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赵文铮便随王德钧一道召集了人马,往保德军去了。萧婧兰也跟着萧排押一起作为使臣去往保德军。
曹琮早早收了信儿,带人出城迎接。有了赵恒的旨意,曹琮也没有为难萧排押和萧婧兰二人。众人寒暄了几句,就进了保德军城中。
曹琮安排了简单的宴席之后,就开始了关于这次反击党项的讨论。就在萧婧兰以为一切顺利进行的时候,曹琮却提出了异议。他答应作为后援支持这次对党项的反击,但是拒绝跟随契丹人一起主动出击,进入党项的土地上作战。
“我们遵从圣上的旨意,协助你们反抗党项的挑衅,也不会拒绝你们的求助。但是我必须首先保证我大宋百姓的安危,不能留着我北疆沿线的空档给党项人。”
曹琮说的句句在理,萧婧兰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把联手抗击党项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曹琮也是个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角色,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就看得出,他行事很是谨慎——就连吃饭时,案几上的杯盘碗盏动过就要放回原位,几乎不差一丝一毫。
这让萧婧兰忍不住去看看身边的萧排押——这个大契丹的驸马也是那样严肃谨慎,不过眼神里倒是多几分契丹男人的狠厉决断。
萧排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萧婧兰的注视,只盯着曹琮看了半晌,才道:“那曹将军是不肯出兵了?”
曹琮眼神里一片止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圣上的意思如此,并未提到要我出兵。我们只是联手合作的关系,并非上下隶属,难道萧将军还要为难我不成?”
这句话问得大家一阵尴尬,萧排押意义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轻笑道:“我自然不敢曹将军。我只是想,是不是因为曹将军与党项人作战太久,怕了他们的虎狼之师了?”
曹琮也不恼,也微微笑道:“萧将军不必用激将法激我。党项人那样的乌合之众也能让曹某胆怯?正是因为跟他们交手了多次,我才不能离了北疆,跟你们到党项境内去。留下这北疆的空缺必然会成为卫慕多的目标。”
“之前党项人假扮我契丹骑兵,袭击保德军,目的不外乎是要挑拨我契丹与贵朝的关系。既然如此,他们应该不会同时对你我两朝出兵。他们选择了明目张胆地进攻我金肃军,就不会同时再把你们保德军作为目标了吧。”萧婧兰忍不住开口,企图推翻曹琮的理由。
曹琮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道:“卫慕多那样的脑袋,恐怕不是这样想的。曹某主意已定,两位萧将军就不必多言了。不过,曹某说话算话,除了保德军的防守兵力不能给,其他需要什么就管开口。”
既然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里,萧婧兰也觉得没有什么争执下去的必要了。她看看萧排押,他正一脸若有所思地跟曹琮对视。同样是板着面孔不苟言笑的两人,目光里充满了较量与揣测。
许久,萧排押才缓缓道:“既然如此,就不便打扰了。”
王德钧于是又出言协调。最终还是只从曹琮手中借了些马匹和粮草,由王德钧和赵文铮带着从澶州来的三万人和契丹人一起,到党项人地盘上发起攻击。
这次不算激烈的反击作战持续了不久。虽然之后的事实证明,曹琮的推理不无道理,但是这次不成功的借兵,还是让萧婧兰对曹家军有些微词。
王德钧等人再次回到金肃军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了。还未到城中,就看见一众铁骑已经整装待发了。
萧婧兰等人急忙进城寻到耶律元烈询问。这才得知,原来河清军又被党项人袭击了。这次却不是卫慕多,而是党项又一员大将穆齐戎。
“穆齐戎?不是听说他一直在兴庆府李德明身边吗?怎么突然到领兵到河清军去了?”赵文铮问道。
王德钧沉声道:“李德明连身边的大将都派出来了。近些日子来的挑衅就不可能只是卫慕多的个人行为了。党项朝廷都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我们可不能便宜了他们。”
耶律元烈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我就是等着你们回来,安排完下一步的行动之后再走。我是要带兵增援河清军去了,那儿的地势我最熟。你们看谁跟我这些守军一起留下来守金肃军,谁带兵到党项人的地盘上去咬他们一口?”
王德钧只说道:“既然党项人如此挑战我大宋威仪,我们这三万余人愿做先锋,主动出击党项。”而后便将主导权交回给了萧排押,“我们是援军,全盘的调遣还要看萧将军的安排。”
萧排押看着桌案上的行军图,沉吟半晌才做了安排:耶律普带一部分援军,与剩余的金肃军守军一起留守;他和王德钧分别从北边和南边两路,进入党项;赵文铮和萧婧兰两人由中路出发,形成三路大军,进发党项。
末了,萧排押又对萧婧兰和赵文铮二人道:“你们率领的这一批将士,南朝和契丹两族都有,行军打仗中必然会有些不便,你们自己要克服一下。”
虽然对萧排押如此安排有些不解,但是在军中习惯了服从的二人也都没有什么异议。倒是王德钧看着萧排押那极少有什么表情的脸,满眼的若有所思。
出征党项的计划就这样安排了下来。耶律元烈很快便带人离开,北上河清军增援去了。剩余的人马也在短暂的休整之后,开始了出征前的准备。
因为要应对接下来几个月的相处,萧婧兰不得不放下许多情绪,主动找到赵文铮商讨军务。
说实话,她对赵文铮有些拿捏不定,似乎把握不好和他的距离。自小跟着萧太后,自认为各色的人物都没少见过——狡诈的、诚实的、沉稳的、天真的、笑里藏刀的、表里不一的……不论是君子还是小人,至少各自都有各自对付的办法。对萧婧兰来说,无非是熟识和过客的差别。
可赵文铮,萧婧兰觉得,他就是这样一种危险的敌人。明明是异族,本该是个过客,却天生一派直率乐观,即使是敌人时,说的话也叫你觉得,他是在为你着想。你若真想伤他,他又可以轻松避过,然后继续坦诚相待。叫你对自己心中那些算计心思惭愧羞愤,他却仍是一副无辜表情。
两人若是同宗同族,他必是个不错的君子至交,可如今二人虽是联手,但毕竟代表着不同的利益,这一路相处,必定也少不了磕磕绊绊。
如此纠结的心思,也不知赵文铮是否能觉察得到。萧婧兰一边暗自嘲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一边坐在赵文铮的对面,摊开契丹与党项交界的地形图。
他们二人要带着两万人,先北上绕过金肃军西面的图拉河,再向西南行军,跨越契丹与党项的边界,进军党项。一路上随时准备迎接不期而遇的党项军队。
赵文铮看着眼前的地图,比划道:“图拉河附近的地势比较险峻,易守难攻,党项人又擅长骑兵作战,这一段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攻击。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尽早进入党项境内,与另外两路军队相互照应。”
萧婧兰点头,没有表示异议。
赵文铮看她半晌,迟疑地开口道:“你手里那几千女骑兵……没有什么问题吧……”
萧婧兰一双杏眼微眯,看不到面纱遮挡下的表情,赵文铮还是感觉出了她目光里的愠怒,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可能不太习惯和女兵一起……”
萧婧兰有些头疼,面纱下撇了撇嘴,无奈道:“我知道。但是这一去可能几个月,你们最好还是让自己尽快习惯了吧。”她告诫自己,不要跟赵文铮走的太近,毕竟他们有着不同的立场。于是,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冰冷一些。
赵文铮以为她气他看低了自己的女兵,之前挞珠和张俭的争斗就是因为这个。他只好讪笑着点头道:“萧姑娘教训得是。小生记下了。”
他这样时不时的贫嘴让萧婧兰无可奈何,她也只得哼道:“记下了就好。那就赶紧各自安排人马吧。按照约定,明天一早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