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夏雨晴的精神状态超乎别人的想象,但是从她的表现和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容来看,就好像她才是目前的赢家,而不是将要走投无路的那个,绽放出的有些妩媚又邪气的笑容让所见之人都有些不寒而栗,曾经吃过暗亏的江易更是被那笑弄得十分紧张,生怕后面还有意想不到的手段在等着他。
夏雨晴在宴会上并没有待太久,仿佛一阵风一样,来匆匆去匆匆,在临走时隔着不远的距离凝望了一会儿在人群中熠熠闪光的三个男人,没有人看明白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就像她的人,谜一样的女人带着谜一样高深的表情,消失在宴会厅的门口,整个过程除了那不解其意的笑容,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就在当晚宴会上亲见夏雨晴的人们纷纷猜测她出现的用意和那表情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高深的意思时,意外如众人所料又超脱猜想的发生了。
突然发生的意外,对夏氏来说可以称得上是雪上加霜。
先前夏雨晴创办美容中心吸金为夏氏的发展增砖添瓦,在短时间内凭借丰厚的资金优势吸纳了不少同类小公司为夏氏所用,更是抓住百年老企业高氏即将破产的机会要将它收为己用,增加夏氏的实力,为此夏雨晴将变卖美容中心的钱全部投了进去,眼见就要拿到高氏的经营权,却在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远在法国的梵蒂老总裁伯诺瓦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在勒令公司核查账目时发现了账面上的漏洞,随着这一漏洞流出来的资金被证实经由夏雨晴手最终被全盘投入到了夏氏最近的几场收购案中,不仅如此,其中还牵扯到梵蒂内部资产偷偷被变卖的问题,如此种种让伯诺瓦最终和夏雨晴翻了脸,不仅解除了她梵蒂亚洲区总经理的职位,她手中原先赠与的梵蒂的股份,也在伯诺瓦的压力下交还了部分,以弥补对梵蒂造成的损失,与梵蒂割裂后,除了岌岌可危的夏氏,夏雨晴已然一无所有。
势变如天变,一夜之间,夏雨晴就从如日中天变成四面楚歌的境地,夏氏的精英层纷纷离职,只留下程皓在苦苦支撑,而先前力挺夏雨晴的方家,随着继承人方延被突然调到国外分公司打理事物,渐渐的也和夏家划清了界限。
夏雨晴真的走进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夏菡能下地走路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许邵辰的帮助下找到了夏雨晴,此时她正在度假别墅的窗边看大海的波澜壮阔,听见细问的门响,转头便看见在许邵辰搀扶下面色犹带苍白的妹妹。
许邵辰默默的扶着夏菡坐在椅子上,姐妹俩一个在窗边一个在桌旁,一站一坐,注视着对方良久都没有人说话,安静的仿佛像画里的场景,连周遭的空气也变得凝固。
寂寂半晌,夏菡脸上浮出一丝虚弱的笑,她边笑边说话,气若游丝的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她说:“姐,我要和许邵辰结婚了。”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后,夏雨晴的声音才从凝固的空气中传来:“为什么?”
夏菡唇边的笑容愈加苍白明丽,她道:“这样,许邵辰的就是夏家的了。”
夏雨晴的瞳孔紧缩,注视着椅子上的妹妹,她的手正被身后漂亮而嚣张的男人紧紧握在手里,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只有从那紧握的手心里才能汲取到支撑下去的力量。
夏菡的婚礼很低调,没有双方父母,没有来庆贺的人,明丽璀璨的婚宴大厅,偌大的水晶圆桌边围坐着寥寥的几个人,苏韵是伴娘,搀扶着精神状态尚可的夏菡,一身嫁沙从红地毯那头走来,踩着钢琴曲的节奏缓缓走到夏雨晴身边。
夏雨晴伸手拉住妹妹的手,姐妹俩的手心都微微的有些发凉,短暂的注视后,夏雨晴牵起夏菡的手,在注视的目光中郑重的放进许邵辰的手心。
本应该欢乐而热闹的婚礼,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被冲淡掉了本该有的味道,反而多了几分凄凉。
丰盛的婚宴,空旷的大厅里布满了粉色和白色的玫瑰花,新郎与新娘向宾客敬了三杯酒,发表了简短的结婚致辞,匆匆而来的婚礼在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匆匆的结束,就像走了一个没有意义的过场一样,却在无形之中将两个本不相干的人紧紧牵在了一起。
许邵辰的身家最终被保留下来,婚礼后夏雨晴平静的做出了决定,没有看夏菡惊讶又伤心欲绝的眼神,也没有听任何人发表的意见。
苏韵在一旁默不作声,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粉色的丝质伴娘服上,被眼泪冲花了的妆容挂在脸上,像鬼一样。程皓沉默的将苏韵圈进怀里,任由她将眼泪和装粉擦在自己的西服上。
夏雨晴的声音平静而从容,没有丝毫悲伤,那神情仿佛是战胜归来的女王宣告自己的胜利,她清晰而有力的声音飘荡在空落落的大厅:“我决定,放弃夏氏。”
粉色白色的玫瑰,清新而艳丽,斩断的根茎在暴露的空气里,娇嫩的花蕾失去了水分的滋润,依旧鲜艳如初芬芳馥郁,没有人看见,它们是怎样绝望的在命运的沉默里,悄悄的枯萎,败落。
偿还清与梵蒂的债务,夏氏俨然是一个被掏的千疮百孔的空壳子,背负着巨大的债务,等待着它最终的归宿,即使落败如此,还是有人对它颇感兴趣。
想要收购夏氏的公司有两家,俱都是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一家是在海外享誉盛名,几年前在R市迅速壮大的盛锐,作为后起之秀,它和夏氏有着太多的相似处,这也是盛锐要花大价钱收购夏氏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则是在这场对抗中取得最终胜利的博易,作为战胜者,它对夏氏的兴趣也不言而喻。
两方实力相当,竞争起来颇费了一番功夫,最终博易凭借着盛锐不可比拟的根基优势,取得了竞争的胜利,取得了夏氏的绝对经营权,作为代价,它也不得不担负起夏氏留下来的巨额债务。
风云涌动十年间,R市一共出现过两个夏氏,最终都被博易吞并,像是被诅咒的宿命一样,在历史中写下了不可翻身的绝望一笔。
这个结果夏雨晴早就知道,因而愈加显得平静,她明白即使许邵辰的身家全部搭进去自己也未必能胜得过,从跟梵蒂破裂后,她就冷静下来,反复的思索琢磨后在还能选择的时候做出了这个不算太坏的决定。
签署了经营权转让合同后,夏雨晴变卖了手上的房产和名车,只留下位于市中心的一部房产作为自己的新家。程皓从原来的别墅中搬出来,住进了和夏雨晴同一小区,一个在十六楼,一个在十七楼,搬家那天,他帮夏雨晴将东西搬进新房并收拾好,回到自己楼层时,发现了抱着大毛毛虫枕头站在门边的苏韵,脚边放着两个行李箱,脸上犹带泪痕。
夏氏破产后,苏韵自然也失去了工作,苏父本想趁机将她召回来到自己公司帮忙,在这个节骨眼上苏韵却宣告了自己和程皓的恋情。
无论程皓是多么有能力的一个人,这场风雨已经将他半生的经营消耗干净,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甚至连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都还没找到,苏家自然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和这样的人交往,为了隔断两人的联系,苏父重新安排了苏韵未来的道路,决定再将她送出国去几年,等她慢慢成熟后,自然就会忘记这场恋情。
苏韵的表现却出乎苏父的衣料,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胡搅蛮缠或者歇斯底里,反而在如山的反对和苦口婆心的劝诫中愈来愈平静,到后来闻声赶来的姨妈和母亲说干了最后一滴口水,她才似笑非笑的低声呢喃:“是怕我和他在一起丢你们的人吗?”
正搜肠刮肚想着新理由的两个女人怔住,在一旁沉默抽烟的苏父也停下动作,眼睁睁看着女儿从沙发上站起来,嘴角含笑,笑容技巧无比。
“那就和我断绝关系吧,我不是苏家的女儿,丢掉的就不是苏家的人了。”语毕,苏韵在一旁窒息的平静中无比坚定的走向客厅大门。
家中的佣人局促不安地看着她走近,从未见过小姐这样坚毅表情的中年妇女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给她打开门。
苏韵浅浅一笑,自己伸出手,手指碰到门把手的那刻,身后客厅里想起茶杯的破碎声,还有托盘被摔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刺耳的声响,紧接着是一向严遵处优的母亲像骂街泼妇一样走了调的尖叫:“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苏韵反手打开了大门,用力将门推向两边,阳光夹杂着清风从大开的门吹进来,在门外交织成一个和门内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没有任何停顿,她抬步走向那世界中的光怪陆离,明明只是独自一个人,背影却没有一丝的孤独和凄凉,反而有种全世界为伴的坚毅和欣然。
与爱同在,苏韵走得果敢又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