身后打鬼主意的时候,却听到“啪”的一声,就看到七乔手中的伞掉落在地上,而她整个人怔怔的杵在那里。
“爹爹你看,娘亲这是怎么了?”阿玖问道,但随即就发现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就小手一顺把那油纸伞抱到怀里,一脸鬼笑的拉着言墨到了路边的卖伞的铺子那里。
七乔看着不远处的人,熟悉的身姿,熟悉的面容,还有那种让人感到安心的柔柔笑意。“是她?”七乔细细的望着,却不敢上前确认。而在看到那个有着熟悉身影的女子侧脸上的一颗红痣时,七乔心里确定那个人就是她。
那个她正在一个首饰铺上挑着东西,身边陪着个风度翩翩的好儿郎,面相命数都好,二人又是十分恩爱的样子,看来她过的很好,七乔想着,心里也就觉得安心了许多。
但七乔却没有上前搭话,她知道即使是故人,毕竟都是百年前的事了,就算是她,也已经不是她了。七乔心里叹了一句“过的好就好”就转身想要去找那两只妖精。
这时七乔才想起自己的伞,四周找了找却也没看到,就念起了咒语,不一会儿就看见那雨伞飞了过来,下面还拖着个人跟着跌跌撞撞的跑着。
过路的人也没有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当是小孩子闹着玩也就没有多在意。七乔接过伞便一把揪住阿玖的耳朵,说道:“说,拿我的伞想要做什么?”
阿玖一吃痛,双手一挥就“啪”的打在伞面上,手指当好擦过伞面上不显眼的咒文处,这咒文使用仙气书写,为的只是保护这伞不会随着时间老化损坏,力量非常的细弱。而阿玖这一下却是把自己的妖力集中在指尖上有意为之。瞬间,那咒文就被破坏。
这油纸伞经过了百余年的风吹雨打,又是凡物受仙气,这咒文一破,仙气散去后,反而比一般的伞老化的更为厉害,才只是眨眼的功夫变化为尘烟,快的连行人都没有注意到。
七乔伸手去抓,只触摸到了一些烟尘,心里“哐”的一下空了一块来,仿佛是跟着这油纸伞一起化尘而去。她一下子松开了阿玖,也没有一句责怪,就自己回头走了,目光呆滞,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引起她的注意了一般。
七乔独自回到了那处破旧的宅子的大门前,痴痴的站了一会儿。才发现不知何时原来挂在这门上的牌子已经不见了,她忽然拨开周围的荒草,仔细的找了起来,却只找到一堆朽木渣子,也不知是不是那块牌子,顿时更为心灰意冷。
原来自己想要保存的一样都没有保存好。
她用手一挥,这宅子瞬时变回了百年前的样子。乌木的大门,门上贴着对联,而那高挂在门上刻着“沈家别院”的牌子也焕然如新。
她原本叫做沈七乔,她的父亲当年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富豪,但留给她和她娘的却只有这座别院,七乔有记忆开始便和她娘一同在这里生活,一生也没有见过她父亲几次。
后来听说沈家落没了,她的父亲抑郁而终。而她的娘亲在得知父亲去世后不倒一年也跟着去了,自此她便一个人生活了很久,直到她收留了那个叫做丝桐的姑娘。
七乔推开门,迈过门槛走进去,一切就和百年前的一样,恍惚间似乎还能看到那时的自己在这院中看书打盹,清扫落叶,劈柴打水。
她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心里更觉凄凉,她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七乔的娘亲在世的时候,总是会对七乔说七乔像她。那时七乔总是不明白笨手笨脚长得也不过一般的自己怎么会像心灵手巧有美貌的娘亲呢?而现在七乔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原来她娘亲所说的像,就是像在一个痴上面。
认定了就再也不回头了,她的娘亲为了一个薄情寡信的爹守了一辈子,而七乔自己为了雪中的那一幕,追逐了百年。
七乔举起双手,看着手中空空荡荡,再也不见那熟悉的油纸伞的影子,对自己说了一句:“最后的念想也没有了。”
她走到一边,靠着走廊柱子,坐在朱红色的栏杆上,看着天空。
自己淡淡的念道:“琰华啊琰华,现在伞没了,你也早已不再是当年的琰华,师父说我早就该放弃了,可我该怎么说服自己从那片雪中走出来。”
她说着,想起了那年隆冬,碰上了几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整个世界都是铺天盖地的白色。而在皑皑白雪中的琰华,身着雪白的华衣,打着那把素面的油纸伞,浑身像是笼了一层朦胧的白光一般,让人恍惚不知眼前的是天人的幻相还是实景。
他站在那里回头对着七乔招手让她过去,然后把手中的伞给了当时浑身已盖了一层雪的七乔。便乘着马车而去。一切就像发生在梦里,能够证明这一切真实的只有那把素面的油纸伞。
至此,那把伞就变成了七乔千金不换的宝,而那个身影则像一粒种子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不管以后世事变化,她似乎一直就停留在那一刻再也没有向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