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山绿水纹的锦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中间横插这一只黄玉的发簪,手中还握着把描金画花的扇子,笑得意气风发。眼前人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与缨莲记忆中那总是浅笑柔语的文弱书生的样子相去万里,但那弯弯的眼角眉目,却是那人没错,只是此生再见,那前世唤作苏青的书生,现在身边已有了如花美眷。
“苏公子……”缨莲远远的就唤了一句,看着那转世人正陪着自己身边的美娇娘挑着胭脂水粉,二人亲密的样子,让缨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七乔在旁看着犹犹豫豫的缨莲,终是劝到,“既然来了,还是上前问候一声,他虽不认得你,可你却是为了他而来,不要叫自己留下太多遗憾。”
缨莲望着不远处发呆,手掌紧紧握着,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听了七乔之言才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迈出步子,走上前去。
几人都安静看着,只见缨莲到了那二人面前,做了个万福的礼,道:“这位公子,请恕小女子冒昧,请问这位可是尊夫人?”
二人回过头,用有些莫名的表情相互望了望,又看了看缨莲,像是在确定眼前的女子是在和自己说话。之后,身着锦袍的男子才开口:“姑娘,可是在问在下?”
缨莲点了点头,眼框已经微微泛红,却还是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这个早已忘了自己的“苏公子”。
“……,这确是在下内人,请问姑娘有何指教。”那公子说的客气,但也生分,甚至还有一丝警觉。
缨莲抬头细细的看了看“苏公子”身边的美娇娘,眉目清秀,眼角含情带媚,肌肤微丰,鼻腻鹅脂,一脸温柔幸福,想来现在二人感情甚好。缨莲低头抿嘴笑了笑,伸手想要去握“苏青”的手,伸到半空,似乎又觉得不妥,转而握住了“苏青”身边的女子的手,然后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那女子的玉掌之中,浅声说道:“这是……我,是一个故人对二位的一点心意,祝二位百年好合。”
说完连连回头,脸上强撑的笑意还没有散去,眼中的泪珠就落下,疾步就离开,留下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二人。
二人反应回来时,缨莲已经走了,消失在街头的人群之中。二人看着手中的物件,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心结,年代像是有些久了,稍微有些褪色,但看得出主人保存的十分用心,丝毫没有一点脏污的地方。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苏青”叹气笑着对自己的娘子说道:“兴许是那姑娘认错人了,既然她给了,也是一番好意,夫人就收下吧。”但又抬头看了看缨莲离开的方向,心里叹了一声,却也不只是为何而叹。
“就这样?”阿玖皱着眉看着就坐的缨莲,“等了三百年,就这样就完了?”
几人都坐在客栈的一间上房中。
“能再见上苏公子一面,缨莲已经心满意足了,不敢再强求什么,更何况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缨莲的话虽是这么说,但难以掩饰脸上悲伤的神色。
“什么叫做心满意足了,你既然为了他受了三百年的苦,你就该让他知道。就这样算了,换做是小爷,就算用揍的,也要揍得他把前尘往事统统都既起来!”阿玖心中十分的不服气,“凭什么做人就可以说忘就忘,做妖的就得老老实实的记着,心甘情愿的受苦?”
这话一说完,一边的天君和言墨同时望向了七乔,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玖只是就事论事,却一下子让这两个人联想到了七乔身上。
七乔似有察觉,舌头有些磕绊的说道:“说的是缨莲姑娘的事,都看着我做什么?”
这么一说,两个都移开了眼睛,言墨转而回到缨莲身上,“那缨莲姑娘,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我的莲身已坏,现在这一点思念也再无执着下去的必要了,缨莲打算自己去地府报到,看是否有转世的机会,或许……”说道这里,缨莲便停住了,这后面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转世的事,本君可以和阎王打声招呼。”冷漠的天君兀然说道。
果儿也在一旁点头,“姑娘能放下就好,本来就是人妖殊途,姑娘转世之后,应当……”
“小牛鼻子,差不多得了,你懂个屁啊,别拿你那一套说事。一句人妖殊途就可以盖过三百年的付出了。”阿玖有些火气的打断果儿,他原本就看不惯人比妖高一等,现在看到缨莲这样为一个凡人付出,最后还要受到指责心里更是火大。
“各位就不必为缨莲费心了,大家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缨莲在此谢过。”一贯的温柔中,寻不出丝毫的怨气和不甘。
七乔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心里竟也是心酸的难以自持,总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心上。趁着大家没有注意,就隐身而去,待到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清河县的县丞府上。
她很快就找到了白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位“苏公子”。他正一个人在书房中看着书,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丝毫没有被在大街上发生的事影响到。
七乔隐身接近,口中细细念着咒语,指尖有了一丝明光。她要“苏青”记起缨莲和关于缨莲的一切。阿玖说的对,凭什么他说忘记就忘记了,而缨莲却要在三百年间苦苦守着,还要落得莲身枯死的下场。明明是“苏公子”让缨莲等他的,他怎么可以先忘记?这不公平。
念及此,指尖就要对上“苏公子”的额心,臂腕却被一双手紧紧握住,手的那头正是没有表情的勖茂天君,对上眼眸,天君摇头道:“不要冲动,这是违反天规。”
“但是,凭什么只有缨莲一人受苦!”七乔反驳道,心里的怨气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似乎自己也曾受过这样的苦。
“乔姑娘,不要为了缨莲做这样的事,缨莲真的不觉得苦。”这时七乔才发现原来那些人都已经聚到了这里,而众人身后还多了一个鬼差。
七乔重重的叹了口气,放下自己的手,指尖的亮光也同时暗淡。
缨莲慢慢走近“苏青”,低头看这他念书的样子,纤细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鬓间,“苏青”只觉的有一阵清风吹过,而风中带着一阵熟悉的香味,脑中还不及有反应,口中就轻声道出了一句“莲儿”。
缨莲听的真切,眼角就滑下一滴泪来,直直的落到了“苏青”握着书卷的手背,面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苏青”,走到鬼差前,点头示意自己可以跟着他走了。临走回头笑望了一眼七乔,留下一句,“你瞧,其实他还记得。”
众人的身影在这房中渐渐隐去,但“苏青”却丝毫不知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手上那滴水珠发呆,后觉得自己脸上有一丝热意,伸手去摸才知是泪……
七乔送别了缨莲,若有所思的对着身边的几人说道:“我若是她,绝不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