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再多说，你们主仆二人今后就去后院做杂役吧！”花娘愤怒地一甩衣袖就出了门。员外家的家奴还等在会客厅。花娘怒极攻心，却一丝办法也没有，自从这位绿姑娘进了斗艳楼，她心里就没有顺过，先是莫名其妙地丢了李家姑娘，又把孙员外那档子事搞砸。难道这有着闭月羞花之貌的姑娘竟是个扫把星不成？
随后，花娘只得将五万两黄金如数奉还，心里疼的跟被刀子狠狠戳了几下似的。又笑脸对着人家赔了许多不是，只求员外事后不再追究才好。
而花娘仍将丝萝与素翎唤作“主仆二人”只是想留个转圜的余地。说不定那姑娘现在只是不肯才闹出这样的是非，这日子久了被洗脑多了也就会愿意了。做一个花魁，她还是有潜力在的。先叫她去做点杂物磨磨性子，这斗艳楼的姑娘还没有一个她花娘收服不了的。
丝萝倒是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竟惹得花娘那样生气。冯妈妈将她们带到后院的厢房去，就算看到房内满是灰尘，老鼠与蟑螂一闪而过，她亦没有半点觉得委屈。
可怜的是素翎，花了三年时间在斗艳楼站稳了脚跟，也算是个一等丫鬟了，但因为容貌的关系，她是不配给花魁伴舞的，可总归不需要做什么脏活累活的。可如今，就因为自己伺候的姑娘犯了错，连她也落了水。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却是依附着她人的而活，真累啊。
看着面前这个柴房一般的房间，素翎再忍不住内心的悲凉，蹲下身嘤嘤地哭起来。
丝萝听素翎这副摸样，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素翎不答，这姑娘似是什么都不关心的，亦不懂得伤春悲秋，性子也是淡淡的，思维像是白纸一般干净。
丝萝见她不回答，于是蹲下身去又问一遍：“你为什么哭？”
“面对这样的处境难道姑娘觉得我应该笑吗？”素翎咬咬牙，终于逞一时之气，“姑娘你往后可再没有人侍奉也没有糕点可吃了。反之，还要去侍奉别人，端茶送水挨骂受训！”
一连串的话语里，丝萝就抓住了糕点那个词，她想，那真的有够糟糕的。
“我们可是要住这里？”丝萝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屋子。灰尘积得厚厚的，她轻轻一吹就飘起来，在阳光下面闪啊闪的，她不惊要赞叹。
一旁的素翎瞧她这副摸样，真心觉得这姑娘的脑子未免是有点毛病的……长得这副好摸样，真真可惜了。想到这儿，她用手一摸自己的脸，不由地悲从中来，又掉了眼泪。
丝萝听师傅说过，世人觉得心中哀伤，就会流下眼泪，瞧素翎这个样子，那必定是懂得哀的情绪的。
她问道：“你此刻心里可是哀伤得紧？”
素翎望了她一眼，随意的一点头。
“那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明白喜怒哀乐吗？”若领会了这些，便是师傅来接她回桃花顶的时刻了。
素翎停止了哭泣，心想着姑娘是肯定脑袋有问题了，“喜怒哀乐，人一生下来就有意识无意识地在表现，若说要如何明白我又怎么告诉你？难道你自己没有体会吗？”
丝萝不响，原来这是人的特质啊，可她是个妖，哪里会明白这些呢。难怪师傅说必须要来这世上尝一尝喜怒哀乐的滋味，恐怕这滋味肯定不会差的，不然怎么那么多的妖想要成为人类呢？
她不知道怎么对素翎说，若说没有体会那必定会被看出来她不是人了吧？
可是……
“春桃能体会这些吗？”丝萝问出心中的疑惑，春桃可也是桃花妖呀，只是世间的桃花跟桃花顶的桃花是不一样的，所以才没有闻出她身上的妖气。
“自然是能够的，只是现如今她还小，能苦中作乐罢了。”素翎叹息一声，自觉在这里自艾自抑，且回答丝萝这类痴傻问题，实在好没意思，于是她起身出门去，想着去弄几张席子来，不然晚上真要挨着冰凉的地面睡了。
丝萝一头雾水，实在不能了解所谓“苦中作乐”到底是何种滋味。看来，师傅所交代的事情，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如果这世间的****欲望能简简单单地体会到，那岂不是所有妖都有希望成人了？不过此刻，她心里最大的疑问就是：春桃到底是不是妖呢……
这想着呢，冯妈妈绷着一张脸进来了。
“哟，就姑娘一个人呢？素翎姑娘呢？”冯妈妈说着把手上两套粗布衣衫和两双粗布鞋顺手放到门旁一破旧的柜子上。
“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丝萝淡淡地答了，继而眼光停在那堆粗布上。
冯妈妈笑了笑，声音尖尖的，“这是给两位姑娘的衣衫和鞋子。到了后院干粗活，再穿好看的衣服就太浪费了。请姑娘将身上那套脱下来吧！”
丝萝见她那样说，想着这身上的衣衫本就不是她的，于是解开了带子脱了下来，连鞋子一同给了冯妈妈。
“我的衫子去哪里了？”她想起那套师傅送的粉色衣衫。
“哟，这我可不知道了。”冯妈妈说着就走了出去。
丝萝一路跟出去，出门没走几步冯妈妈一回头，差点吓掉半条老命。这姑娘赤身裸体跟在她身后，还一脸淡然，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正瞧着她。
虽说这里是青楼，可这么大胆的姑娘，冯妈妈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冯妈妈赶紧将她推进屋内，“姑娘穿了衣衫再出来，这幅样子可不能出去见人！”说着又给她穿上那粗布衫子。
丝萝上下瞧了瞧，只觉得这衫子倒比之前绿色那套要轻便许多。只是鞋子怪不舒服的，也不是说这双鞋不好，只是穿着鞋就是觉得不舒适。在桃花顶的时候，她每天就只穿衫子不穿鞋的。
冯妈妈也打量了她一番，发现这姑娘实在是底子好，不管穿什么材质的衣衫，作多么简陋的装扮那谪仙般的气质也没有减退分毫。
丝萝一路跑到花娘房里问她要自己的衣衫，那花娘一瞧见她就来气，怎么会把那件衫子还她呢。
“什么衫子？我可没见过。”
那衫子原本是在丝萝屋里的，但她被花娘遣到后院之后，几个丫鬟来屋里收拾就发现了那衫子，知道是个宝贝就呈给了花娘。
“它就在这里。”丝萝闭上眼吸了口气，“没错的，我闻到了。”
“闻到什么？”花娘相当镇定，“你该去后院干活了，穿成这副样子哪里有资格来这里！”
丝萝不管她说的是什么，走到一个柜子前站定，眼神一凛，那柜子门竟自己开了，那粉色衫子如活物一般窜出来。
这瞬间，丝萝身上的粗布衣物统统被撕裂，她旋了一个身过去，那粉色衫子就稳稳妥妥地穿到了身上。
花娘被这一幕吓到，怀疑是自己眼花，拼命揉了揉眼，待看清楚，这屋里哪还有丝萝的影子，只余下一堆碎粗布。
丝萝回到了后院的小屋内，撅着嘴微觉不快。这花娘竟然对她说谎，师傅说过说谎的人一般都不是好人。既然花娘不是好人，可是自己刚来的时候她怎么对自己那么好呢，给吃点心给自己住的地方。丝萝的小脑袋又想不通了，看来做人真是一门大学问啊！
素翎已经回来了，从老妈子那里领了席子回来。幸好现在的天气也不是很冷，就是夜深了会有点凉飕飕的，再撑一撑很快便是炎热的夏季，所以没有薄被也无所谓。
已是日暮时分，也没什么活可干，这会是接客的时候，前院也不需要收拾。素翎领着丝萝去吃晚饭。虽说看到丝萝身上那衫子时心里是有些许讶异的，照花娘的脾性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件宝贝的。能从花娘手里讨回这衣衫，也算是这姑娘的本事。虽说可能脑子会有一点毛病，但毕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素翎也不是什么心机重的人，自然乐意与丝萝这样白纸一般的人相处。
后院的伙食不好，尤其他们是刚来这里，自然少不得被几个老妈子欺负。就只有咸菜和白馒头，素翎默默吃了一些。丝萝则一下子吃了十几个，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把一群老妈子吓得下巴都要掉了。
丝萝浑然未决，只觉得奇怪，这是她从来没吃过的东西。白馒头吃进嘴里，竟然品不出味道。她越是想知道，就越要吃，可无论吃多少这味道还是没有的，白馒头本就是无味的。
“这个……要就着咸菜吃才好。”素翎看不下去了，只好出言提醒。
丝萝这才没有将后院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素翎相信她有那样的能耐。
这一夜，丝萝躺在素翎身边，丝毫没有睡意。外面起风了，窗棂“吱嘎吱嘎”地响。她想起昨晚，那漫天飞舞的花瓣，那突然推开的窗子，以及窗里的那张秀色可餐的俊脸。
身旁的素翎动了动，身体缩了起来，嘴里轻声呢喃着：“好冷，好冷……”
丝萝这才知道，原来人是怕冷的。她身体是冷的，因她的血是冷的。听师傅说，人身上的血脉里流着涌动的温热的血液。她师傅的手是温暖的，但比小动物的体温又要低一些。师傅说他不是人，所以在他那里是感受不到常人的温暖的。
丝萝摸了摸素翎的手，竟然那么冰凉，她想，这个人不会要死了吧？她知道除了一些妖只有死人的身体才是冰凉冰凉的。
素翎还在喊冷，身体也冻得一抖一抖的。三四月的天，平日里不算冷的，但一入夜寒气就逼过来。
丝萝的手指绕了绕圈，指尖飘出一股暖雾，将素翎包围在其中。素翎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睡得也安稳了。丝萝看着素翎的睡颜，忽然觉得，冷冷暖暖的人生应该挺有趣的吧。若一直像她这般冷暖不知，也确实很乏味。
第二日，又是冯妈妈过来，面上堆着笑对丝萝说道：“姑娘好福气啊，这才刚来后院，那边的青葵姑娘就看中姑娘，问花娘要了去当她的丫鬟呢！”
斗艳楼上下都知道，青葵生性高傲凉薄，从不把人放在眼里，有九王爷宠着自然也没人敢跟她作对的。她不喜欢这楼里的丫鬟，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的，这次亲自去问花娘要了丝萝做她的丫鬟，实在令人诧异。不过转念一想，这绿丝萝是何等人物，在那旁人眼里，她曾与花魁青葵并驾齐驱啊。虽说九王爷没有买下她，可那一票是投给了她这是众所周知的。那孙员外花重金买下她，有一半原因怕是九王爷那一票吧，连九王爷都认可的人那必定是极好的。
丝萝也不知道那青葵为何独独挑了她，但她知道那人弹琴时候施了法术，也许是同类也为未可知。于是她便跟着冯妈妈去了青葵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