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元十四年,楚帝废太子慕城,封四皇女幕凌云为太女。
丰元十五年,楚帝号封大皇子慕城为安定王,赐封地西原;于次日辰时,楚帝毙于景阳宫。
同年,太女慕凌云掌国摄政,昭告天下举国同哀,于丰元十八年及笄继位,改国号为嘉林。
嘉林一年,安定王慕城反,攻占城池七座。
同年,楚国战烟四起,匪贼横行,民不聊生;嘉林帝束发亲征,领十万黑骑军大战慕城。
嘉林三年,慕城战败,于西原自刎。
同年,嘉林帝举兵回朝,奉太后李氏之命于嘉林四年选秀,此前,凡五品官员以上适龄男子不得娶嫁。
※※※※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楚国皇宫内热闹非凡,处处可见花红柳绿。
太和殿外更是喧闹不止,各色青年才俊遍布,温文尔雅的笑容下俱都隐藏着紧张与激奋。
这一百人是闯过了重重关卡才迎来最后一轮的殿选,殿选之上得见圣颜,是荣是辱,便都看今日。
许诗情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他原可以参考科举娶妻纳妾,如今却要与众多男人去争夺一个女人的注目!真真是可笑,真真是可笑至极!
楚国三代未出女皇,缘何就轮到了他,怎么就轮到了他!?
“许公子!”苏残阳向他走来,一袭绛紫色的长衫将他衬的华贵雅致:“许公子今日怎的这般素雅!”
朱白的衣衫,朱白的冠玉,这何止是素雅。
“苏公子今日却是英姿焕发。”许诗情淡淡答。
苏残阳听闻笑容更甚,嘴上却还道:“这般的穿着怕会惹得圣上不喜,趁着还有些时间,你不若回去换件!”
不喜最好!许诗情心中郁郁,偏还道:“我等今日本就是为苏公子陪衬,苏公子乃人中龙凤,定得圣上青睐,我等望尘莫及,只求苏公子他日得受圣眷,
不忘我等今日之小功!”
苏残阳眼眸晶亮,伸手笑拍此子肩膀:“许公子不愧是书香世家,楚都有名才子,这说出的话是一套一套,我等才是望尘莫及!”
来不及客套许多,一旁的青年瞧见苏残阳俱都围了过来,这里本就佼佼者众多,如今围在一块儿,更显得许诗情素淡至极。
“苏大公子端的是文武双全品貌俱佳,何畔远远的瞧见就觉眼前一亮。”来人是黑骑军下十军之一何副将之子何畔,他话之所言不提他人,只说自己。
苏残阳自小是众星捧月,闻言在清楚不过,遂道:“不久前家父还曾提及何副将是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甚少见家父这般赞赏一人,如今见得贵公子,方才之何家新辈是个翩翩少年郎。”
“苏大公子妙赞了,家父能得苏统领过奖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如此你来我往,自然是将文官之子许诗情给遗忘了,好在他对此也是厌烦,便乐的一人自在。
不稍片刻便有内官走来编组排队,喧闹的场地中转瞬间便只有内务总管宏厚的嗓音在宣布事宜,提点规矩。
铜锣三声响罢,殿选正式开始。
内务总管规矩说完就走进了太和殿中,留下一名年轻的内官握册点名,点中的绣男四个四个进殿。
“吏部尚书钟耀之子钟远飞觐见!”
“大理寺卿李雾之子李子言觐见!”
……
“黑骑军统领苏忠义之子苏残阳觐见!”
“礼部侍郎许青青之子许诗情觐见!”
……
直到站在殿中许诗情还觉得恍惚茫然,头低低的垂着,只求那人不要多看一眼才好。
他听见有人低咳了一声,旋即熟悉的浑厚嗓音便响了起来:“通政司副使安常之子安东明,年十七!”
他余光瞧见身旁一名翠绿色衣袍的人撩袍下跪,用颤巍巍的声音回道:“臣子安东明参见皇上太后。”声若蚊蝇,拜见后便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年龄这般小,弱冠未及,本可于三年后参选,怎的现今就入了宫来?”问话的人声音沉静威严,显然是有了一定年龄的人,在这里能旁若无人随意问话,除了年轻的嘉林帝,便只有太后李氏了。
果然,只听安东明用更小的声音道:“回太后,家母之命,不敢不从。”
这样的回答无疑是愚蠢的自毁长城,铮铮男儿不仅胆小如鼠,还是个没有主见不懂变通的。
他原以为那名中年内官的声音立刻就会想起,然后赐一朵花下去,这个少年便只能在宫中做五年的奴才,不想等来的却是一管婉转轻细的嗓音。
“在宫中当谨言慎行,少听少言,以朕之所言为天,以悉心服侍为命,你以为如何?”懒散的调子说的是没头没尾的话,却是谁也不敢怪她。
这一回的声音大了些,显然是被管事嬷嬷教导了多遍:“回皇上,臣子以为侍奉皇上以皇上为天为命是天经地义,**之中自该是谨言慎行,忌妒忌嗔。”
这不就是奴才命么?许诗情心中不屑。
“那与傀儡奴才何异?”懒散的调子中已有明显的不悦。
镇定若许诗情也着实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当今圣上会有这种想法——与他一样的想法……
年轻皇帝的语气已经决定了少年的命运,只听内官扬声喊道:“通政司副使安常之子安东明,赐花!”
接着不等少年反应过来,继续道:“黑骑军统领苏忠义之子苏残阳,年二十!”
苏残阳下跪,声音郎朗:“臣子苏残阳参见皇上太后,请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可是苏统领家的大公子?”太后这是明知故问。
“回太后,臣子正是!”苏残阳的声音铿锵有力。
那懒散的调子又道:“倒是有几分苏爱卿的气势,名字也起的有趣。”
旋即也不在多问,只一字淡淡的:“留。”
内官仿佛早就知道一般,顺接着皇上的话喊道:“黑骑军统领苏忠义之子苏残阳,赐冠玉!”
苏残阳自然是欣喜万分,却还是强忍住心中兴奋,稳稳当当的道谢起身。
内官旋即又唤:“礼部侍郎许青青之子许诗情,年二十二!”
许诗情缓缓跪下,声音平平道:“臣子许诗情参见皇上太后!”话罢再不多言。
“许侍郎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你可读过什么书?”太后问。
“回太后,除戒律,在无涉及其他。”许诗情是打定了主意给人留下不学无术的形象。
“倒是辱没了你许家书香世家的名声。”太后的声音果然有些温怒。
内官刚喊出一字“礼”却听闻一声细咳,忙住了嘴。
“楚国三代未出女皇,你以为为何?”那轻细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道出,却是给许诗情定了死刑!
答之,则妄论皇家,死罪;不答,乃藐视天威,死罪!
一殿的人不知何时跪下,俱都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许诗情心中惊骇不定,脸色瞬间煞白,双手死死的扣着衣摆,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半个字。
这两条罪名放低则死他一人,往高处抬那就是诛连九族!他不知这年轻的皇上是缘何这般生气,纵使他有罪,却罪不至此……
“恩?”嘉林帝已是有些不悦。
许诗情咬紧牙关,直至尝到嘴里一股铁腥,才道:“臣子不敢妄言!”任是他做好了准备,话说出口也免不了微微颤动。
嘉林帝冷笑:“朕道你胆子大着呢,素服素面的就进了殿来,还给朕甩脸子!不通诗书?笑话!朕长居宫中你就当朕懵懂好欺!你故意隐瞒,意欲为何?”
许诗情只觉这懒散的调子如惊雷一般一声一声砸入头顶,脑中苍茫,心中拔凉——完了完了,这下又加个欺君之罪,他十条命也不够!
俗话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许诗情索性就豁了出去,咬紧牙,指尖扣着膝盖道:“白衣如玉,白玉若诚,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臣子一身玉白,却是存了心思要讨好皇上,望皇上见臣子真诚敬重!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哦?”尾音拉的长长,带着异样的味道:“朕瞧你这口才,半点儿不像不通诗书呢!”
许诗情闻言猛地一个叩头:“臣子欺瞒,臣子该死!只是……臣子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懒散的调子突然加大,竟带着股子笑意:“你且说说是如何迫不得已,难道有人逼迫你不成?”
许诗情闻言又是一叩头:“并无人逼迫臣子,是臣子——臣子想入仕途!”
不等嘉林帝说话,太后已经冷哼道:“服侍皇上还不如你入朝为官不成?皇上是天子!是国之所命!服侍皇上便是为国为民!怎的还委屈了你许大才子不成!?”
许诗情嘴唇敏的紧紧地,半响才颤抖道:“臣子,不敢。”
嘉林帝却突然道:“朕可不管你敢不敢,你想出仕?朕偏不让你称心如意!”旋即对那内务总管道:“林德!留了!”
林德一愣,直到被嘉林帝瞪了一眼才忙翻开册子,喊道:“礼部侍郎许青青之子许诗情,赐冠玉!”
许诗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太和殿,也不知道苏残阳在身边絮絮叨叨一堆说了什么,直到进了飞雁居被迎来的庄毅唤醒,他才知道赌赢了,到底才十八岁,嘉林帝就是一孩子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