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眠的饭早就凉了。烛光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她抬起头，有点羞赧地笑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怕她尴尬，烛光不再盯着她吃饭了，一边焦灼地等着，一边假装平静地玩手机。他搜了一下最近有关林雨眠的言论，发现但凡提到林雨眠的，都是说既然追杀令已经发布，那林雨眠就更应该将她的“血都娱乐总裁追杀计划”进行到底。烛光刻意搜了一下有没有质疑追杀令的合理性、或者替林雨眠感到心疼的言论。结果倒不是完全没有，不过这些言论也都被喷得体无完肤。
当杀死一个人成为一种政治正确，求那个人的心理阴影面积。
烛光抬头看了看林雨眠，没敢跟她说起这些。想来林雨眠自己会比他更明白状况，所以才会如此失魂落魄。
林雨眠知道烛光在等她，吃得狼吞虎咽。烛光让她慢点吃，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和时间赛跑。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林雨眠一句：“我吃完了，想说什么说吧！”
烛光说：“不急，出去说。工地旁边人少，我们去那儿吧。”说着就要走。
林雨眠把烛光扯回来，喊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怕什么，再说你不知道女孩子天黑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吗？特别是在这种城中村里。”
烛光白了林雨眠一眼：“十大游侠，难道还怕混混欺负你啊？”说着就把林雨眠强行拖走。
等出了门，烛光才小声在她耳边说：“这家点老板有问题。”
林雨眠只是一脸惊恐，还好没有叫出声。
烛光和林雨眠等在红灯前。绿灯亮起了，他们马上就要走远，却听身后一声大吼：“大！侠！留！步！”
林雨眠想，如果刚才自己吃快一点，这下就不会碰到这档事了。
烛光想，如果刚才违反一下交通规则，这下就不会碰到……
诶，不对，这声音好像……
“天明？”
林雨眠听见烛光嘀咕，好像也想起了这个声音，一边回头，一边热络地打起招呼：“我若天明！好久不见……”
但回头一看，却愣住了。
确实是他，我若天明，可是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很高，和天明形成不是很萌的身高差。头发是非主流的纯白色，故意做出略显夸张的二次元风格。两只耳朵上各有一个吊坠，左耳是心，右耳是翅膀。很白的白衬衫敞开三颗扣子，隐隐透出肌肉的线条。似乎是有纹身从白衬衫里透出来，不过看不清楚。牛仔裤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裤腿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割出了几道裂口；却没有泛黄的痕迹。
他腰间佩剑，青铜鞘上绘着平凡之塔，血祭无疑。末端写的不是“雷老大”，而是“雷幽”。
雷老大看着烛光，露出一个温暖而神秘的微笑。按烛光的说法，那是蒙娜·丽莎式的微笑——不功利不世俗，又不自命清高，说不上是从何而来的快乐，又看不出忧愁或是刻板的痕迹，仿佛跟任何事物都没有关系的一个微笑。
烛光觉得这很可怕。他对自己看人的能力还是有自信的，可是眼前这人似乎融合了两种完全相悖的属性，而且这两种属性还融合得似乎不错。
一身打扮上，无疑是邪恶的暗黑使者，霸道的黑道老大。
一个微笑里，却又潜伏着光明的天神，落魄的精神贵族。
前一重身份，血都无人不知。
后一重身份，除了雷老大自己，就只有烛光看得出来了。
最有价值的信息往往都是公开的，但这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看懂。这年头，能不靠百科看懂《蒙娜·丽莎》的人已经不多了。
昨天烛光跟一个杀马特青年交过手，当时烛光对那个对手是全然看不习惯的。而现在，可能在旁人看来是同一类人的雷老大，烛光对他的世界却多了几分好奇。
“别站在这吹风，进去坐吧。”雷老大说。
“谢谢，吃过了。”林雨眠不咸不淡地应道。
“只是请你进去坐，没说要请你吃饭。”雷老大说。
“不敢让你请吃饭。但我真的吃过了，为什么要去小吃店里坐？”
“吃过了就不能进去坐吗？你们真是太麻烦了。”
雷老大不管林雨眠，自己转身进了小吃店。老板娘迎上来，问要吃点什么。雷老大说不吃，只是坐坐。老板娘看来者不善，也就让他先坐着歇歇脚，还不忘说一句想吃什么可以喊她，啤酒小吃饮料都有。烛光觉得这些做生意的，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会说话不尴尬。
林雨眠扯扯烛光的袖子，悄声问道：“我们走不走？”
烛光很高兴林雨眠此刻把他当作同盟，一咬牙，回答说：“走！别心虚，装作没明白他的意思，从容地离开。”
两人说着同时转身，人行道对面正好亮起了红灯。工地里出来的渣土车启动了，穿过路口往这边开过。
这就很尴尬了。要不要闯红灯？
几步开外，天明忍不住笑出声，劝道：“劝你们别想太多歪主意，你们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高手出招。”
烛光有点犹豫了，回头看天明笑得前仰后合，心里有点虚。林雨眠却对雷老大恐惧至极，即便天明这样说，也不敢再往小吃店的方向走回一步。
仿佛是为了证明天明的话，烛光忽然感到左耳被什么东西猛擦了一下。
一支一次性木筷在身后落地的声音。
起初他并没有感到惊惧，甚至有点不明就里。烛光看了看落地的木筷，似乎用小刀削过两下，接着又往反方向看过去，正好是雷老大坐的位置。
另外一支木筷擦过他的右耳。
可怕的是烛光就盯着雷老大呢，却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仿佛就是一抬手，一眨眼，就没了。
还有个问题啊，木筷那么轻，他怎么扔出来的？
——飞花逐客。这招是飞花逐客！
在血都，江湖游侠的活动是被总局严格限制了的。有些不知是从何而来的规定，比如不能使用热武器，不能使用化学药物，冷兵器里只有剑能用于公共场所。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凡有游侠，皆是用剑。但是对于飞花逐客这门奇招，以上规定就都不构成限制，因为飞花逐客用的不是冷兵器也不是热武器，而是实实在在的日常用品。确切地说，飞花逐客是指随手使用日常物品当作兵器，却能够使出超过用剑的奇效。
烛光依稀记得，他在朋友圈里曾经见过这样的描述：“飞花逐客是一种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招式。因为日常用品并非为武学目的而设计，即便具有一些长剑所不具有的优点如小巧、隐蔽、随手可得等，却难于练习，失误率高。如果投入大量精力去探索和练习，又势必会耽误常规武功的精进，对高手而言是得不偿失的。”
雷老大呢，居然把一个理论上的东西给练出来了。
那边店里传来一声低沉的问候：“业余爱好而已。我这人比较浮夸，偶尔喜欢秀一下，献丑了。”
好坦诚。烛光明白了雷老大的意思，劝了林雨眠两句，拉她回到店里坐下。
“陆烛光，如果你不想看见我，现在可以离开。今天我是来找林大美女的。”雷老大说。
“刚见面，别急着赶我走啊。你刚才那招好帅，怎么练的啊？”烛光说。这倒不是故意套近乎，烛光现在真的对雷老大有了些兴趣了。
雷老大却没有兴致寒暄，开口就说：“来探讨一个问题吧。林雨眠，你为什么要做一个游侠？”
烛光咽了一口唾沫，他猜到雷老大要说什么了。
这是查老师最常用的洗脑套路的开头。也许雷老大和查老师师承一处，或者干脆雷老大的套路就是查老师教的。总之，从这一句话开始，烛光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熟悉，但又很反感。这种方案的程度，甚于他对雷老大的那一点好奇。
要对林雨眠洗脑，失败了还好说，如果成功了，那可不知道要添什么事端。当下烛光就决定，无论雷老大的目的是什么，都要努力破坏他的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