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马棚的一小块空地上,搁着一个粗壮木头捆绑成的笼子。里面关的正是那个党项俘虏。虽然被绑上了双手双脚,他仍然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去撞笼子,嘴里还高高低低地喊着:“你们这帮契丹猪和南朝狗都得死……我们党项人迟早踏平你们……”
赵文铮和萧婧兰走到笼子跟前。那个党项人便像是看见了仇人,朝他们的方向撞过来,像是可以穿过粗壮的木栏,扑到他们身上。
赵文铮眼尖,远远就看见达若和其他三名契丹女兵出现在距离笼子不远的地方,似是正在和看守的士兵说着什么。
他冲萧婧兰努努嘴,萧婧兰立马会意,把达若四人叫了过来:“你们不赶紧回去休息,还在这里做什么?”
达若见是萧婧兰,便恭敬地朝她拱手道:“将军,我们是想看看还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别的消息。”
赵文铮看达若故意只称呼萧婧兰一人,也只朝她拱手汇报,假装没有感觉到她的挑衅,只是微微笑道:“你们倒是挺机灵。”
达若低着头并不答话,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赵文铮说了什么。
她的无礼让萧婧兰有些难堪。但达若等人的心结尚未解开,自己也有责任,萧婧兰也不好责备,只得道:“难得你们心思这么细,那可有问出什么消息吗?”
达若这才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失望:“没有。如果不给他点教训,他怕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萧婧兰叹了口气,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她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却被赵文铮出言拦了下来:“等等。我觉得达若姑娘说得对。给他点教训,也许还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
从刚才看到达若开始,萧婧兰就觉得赵文铮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一句句话里有话,她都摸不清赵文铮意图何在。虽然知道他不是那种沉不住气随便讲话的人,但达若毕竟是自己的兵,萧婧兰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一双秀眉又不自觉地拧到了一起。
达若也没想到赵文铮会拦下萧婧兰的指示直接命令她,心中有一百个不服气,眼含怒气盯着赵文铮,语气也很不客气:“不知道赵将军留我们下来是什么意思?”
赵文铮并不理会她的情绪,依旧淡笑着:“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达若姑娘的主意不错。而且,想顺便问问达若姑娘,这个党项的俘虏你们是在哪里抓到的?”
达若也是软硬不吃,底气十足地答他:“在城外北面的树林里。”
“是你们追他进树林的,还是在树林里发现他的?”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赵文铮并不正面回答她,只盯着她道:“没有太大区别。达若姑娘只管回答便是。”
这话初听是有些无礼,但赵文铮身为将军,如此命令她也没什么不妥。可达若仍是抿着嘴不服气地瞪回去,不愿开口。
萧婧兰却是想到了别处:这个问题自己之前并没有想到。若是达若她们是在树林中发现党项人的,就说明已经有党项人在他们未觉察的情形下出了云内州。如果这些人是去搬救兵的,岂不是早就得逞了?一旦党项的援军早于他们的援军来到云内州……
萧婧兰心里一沉,也有些不耐起来,催促达若道:“赵将军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呀。”
达若看萧婧兰并不帮她,也不好继续僵持,只得道:“是我们去树林里取水的时候发现他的……”
赵文铮和萧婧兰两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忧虑。
达若像是猜到了两人的担心,解释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遍体鳞伤了,连路都没法走,一路爬着,身后的地上还留着血污,应该是从我们堆在树林边的那些党项人尸首里爬出来的……”
“那他现在似乎是更精神了。”赵文铮步步紧逼。
似乎是被赵文铮不信任的态度激怒了,达若气鼓鼓地想要反驳:“赵将军,你凭什么……”
却被萧婧兰一声怒斥打断:“达若,不得无礼!”
达若涨红着脸瞪着赵文铮,沉默许久,才调整好情绪,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道:“我们几人本来想补上一刀了事,可他嘴里一直不干不净地骂着,说什么卫慕多会去杀出去,还有援军什么的,我们就以为能从他那里问到什么,就给他带回来喂了些伤药。后来我们为了逼问消息也打了他,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萧婧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做争论,生怕把尴尬的气氛升级,不待赵文铮再开口便道:“依赵将军看,现在怎么处置这个俘虏?”
赵文铮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都未答话。萧婧兰又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笑,道:“还是我刚才说的,我觉得达若姑娘说的对,也许应该给他点教训,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
又提到达若,萧婧兰不知他意图何在,问道:“那赵将军打算怎么办?”
赵文铮示意看守的人把笼子打开。那党项人倏地就撞了出来,跌在地上,身边几人纷纷拔刀围了上去。赵文铮也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佩剑,走上前去。
有人出言提醒:“将军,不要靠近,危险!”
赵文铮并没有停下,径直走到那人跟前,压低了声音喝道:“你们掳走我手下将士,折磨地惨不忍睹,你早就应该想到落在我手上,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吧!”
那人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冲着赵文铮吼了一声:“去死吧!你们这帮契丹猪南朝狗!”说着,便跳起来朝赵文铮冲了过去。
周围几人一惊,正要阻止,只见赵文铮并不躲闪,反倒快步上前,挥出售中佩剑。只听“哧啦”一声,那党项人仰面栽倒在地,胸口赫然多了一道血口。
赵文铮赶上几步来到那人身前,甩开前襟,一脚重重地踏在那道伤口上。那人吃痛,大声嚎叫起来。
赵文铮并不为所动,脚下的力道更重了几分,恶狠狠地道:“你最好能说点什么让自己少收点罪,而不是惹怒我!”
一向温文尔雅的赵将军忽然如此霸道,围观的几人都是一愣。回过神来之后,想到前日手足兄弟被掳之事,也都觉得应当如此,心中解恨,便不上前阻拦。
萧婧兰看在眼里,想起刚才赵文铮似乎嘴角含笑地跟达若问话,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心里有些不忍,更生出点点失落,虽然终是并肩作战,却始终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还有所隐瞒和揣测,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毕竟是异国异族立场不同,隐瞒和揣测也无可厚非。萧婧兰立刻觉得自己想多了。好多年之后,当两人再聊起此事时,萧婧兰才责怪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跟随自己的直觉,再多想一些,也许那样,好多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
赵文铮脚下的党项俘虏被缚着双手,挣脱不得,只得在地上乱蹬乱扭,企图用脚去踢赵文铮的腿。
赵文铮反手握住佩剑,毫不客气地一剑刺在那人左边大腿上,剑身深深没入肉中,再次拔出,登时血流如注。那人立刻不再挣动,疼得呻吟起来。
“怎么样?想明白了吗?”赵文铮手中的剑滴着血。那人仍然只是呻吟,一声不吭。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如果照实回答,我说不定可以饶你一条狗命;你也可以选择沉默,我也会帮你成仁。不过,你最好选择开口,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第一,你们在云内州城中一共有多少人?第二,卫慕多那个狗贼想要到哪里搬救兵?第三,如果没有救兵,你们城中的供给还能支撑多久?
“你只知道卫慕多那个狗贼有那么多折磨人的手段,可是不知道我这里还有保证叫你开口的无数种酷刑。为了自己少受点罪,你还是早点说了吧……”
赵文铮说着,手起剑落,那人右腿上又多了一个血洞,却仍是没有讲话。
赵文铮咬着牙狠狠吩咐身边的人道:“给我拿块烙铁来。还有盐水、烈酒,咱们一样样试……”
话音未落,那人终于开了口,嘶哑着嗓子恨声道:“我说!我知道的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