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贵妃不敢声张,她虽然心疼温桃,但却怕儿子知道后冲百娆发火,现在谁重要都不及百娆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两害取其轻,也只好暂时先委屈下丫鬟了。
温桃和顺杏,都是八九岁就来到郡王府做事的丫环,因为脸皮薄人要强,处处都要比别人做得好,这么多年才能从打杂的小丫头做到主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环。
大丫环,那也是一种身份象征,意味着在府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是旁人捧着敬着、甚至主子想骂都要掂量掂量词儿的身份!
温桃没有想到挨过这么多年,都做到大丫环的她,如今还能受这种作贱!
她不是吓傻了,而是被这一口气憋傻了!
加上初月贵妃只想息事宁人,更加重了温桃的冤气,只觉得再也没脸活下去,冲动之下竟然一根白绫悬房梁,把自己吊死在屋里!
谁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傻,直到晚上顺杏去给她送吃的,才发现她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得知温桃自杀,初月贵妃痛哭不止,捂着胸口念着“是我害死了她”,懊悔心痛地昏了过去。
郡王府所有的下人都流了泪,大家都念温桃的好,这么温顺的丫头都被逼死了,人们在心里暗自咒着百娆不得好死!
这下事情闹大了,想瞒也瞒不住,连百娆也被吓了一跳。
“郡王府的丫环还真是打不得骂不得,扎她几下就不活了?”
“夫人,温桃死了倒不要紧,关键是老夫人晕了,这要被四皇子知道了还不得发火呀!”
“都怪你!你要不嚼温桃的舌头,事情哪至于闹成这样!”百娆转头就把责任都推给七喜。
七喜了解主子的性子,一句都不替自己争辩,反而说:“都是奴婢不好,害夫人受到连累!要是四皇子怪罪下来,七喜替夫人去受罚!”
她知道主子是不会让她顶罪的,她一个下人,能顶住什么呀!
果然,百娆站在窗前拧着眉头沉思了半天后,一转身说:“我知道怎么办了,你过来,按我说的做!”接着便跟七喜咬了半天的耳朵。
这几天段锦瑟公事缠身,有一批粮饷出了问题,他奉命追查,每天都忙到昏天暗地。今日忙完公事后,他浑身乏累忍不住去樱花堂和浣溪喝了杯茶,回到郡王府时天已入夜。
一杯清茶,伴着浣溪温软的话语,既静心又解乏,段锦瑟回府时的心情本来挺好的。没想走到大门前,却见七喜低着脑袋跪在那里!这又是闹哪出呀,他的心顿时悬起来,难免又有一些烦躁。
“七喜,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又做什么错事了?”他以为是百娆罚她跪的。
“都是奴婢办事不得力,害皇子妃受到惊吓,所以自罚跪上一天一夜!”
段锦瑟又不是傻子,自罚为什么不找个僻静地方,跪门口不就是为了给他看么!
“行了,有话站起来说,你跪在这儿,谁照顾皇子妃?”
“皇子妃都跪一下午了,奴婢又哪敢起身呢!”
“什么?!”段锦瑟一听变了脸色,“她怀着孩子怎么能跪,又在胡闹什么!”
“奴婢也是这样劝的,连贵妃娘娘都说温桃的死跟夫人无关,可夫人就是自责,想着惊动了老夫人,内疚的非要罚自己跪着!”
“温桃死了?”他才出去一天,怎么出了这么多事,段锦瑟脑子嗡嗡的,喝令道:“你赶快起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七喜赶紧站起身,她跪了半个时辰腿就麻得受不了,心说跪一天一夜还不得痛苦死呀!
起身后,小丫头装作战战兢兢,把温桃不服管教还偷吃橘子的事讲了,“夫人只是想略微教训她一下,岂料她仗着贵妃娘娘撑腰,不停跟夫人顶嘴,娘娘知道后自然说是温桃的不对,数落了几句,她就赌气上吊了!”七喜按照百娆的吩咐,几句话就把责任撇个干净。
她说出花来也没用,段锦瑟岂能不知她和百娆是什么品行?
温桃是母亲带在身边多年的贴心丫环,曾好多次跟他提起,要帮忙日后给许个好人家,当干女儿给嫁了,如今落这么个下场,可知该有多悲痛!
想到这些,段锦瑟没顾百娆还在罚跪忏悔的茬,径直去了母亲的寝房。
经过掐人中和灌药,初月贵妃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倚躺在床上,对眼睛红肿的顺杏吩咐温桃的后事。
“一定要厚葬,给家里多送点银子去!听说她还有个卖身给别人家做事的哥哥,去给赎出来,盘间铺子给他做点营生!”她说一句便心痛地叹口气。
顺杏流泪应着,可是再多补偿也无法弥补她失去至亲姐妹的心痛。
段锦瑟进门,看到眼前一幕,心就一阵抽紧。
“瑟儿,你回来了!”初月贵妃一见儿子,立即强打起精神,“你看竟出了这档子事,让你也跟着上火!”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就别追问了,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这么多年都没摸透身边丫头的性子,早知温桃如此刚烈,我哪会派她去你房中帮忙?”
“温桃的性格一向很好,为什么事情被百娆责罚?”
“没什么大事,你可千万别去责怪百娆!女人怀子,前几个月是最不稳妥的,别忘了浣溪怎么失去的那个孩子,你要是打骂她,万一再伤了这个孩子,那娘也没法活了!”
“怀个孩子,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
“你个混小子,是不是想气死我!”一听儿子说这话,初月贵妃先急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对不住她,多补偿一些就是了,难道你还想再搭一个进去!”
见母亲跟他翻了脸,段锦瑟只好把气忍下去,气愤地说:“好,这帐我都给她记着,等孩子生下来再跟她算!”
从母亲那里离开后,顺杏跟到了院子里,段锦瑟知道她有话要说,站住了脚步。
“平日你跟温桃最要好,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吧。”他先开了口。
顺杏再次垂泪,哽咽道:“奴婢没有要求,只有几句话想跟四皇子说。”
“说吧。”没有什么能安慰她,段锦瑟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些。
“这些话原本不该说的,但既然温桃姐死了,我也就不怕冒犯您,斗胆说出来!四皇子也许不知,温桃姐一直都在偷偷爱慕您,算命先生说她命中多子,她曾叹息着说,如果不是身份低贱,哪怕无名无份为您生几个孩子也好!谁能料到,您终于有了子嗣,而她却死在了这件事上!”顺杏说完抬手捂住了嘴,害怕自己的哭声传到屋里。
虽然不曾对母亲身边这个小丫头动情,但顺杏的话还是让段锦瑟心里倍感酸楚,想到昔日温桃每次遇见他,都会拘谨又羞涩地笑着低头,那景象竟很深地刻在了脑子里。
发了一会儿呆,段锦瑟伸手安慰地拍了拍顺杏的肩膀,“别哭了,温桃的事日后我一定给你个说法。”
“奴婢还有一个请求!”
“说吧。”
“我想请四皇子跟我一起去看一眼温桃姐的尸体。”
段锦瑟没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其实她不说,他也会去看一看。
“好吧,你在前面带路。”
温桃的尸体被暂放在一间废弃的仓房里,因丫鬟的住处都是几人合间,害怕别的丫头害怕,就只好放到别处。
段锦瑟走进那间仓房,借着灯光掀开了蒙在温桃身上的白布,看到她那张脸的瞬间,他的眼里闪出又惊又怒的光。
那张从不曾见过有半点怨念的小脸,竟被人摧残成了这番模样,而做下这等残忍事情的人,就是怀着她孩子的女人!
段锦瑟最恨恶人。他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恐怕会变成失去善心的人,所以格外珍惜作为人该有的善良,而痛恶那些人面兽心的所作所为。
他痛恨父亲曾经为了权力而残害手足兄弟!
他痛恨父亲为了篡位而杀死了年幼的皇帝!
他痛恨这许多年,几房姨娘连同他们的儿子,对他和他母亲的压榨欺凌!
他也痛恨自己做过很多本不该做的坏事!
但,为了权力也好,为了争宠也好,为了自保也好,那些恶毕竟还是有缘由的。
百娆呢?自从她有了孩子,全家都把她供作菩萨一样,要风不敢给雨,说一从来不二,她却整日还以虐待下人为乐,把一个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小丫环,摧残的惨不忍睹!
这就是本性吧?
一个本性低劣的女人,会不会生出跟她一样的孩子?
段锦瑟攥得指节咯吱响,受到温桃死相的刺激,他身体里蕴藏的那股邪气突然涌上来,一个念头开始操控他,他决定立即去给温桃报仇,干脆就不要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