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烁五更天便离开上早朝,临走前,还不忘在千缕的额前印上一吻。他刚走没过久,千缕便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地毯。
屋子里弥漫着淫/靡的气息,到处残留着他的味道。千缕摸了摸身边陷下去的人形印子,感受它慢慢由温热便凉。欢好过后,心中似乎空了一大块,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寂寥。
得到了他的人,或许也得到了他的心,至少他目前所有心神都在自己这里。为什么,没有一丝丝的愉悦?
千缕漠然的穿上亵衣,低头看了看布满红色点点的吻痕,体内不自觉一阵痉挛,似乎他给的欢愉还在。
唤秋听见屋内动静,疾步走了进来,没敢多看她,问了句公主可还好?见她点了点头,便立刻出去叫人烧水。
泡在浴桶中,雾气氤氲,千缕把头埋进水中,待到憋不住气才浮上来,重复这样做着,随后又用手指按摩腰部以下穴位,一股暖流缓缓流出,她开口唤道:“唤秋,将凉药端来。”
“是,公主。”唤秋应诺而出。不多会,便端着一个小巧的药盅,却迟迟不肯递过去。
“公主,您真的要喝这个吗?”
千缕皱了皱眉,自水中伸出雪白玉臂,“啰嗦!快拿来!”
唤秋伺候千缕一向是恭敬温顺,即便她此刻心中颇为不忍,也无法违背千缕的心意,还是将药端了过去。
千缕接到手中,打开盖子,里头是褐色汁液,泛着微微白光,倒映着她绝美的容颜,这种容颜,生下的孩子必定粉雕玉琢。
愣愣的看着药汁,千缕忽然恍惚了起来,就像昨夜她与宁烁交合之时,晕眩而迷离。
没来由的想起宁烁勾起嘴角,温柔的朝她笑着,亲昵的抚弄她垂坠的秀发,她还记得,他拿剪刀绞下一段,又绞下一段自己的头发,将它们用红线束起,然后放入贴身的荷花花纹荷包中,放柔音色道:“从今以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她情知帝王爱没有真情,不过是一时贪鲜,她尚在最合他胃口,最对他心意的时候。因为漂亮,也因为她委身逢迎,又或是其他。千缕不知,只是那一刻,她的心跳了一下,即便是轻轻的,也不能否认那份心动。
肉体凡胎,岂会无情。人心肉长,终究不是石头。
“公主……”
唤秋看出千缕的犹疑,她试着最后一搏,如果公主喝了这一次,以后便再无顾忌了。
药汁滑进喉间,她艰难的吞咽着,一波一波的液体流入身体里,杀死尚未成形的孩子。千缕心头蓦地浮上一丝疼痛,她喝光所有药汁,狠狠将碗摔在地上。
唤秋蹲身整理,忍不住自眼角滑下一滴泪。
门外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砰砰砰’的敲门声,伴随着迎风清脆的嗓音。
“公主!公主!”
千缕眼神一变,示意唤秋唤她入内。
迎风小脸通红,不住喘着粗气,乔装作势的拍拍胸脯,半天没说话。
千缕不耐之色尽显,低吼一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即来了,又不说话,是何意?”
迎风觑着眼四处看了看,小声道:“简翘简小使来看公主。奴婢说公主不适,赶她回去了。”
千缕转头看她,眼神闪过一抹凌厉,“谁许你自作主张的?!”
迎风唬白了脸,‘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奴婢以为公主不想见她!”
“你以为?!什么时候由你来当我的家了?!”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迎风磕头不迭。
千缕站起身,唤秋上前为她擦拭。
“你觉得简小使待我忠诚不忠诚?”
迎风一听这话,立刻瞪圆了眼睛道:“她没本事,又没经过事,无法成为公主的左膀右臂!”
千缕套上棉布亵衣,踩着木屐,蹲在她身前,似笑非笑,“那你觉得我该提拔谁帮我呢?”
迎风脸一红,喃喃道:“奴婢愚钝,但奴婢认为简小使当不起重任!”
千缕微微一笑,“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恕你无罪。”
迎风的样貌在宫女中并不突出,性格倒是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只一点千缕不喜欢,她功利心太强,最是爬高踩低的主儿。想来那日简翘做了试婚女使,迎风便老大不乐意,后来又听说简翘封了正八品小使,更是不甘心,一连几日在房内偷偷抱怨。唤秋偶尔听了几句,呵斥她闭嘴,这才算罢了。
此刻她瞪着乌溜溜的眼睛,里面明显述说着羡慕嫉妒恨。
“公主当初为何选上简翘?她年纪小,又不通世故,现今对皇上避而不见,根本一无是处。”
千缕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用右手勾起她的下巴,“你觉得选谁最合适?”
迎风想低下头,无奈被千缕箍得死紧,动不了,但又实在想谋个好出路,便鼓起勇气道:“奴婢难道不是好的么?若是奴婢封了小使,这会子定是公主在内宫的左膀右臂。”
千缕听罢呵呵直笑,笑得迎风汗毛乍起,再不敢言语。
“你这是在与我拌嘴么!”
“奴婢不敢!”
千缕直起身,穿上家常素色褂子,淡淡道:“你心高气傲不是件好事。更何况,该派谁当试婚女使,我心中有数!你也不回去照照镜子,你的容貌哪里比得上简翘一点半分!她封了正八品小使,那是她的能耐,你若是有攀高枝的心,现在便可滚到哪位内宫嫔妃那里!我绝不拦你!”
迎风大哭,哆哆嗦嗦的表述效忠之意。千缕本身便略略有些头疼,让她这么一闹,更是烦躁。当即让唤秋把她拉走,孰想这丫头许是怕狠了,几度挣扎着扑倒她脚边,千缕实在是烦的不行,唤了陈启安入内,又让小辛子打了她两巴掌,这才令她安静下来。陈启安和小辛子七手八脚带她回去休息。千缕扶额叹道:“这丫头真是着了魔了。”
唤秋一直在冷眼旁观,迎风自小跟在她身边,她自是觉得这丫头今儿个有什么不对劲,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没把握的事,多说即错。
头一回侍寝,论理需第一个到坤凤宫给皇后请安。千缕固然不能失了礼数,来了个大早。皇后的脸色不太好看。昆朝嫔妃侍寝只传召入舒泰殿,而皇帝留宿在嫔妃寝殿,则是皇后和贵妃才有的待遇。千缕昨夜借着合欢散圆了皇帝的心思,彻底告别过去的自己。于她来说,自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体验。而她不知,又有多少孤独寂寥的女人在深夜里羡慕嫉妒恨的辗转反侧。
皇后看起来神色浮动的不是很厉害,随着嫔妃们陆续来请安,她一改不虞之色,含笑让千缕坐下,千缕也不客气,见了礼高傲落座。
今日几乎所有嫔妃都来了。右边第一个座儿上的小姑娘,稚气未脱,脸庞圆润,杏核眼桃花腮,容貌上等。看那身打扮,不像是皇帝的妾侍,倒是很像一位公主。这小姑娘的眼珠子乌黑乌黑的,灿若星河。千缕很容易想到待其出落为少女,又会是何等美貌。
皇后见两人互相看着,不由温和笑道:“上次漪美人病着,孟采女还未曾见过。”
千缕一愣,不是惊讶姑娘这样小的年纪便是嫔妃,而是奇怪皇后对她的称呼。她记得,前儿不久是以从七品少使入宫,不过一夜工夫,便晋升为正七品采女。位分上升的着实有点快。
在座其他嫔妃心中疑惑程度不亚于她。一向藏不住话的林采女当即便起身道:“皇后娘娘可是记错了?孟氏是从七品少使。”
千缕下意识望了林采女一眼,旋即望向皇后。
皇后面色不改,微微一笑,“本宫差点忘了,今儿个一早,皇上便派人传口谕,晓谕元凌宫,册封孟氏为正七品采女,与林氏比肩,高于曲氏、刘氏、吴氏、简氏和郁氏。”
千缕心下一沉,即刻感受到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温和的、狐疑的、不屑的与……怨恨的。
她抬头看了眼皇后,依礼谢了恩,却忍不住细细观察皇后的表情,没发现任何异样,她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封采女,不过正七品,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情,为何她要如此郑重的,当着所有嫔妃的面说出来,而且特意强调她高于谁。难道是巧合?
千缕陷入沉思,连曲年儿起身向她道贺都没有听见。
“孟采女想什么呢?”皇后提高音调唤了她一声,只不过语气依旧温和。
千缕忙躬身回礼,亦笑道:“曲姐姐客气了。”
曲年儿似笑非笑的落了座,她身边的吴少使瞥了一眼,也跟着站起身道喜。这一来,引发低品阶的嫔妃逐一向千缕恭贺。千缕一一受了,最终将目光投向漪美人,恭恭敬敬朝这个比她小了六岁的小姑娘行了大礼。
“嫔妾正七品采女孟氏见过漪美人,美人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