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德拉珠看着他,唇角勾起个若有似无的轻笑,“作为一位年事已高的神袛来说,您的眼神不太好。”
“而你,脑子不好。”
冰蓝光芒从德拉珠眸中划过。
她的长发在风中柔抚着。红纱上的锦绣金线闪烁着。
“想杀我么。”
她眸光流转如天幕星辰流光,蔓草从她颊边擦过,带出极浅的一道血痕。
幽蓝光束在日轮中穿梭,仿佛快烧着了。鸠摩罗眼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只有掌中的冰蓝利刃才能释放它。
红纱之中一双黑眼睛如溪水星辰,约摸十六七岁年纪,一笑时,左颊上浅浅一个梨涡。当她抱着他时,他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她的身上所流淌的所有爱,与情感。
她,凭什么认领属于容渺渺的一切?
鸠摩罗面色煞白,眼中阴翳翻滚,刀刃翻转切断,幽暗如水的光芒弥漫而出,涌动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烟气。
他身形一动,如鬼魅般掠出,幽蓝化为一阵疾雨落下。
忽然,鸠摩罗背后地面裂开,身影从中黑鹰般悄声无息疾掠而起,闪电熏灼,直刺向他!
防护结界陡然破开!
寒光战栗,德拉珠杏眸微眯,掌中红纱忽然转向。
枝叶阴翳之中,银梭落于黝黑石块,苏摩狠狠跌落至树林丛中,难以置信地看向德拉珠。
下一瞬涅云枪寒光照面而来。
“叮——”
德拉珠袖中圆球与涅云枪相碰,却无法阻止这道幽蓝光束。
鸠摩罗眯起眼,格外平静地,指尖轻划。
只听“哧——”一声轻响,萦绕回转。
一滴鲜血顺着德拉珠指尖滴下,落到了正爬上叶子的一只蚂蚁上。
蚂蚁挣扎于这滴小小的血海之中,好不容易翻出,又被滴刚落的血液盖住。
鲜血浸润红纱,长满青苔的百年树干之上,朝阳的柔辉从阔叶缝隙洒落,沾染鸠摩罗白袍。
墨发与红绸在空中翻卷,德拉珠微仰首看向鸠摩罗,只见风穿过树林,吹起他鬓发。
他眼瞳幽暗,掌中厉如雷电的幽蓝光束划破血肉,从前至后穿透,错开脖颈,刺在了德拉珠锁骨上方。
冰蓝枪尖过处,叶上生出寒霜。
他唇角没有一丝波动,眸光敛起,藏深。菩提叶落,鸠摩罗看着她,眸色清浅、明灭:
“曾经的所有,一笔勾销。”
树林上空黑灰云层涌动,又渐渐退去。
“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鸠摩罗嗓音浮沉,落入德拉珠耳中。周围被无边无际层叠翻涌的波光纱浪所包裹,地上落满了冰冷而坚硬的璀璨宝石。
德拉珠轻勾唇角,终于落下泪来。
她拨云见雾地望下去,只望见了一片悬崖。
她看着自己落入悬崖,粉身碎骨,痛的无以复加。
自己挖的陷阱,自己却跳了。
天海恢复平静。
德拉珠所统帅的生灵被锁入地底,苏摩却逃脱了。
弦乐在滚雪般的薄雾朦胧的云层间漂浮,雪白骏马拉着的香轿停在殿外。
殿中白色的烛静静燃烧,德拉珠坐在殿上。
殿中央代表宫廷命运的星砂缓慢而有序地流转,德拉珠轻抬手掌,红纱迤逦飘拂,星砂应着她的手势而变。
无人驾驶的马车行入夜空的轨道,德拉珠淡扫了窗外一眼,轻叹了声。
“汪、汪汪——”努努兽最近学了新的叫法,从宫殿外如阵风地飞跑进来。
它冲到德拉珠面前仰首蹭她,德拉珠微笑着伸手拍了拍努努兽的头。
忽然,她发现它雪白的毛色中间似乎有点点的血迹。德拉珠心中一紧,轻轻扒开,才发现那不是什么血迹,而是一朵朵细碎的嫣红花瓣。
她的手顿住了。
风过林间,片片如绯红雪花的花瓣飞洒于池边。花枝低垂,他俯首吻住她的唇。
“我记得我说的好像是,我喜欢挫折,喜欢挑战,更喜欢你。”
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对她来说,却有别样的意义。
她是个窃贼,如今正在试图忘记这些并不光彩的回忆。
和。。。。。。那个人。
远处星海闪烁着,纱幔拂过,仿若带着温柔。
好音鸟从帘幕后扑过来,努努兽汪汪叫着扑了过去。
德拉珠看向远方漂浮的星海,那一瞬,悲凉的情绪缓缓从心底扩散出来,仿佛海绵蓄足了水,一碰就会流溢。
一个身影莹莹绕绕,如画地为牢,如梦中桎梏。
无边的雨雾将树林缭绕。一袭白袍的男人穿行在如瀑的藤蔓之间。
柔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俊朗无比的轮廓。
地面上藤蔓枝叶交错丛生,掌中折扇一挥,枝叶折断,在茂密的雨林瀑中辟出了一条路来。
那人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他面前。
“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灰袍摇着折扇,表情闲适,“你以为你躲到这里来,又能怎么。”
男子双眼充满血丝,衣袍撕破,沾满污泥和木屑。
四周响起乐器的声音,其声悠扬,滂沱如雨下,哀恸九绝。
鸠摩罗被一束光弧击中吐出口鲜血。
他满面灰尘,墨眸漆黑淡淡扫向灰袍人,手指被周围荆棘刮伤也浑不在乎没有任何地反应。
“有种活着,叫生不如死。”他蹲下身来,将手中的古铜镜展示给鸠摩罗看。
镜中景象残酷无比,仙界之上,竟有神饥饿互食。
那眸中终于有了波动,眸光渐寒。
光秃秃的枝桠,满天星斗。苍白的光芒照耀下,黑色城堡是个凄冷孤绝之地。弥漫过战火的迦云城四处都是伤病者的哀嚎,妇女们衣衫褴褛,垂着泪。
“鲜血、杀戮、权势。你希望这世界有什么玩法?”
男人抬首望向宫殿门口,声音传来之处。天幕之下,迦云城南面的城堡如森林中最浓重的一道黑色。殿门被缓缓推开。
“吾名达娑。”
“达娑?”苏摩浑身一震,看向来人。
“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只要你照我说的做。”
“哦?”苏摩勾唇,“那么你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那人微微地笑了:“提婆雅尼,那女孩太淘气了。”
淡淡的云幕漂浮,精致宫殿临水照影,轻盈浮立于云海之上。
提婆雅尼带着金苏迦的花环,白玉的赤足踩在淡黄的柔软细沙上。
薄如蝉翼的轻纱飘荡,提婆雅尼勾唇,笑容中带着几分兴奋。
白纱飘荡间那人影温柔地揽过提婆雅尼,白玉的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酒杯,她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湿婆,当年你能吞毒救众生,”烟雾缭绕的背后,隐匿了表情的创世之神看向湿婆,“现在我命令你救我的女儿。”
湿婆缓缓摇头:“如果毒液卡在她的脖子里我能救她,但是现在毒液已经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很快还会透过她的身体蔓延到上界各处,再蔓延到人界。”
提婆雅尼躺在各色花朵做成的床上,仿佛沉睡。
神们沉默,只有熏香炉中青烟徐徐上升。
“创世之初我赋予了他们很多,智慧、感情、欲望。而现在,人们在相争中死亡,城池已经覆灭。卡巴拉生命树被恶念扭曲,就连我的小女儿提婆雅尼也离我而去。经历了那么多的善良与丑恶,我累了。”
那声音如冰下川流,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