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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龙娃子.一

龙娃子来到他一点都不知道的人世间,来到两省交界、偏远山区一农户家中。时间、家庭、地点都由不得他选择。

龙娃子的老汉杜老大,也出生在这片大山中的这个小垰垰处。龙娃子的爷爷还曾跟他说过,他和他老汉生都是生在同一个屋。大山中适宜耕种的田地本就少,又处于那种年代,农户家的日子自然艰难,所以,龙娃子的爷爷也是出生在这几间泥巴房子里,龙娃子爷爷的爷爷还是出生在大山中的这小垰垰处。当然,经历了这么几代人了,这几间泥巴房子还是经过了数次的大修小修、去旧梁上新梁、揭陈瓦盖新瓦、扩大又隔小等,种种修缮。总之,至今了,泥巴房子还是泥巴房子,宅基地还是就在大山中这小垰垰处。

龙娃子的爷爷还常对龙娃子念叨:“就算再破再烂,也是根嘛”。

龙娃子从中知道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这个破破旧旧的泥瓦房,就是自己的“根”。

刚生下来时,龙娃子没哭。接生婆成了第一个“教训”他的人,她倒提着他,两记巴掌拍在他粉嫩、皱皮皮的屁股上。他在这个世上发出的第一声,如同每一个初生儿一样,是哭声。接生婆笑了,说,娃儿就是非得哭,哭过的娃儿才好养,才养得活。屋内,第一次生娃儿的婆娘流着泪笑了。屋外,娃娃的爷爷笑了,娃娃的老汉也笑了。

请人算八字,送红蛋,请人取名,办满月酒……杜家每个人脸上都忙得满是笑意,杜老大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龙娃子出生年份是龙年,他的名字也就烙上了一个“龙”字,这个“龙”字是村里一老者受请给龙娃子取的。这个“龙”字太合适了!真龙天子、龙飞凤舞、龙腾虎跃、龙行天下……仿佛一切吉祥如意壮志凌云的词都能和这个字联系上。龙娃子的爷爷和老汉都对“杜龙”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杜龙成了龙娃子的大名,但少有人这么喊,人们按当地习惯只喊他“龙娃子”。

龙娃子成为山民中的一个,没有衔着玉,没有戴着金,没有披着锦,赤条条的就来到这个世上;没有因为生在龙年,取了“龙”名,就真成了那种大富大贵、万事有人帮忙操心的龙子龙孙。

长大后,龙娃子才知道他的妈老汉是怎样走到一起,然后才有他的。

当年,龙娃子的爷爷在自家人面前的强势,在外人面前的谦卑,常让小时候的杜老大无所适从。加上杜老大所处的那种年代,加上杜家娃娃多、家境穷寒,杜老大成了一个没有文化、老实胆小的农民。

杜老大,当然是家中的老大了。正当婚的那些年,因为一些他也想不明白的缘由,在他大妹已经得到那么一点点礼金嫁人后,在他家的房子确确实实又翻新了一次之后,他还是没能说上媳妇。说是翻新了房子,其实就是就着那么一点点礼金买了几片新瓦补漏,上山砍了些棒棒棍棍更换和加固了房梁,和了些稀泥、稀泥中又和了些盐巴、谷草补了墙上的缝缝,仅此而已。

龙娃子的爷爷沉不住气了。虽说家里是穷了点儿,村上其他人家也没见好过多少呀;自家的房子都还重整过呢,虽说不比哪家好多少,但也不比哪家差好多嘛;儿子是矮了点,周围的人也没见高多少,而且还有一些更矮的呢;儿子是老实了些,但老实人过日子才踏实呀;儿子整天乐呵呵的,哪家有点啥子事儿子总是跑前跑后、忙前忙后的,人人都说儿子是个好人;好人啷个就说不上个媳妇呢?

二十五、二十六……三十二,杜老大还真是没能说上个媳妇。龙娃子的爷爷算是看得更明白了:是他们杜家的贫穷让那些人家嫌弃了;是自己和老婆子的体弱多病让一些人畏怕了;是被老大下面的老三老四老五给吓跑了,老二已成“泼出去的水”;是家里房子的位置确实太偏山垰垰里面了些;是自家东拼西凑借的那些礼金还是太少了些……啷个办?能啷个办!让媒婆四处说呗,不然啷个办!很多次啷个办后,很多次和女娃娃家见面后,龙娃子的爷爷还发现:儿子见不得生人,说话像“棒棒”,这些怪毛病也是儿媳妇难讨的一个很紧要的问题。龙娃子的爷爷强势地骂自己儿子是个“瓜娃子”。

王媒婆——三村五乡公认的王牌媒婆——出面了,她给杜老大牵线的是一个离镇上近得多的一户人家的三闺女。这个女娃娃年纪才十九喔,长得那叫一个俏,人那叫一个温顺……无论哪个媒婆,嘴中的赞美词都是一套一套的,还一浪高过一浪,总之就是:男娃儿家希望的未来媳妇应有的一切好德性,她们帮着牵线的女娃儿都有;女娃儿家希望的未来女婿应有的一切优点,她们帮着搭桥的男娃儿也是肯定达标的。不这样,怎么能显摆出她们的本事;不这样,哪里能让人知道她们多么用心和费力。所以,她们常常这样表现,嘴上也常常不忘念叨:她们是脚杆都跑断了、心都操碎了……言下之意,谁都知道,谢礼少了,谈都莫谈。王牌媒婆自然也是这么说,而且比绝大多数媒婆说得更让人动心和信以为真。这次她就说了,她的脚杆早已跑断八遍、心早已操碎八回了,为的不是你家杜老大还为哪个嘛!

村里那些说三道四的婆娘们,对杜家即将来临的幸福,又开始了她们的专长——说三道四。天哪,天上的七仙女非要找地下的董永?王牌媒婆真是王牌媒婆,蚂蚁子都能说成大象?瓜娃子也能找楞个好的女娃儿?……最后,有些男人也纷纷加入进来,这个“有些”还不是少数,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因为无聊,还是嫉妒,还是不满,还是羡慕。

杜老大被王媒婆领着,怯怯地、不相信地来到女娃儿家。房子比自家的房子是要稍微好点;有那么几把桌椅是刷了桐油的;喝水用的可是搪瓷杯子,不是碗;姐妹的衣着打扮虽说不都是新的,好歹还干净,补巴也少得多……看见这些,杜老大心里一激灵,低下头,无指望地傻望着地。这种绝望的情绪反让他不那么紧张了,他任由女娃儿的家人和乡邻们明目张胆地看和觑觑嬷嬷叽叽喳喳地议论。媒婆子说了些啥,他没听,女娃娃家人和媒婆子又说了些啥,他没记,他只是不作指望地干坐着,等着告别时间的到来。

没过一会儿,两个女人的脚杆走向偏屋——后来杜老大知道了,那是大姐和二姐,都比他年龄小,但他还非得喊姐不可——再出偏屋时,就是三双脚杆了。杜老大好奇,干脆直挺挺抬头。对面,中间,一双秀气的、单眼皮的眼睛快速逃避,装作只看自己父母的样子,瓜子脸,肤色比一般农村女娃娃是要白净些,两片片红霞更是那么好看地堆在脸瓜子两边,头发梳得整齐贴头,后面好像——就是还有一根辫子在慢慢晃摆。她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媒婆子,羞涩地轻点了一下头。他看得一呆,心头一阵乱蹦。再看,两双脚杆在两边走着,中间那双脚杆则刻意缓缓的移动。他还是一眼看出她走路动作有点不对,她腿脚有问题?

小时候,杜老大被赶进扫盲班读书的那么几天里,知道班上的一个男娃儿就有这种毛病;早些年听说,就是这个男娃儿还是一样娶了个大山更更深处的媳妇。这病叫啥?瘸子,掰跨子,好像有个更斯文的名字,叫小儿麻痹症?应该是这名儿吧,对,就是!张孃孃屋头的小儿子也是得的这毛病。想这些时,他的眼睛一直跟着女娃娃的脸和她头后那根辫子。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相隔几步远。

娃娃些总是欺负那个脚杆不利索的男娃儿。小时候的杜老大就很讨厌那些欺负人的娃娃,他觉得那个男娃儿真的好可怜,有时间的时候他会和那个娃儿一起耍。此时,他看着她想:她啷个也有这病,怪可怜的;但是又有啥嘛,又不是不能走路。想着,想着,他才发觉大家都在看他。他赶忙低下头,搓着生汗的双手。

后来,他知道了:她不是小儿麻痹症,不是天生这个样子,是小时候一次生病打针后,才变成这样的。

她也还是终于又看向他。这人就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老也不太显老;看人眼光中没有讥笑;人看到起也沉稳;他怎么就没说上个媳妇呢?就算家里穷,也不能光怪他呀,现在哪家不都是一样嘛,哪家比哪家富得到哪去嘛。她虽说羞涩,但也是同情地偷偷看着这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

俩人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自己想看见的东西。

男娃儿家想着自家的条件、儿子的年纪、儿子自己的中意,对女娃儿的病疾没有计较。这年月,自家这条件,儿子这年纪,还能计较个啥嘛!

女娃儿家想到女儿的疾病、女儿自己的中意;更关键在于,在杜老大殷情地来回跑动中,他们看出他对女儿的关照,看出他肯下力、能下力、还懂些下力。女娃儿家也懒得计较礼金的多少、男娃儿家境的好坏了。

够了,两家老人都点头认可了这门亲事。两家又凑拢来一合计,都觉得尽快结婚是件好事。

龙娃子即将出生的那间屋,又略整新了一下,装了扇新门,用放了几年的木头打了一张新床,就是新房了。女方家陪嫁的那几只箱柜、几床棉被、几把椅凳的填充,好歹让新房不显得过于空荡荡的了。又请了队上手巧的几个家的媳妇,剪了红“囍”字,贴在本色的木门和泥土墙上,既不显得过于刺眼,又分明能见。晚上,两只孤杆杆红蜡烛发出昏晃的黄光,却足以让房间温暖、喜庆和光亮了。当然,红烛也还是非得吹熄不可,不然,村里头那些个天天也盼着娶媳妇的其他一些瓜娃子们,不晓得要在窗子后头偷看、偷听和觑觑嬷嬷哄闹好半天。

那些说三道四的婆娘们少了疑问,男人们少了嫉妒,多了些许嘲弄:原来是个“掰跨子”!这时的杜老大和他媳妇,都为自己得来的还是有那么点不容易的幸福感到够了,所以懒得计较那些闲扯,听到了也只笑笑。然后,也嘲弄一下那些人,尤其是那些还没说上媳妇的。在安静的大山中,大家不都一样嘛,你笑笑我,我说说他,他再议议你。不然,好无聊嘛。大山中的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怕的。

结婚了,男娃儿都得喊成男人,女娃儿也得喊成婆娘。这家的男人担起了一切重活路,包括自己家里的一些,也包括岳父母家里的一些;这家的婆娘尽着自己的力帮衬着自己的男人。这一男一女还算恩爱地开始了他们艰艰难难磕磕绊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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