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曦见解缙发火,连忙笑着逃走了,欧阳冲见状连连摇头,心道果然一对活宝,走过来劝道:“解大人果真是性情中人,不过您这性子可真是——”欧阳冲欲言又止。
解缙却笑道:“我知道欧阳大人想说什么,不就是这狗熊脾气么?我老解这辈子恐怕是改不了了。”
公主笑道:“老解这脾气一天不改,便一天是个五品的内阁辅臣,您即使是才华横溢也赶不上纪纲和黄胜的。”
解缙大笑道:“一品大员又能如何?权倾朝野又能怎样?公主难道没听说胡惟庸案么,那厮恃宠而骄,专横跋扈,擅自决定官员人等的生杀升降,凡阅内外诸司奏章,对己不利者,辄匿不上报。各地喜好钻营、热衷仕进之徒与功臣武夫失职者,争走其门,馈送金帛、名马、玩物不可胜数,可最终结局是被太祖以枉法诬贤、蠹害政治罪腰斩于菜市口。呵呵,纪纲、黄胜此等若是执迷不悟,胡惟庸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欧阳冲摇头道:“此案受牵连达三万余人,从此中国历史再无丞相,中书省也被关闭,可谓是一场意义重大的政治斗争。”
解缙惊道:“中国历史再无丞相?”
欧阳冲见自己失言,连忙解释道:“太祖既然废掉丞相之职,那么以后便很难恢复,将来便由内阁总领朝廷事务,解大人放心,内阁不会永远行使顾问之职,皇上精力毕竟有限,相信不久,内阁就会拥有以前丞相所拥有的实权。”
解缙缓缓点头:“这或许真的是历史的必然。”
几个人边走边说,朱晓敏正要说话想获取解缙的支持,却听当值太监扯着嗓子喊道:“辰时已到,请各位大人进太和殿。”那些早已等候在太和殿正门口的大臣们互相整理好展角漆纱的幞头,抖擞一下身上所穿的盘领宽袖紫袍,看看脚下的皂靴并无尘土,便低着头弓着腰,双手持笏,一溜小碎步进了庄严肃穆的太和殿。那腰间所挂的牙牌及穗条一摇一摆,甚是滑稽。
公主知道皇上很快就要到了,不敢耽误解缙的时间,吐了吐粉红的香舌拌了个鬼脸对欧阳冲说道:“我没穿朝服,进不了太和殿,你快些随解大人进去吧,误了时间是要受责罚的。”
第一次上朝,并不代表欧阳冲就是个外行,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以前在电视里看过的那些古装剧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就高级别的会议吗?难不住哥。欧阳冲这样想着,却看不懂那些朝服补子的级别,只是看到那荒唐王爷朱高曦摇头晃脑站在文武群臣之首,不敢托大,便在东侧那群文臣的末尾站住了,解缙却道:“欧阳大人,您是正三品官职,可站于夏尚书下首。”
欧阳冲见他指着一个又黑又瘦的小老头,连忙谢过,慢吞吞往前走去,那些大臣们一个个看向他,有几个胆大嘟囔道:“这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那个说了:“嘘,小声些,他就是逼死黄督主亲侄子的那位,今天黄督主也到了,我看这对冤家同朝会是怎样的情形?”原先那个笑道:“原来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三品侍郎,不过是个靠吃和硕公主软饭的小白脸而已,他怎是黄督主的对手?”另一个小声点:“人不可貌相,他既然敢作敢当必然有过人之处。”两人交头接耳,却也不能靠的很近,因为乌纱帽的展角有一尺多长,限制了他们交谈的距离。
由此一来欧阳冲听的很清楚,不由得摇头暗笑,自己倒成了吃软饭的了,走到那小老头旁边见他朝自己一笑便也报之一笑,想想在电视里看到的这位两袖清风贫困潦倒整天吃红薯窝头的朝廷大员,不禁拱手笑道:“夏大人还是不舍的吃肉吗?”
夏元吉惊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肉的?”
欧阳冲笑着正要说话却又听到那当值太监抑扬顿挫扯着长音吆喝道:“各位肃静,皇上驾到——”
各大臣稽首、弓腰、一手持笏一手撩起朝服的裙摆,跪倒在地,长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欧阳冲见大家都跪,连朱高曦王爷都跪下了,慌忙也跟着跪地叩头,心里却道:归天跪地跪父母不丢人,这回权当是给丈人爹磕头挣压岁钱了。
永乐帝迈着方步从侧门上殿,往龙椅上四平八稳一座,抬手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这三个字的谢词还没等说完,欧阳冲便第一个站了起来,心道这封建社会别的还行,就是这跪礼真是坑爹呐。
心里正想着呢,却听永乐帝已经发话了:“各位爱卿,今日继续昨日议题,鞑靼被帖木儿所灭,西北刚刚平静一些,西南乌斯藏的喇嘛土司们又蠢蠢欲动,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不服王化也就罢了,现在那****大喇嘛竟然要向朕讨要乌斯藏法王的封号,自太祖皇帝便开始改土归流。可是改来改去这么多年,朕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结果?”
“臣认为改土归流并不可行,还请皇上重新审视对乌斯藏及**干的民族政策。”夏元吉出列持笏躬身说道。
“臣也认为夏大人所言极是。”
“臣附议。”
“臣附议。”
几名大臣出列纷纷赞成夏元吉的意见。
欧阳冲偷偷抬头见皇上脸上有些不自在,便知道皇上抹不开面子,改土归流到现在在西南已经失败了,说明乌斯藏天高皇帝远,王权在那高原地区以及不毛之地并没有多大影响力,这是任何一位皇帝也不愿看到的。
“解爱卿,你认为呢?”皇上将目光转向位列文臣之末的解缙。
“臣以为,改土归流并没有完全失败,仍有回旋的余地。”解缙回答道。
“哦?解爱卿真的这么认为?”看得出来皇上龙颜大悦。
“臣的确这么认为。”解缙回答。
“好,说说你的理由。”永乐帝兴奋地站起来问道。
“臣说不好。”解缙的回答让永乐帝差点重新坐回去,那些大臣们都忍俊不禁,幸好这都是官场的老油子了,控制力极好,唯有那朱高曦笑骂道:“解疯子,你这不都说的是些屁话吗?说不好你瞎起哄个鸟?”
解缙并不害怕也不着脑,缓缓说道:“臣虽说不好,但有个人能说好。”说罢便向欧阳冲看去。
“解缙你说,这个人是谁?”朱高曦是个急脾气,不等皇上发话,他先开口问了。
“新任的刑部侍郎欧阳大人。”解缙嘴角一翘,心道,欧阳冲啊欧阳冲,我这么一闹,便把你绑在太子的大船上,你该感谢我才对。
欧阳冲一愣,心道这解缙搞什么鬼,怎么这么快就把自己给推到风口浪尖上来了?帮还是不帮?很显然,帮他便是帮己,况且解缙是个大忠臣,不帮他难道要帮黄胜之流么?想到这里打定了主意,往旁边跨出一步,略微理顺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臣并不以为解大人的见解是完全正确的。”
此言一出,解缙差点晕过去,心道竖子不可救药也,这不是害我吗?黄胜心中狂喜,脸上却波澜不惊,心道:解缙,我看今天你怎么自圆其说,这就叫自掘坟墓。连皇上也看不准了,心想解缙虽然狂傲,但向来办事老成,怎么今天反出此丑态呢?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解缙灰头土脸汗流浃背,黄胜则洋洋自得幸灾乐祸的时候,却听欧阳冲说道:“臣以为改土归流不是没有完全失败,而是完全没有失败!这段时间,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诸位大人,你们从家里坐轿来朝的路上,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难道你们就由此断定再也不会有明天了吗?当黎明前的黑暗过去,必然是辉煌灿烂的朝阳。改土归流是一项大政策大工程,一旦成功必将成为泽被后代子孙的丰功伟绩,你们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一棍子打死。”
“好一个黎明前的黑暗,欧阳爱卿,说的好,继续说下去。”永乐帝面上含笑,心中尤其对后面那一句褒奖“泽被后代的丰功伟绩”而大加赞赏。
“皇上,欧阳侍郎乃刑部侍郎,哪里懂得什么民族政策?皇上切勿被他所误导。”夏元吉站出来说道。
真是个老顽固,欧阳冲暗暗摇头,不过随即释然,如果没有这么一个老顽固,怎么看出自己的本事,于是笑道:“夏大人,您怎么知道下官就不懂民族政策呢?可能您还不了解,下官的才学虽不及谢大人那么出名,但也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至于其他诸项譬如数学历史政治化学物理还有农工商学兵也都略通一二,呵呵,夏大人可别这般瞧着下官,您这眼神怎么像是在看市井的江湖骗子呢?”
他这么一说,朱高曦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看皇上瞪了他一眼,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你所说的天文地理数学历史政治我还懂些,至于什么化学物理什么的却没听说过,不如这样吧,我便替夏大人考考你吧,看你是真的有才呢,还是跟夏大人所认为的是个欺世盗名之徒?欧阳大人,古人云天圆而地方,那么请问是天大呢还是地大?”
夏元吉白了朱高曦一眼,心道这样的问题连三岁孩童都懂,天包地,当然是天大了,显然这荒唐王爷实在偏袒欧阳冲呢。
欧阳冲也知道朱高曦还惦记着他的眼镜呢,便笑道:“自古以来都认为是天圆地方,但是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大家,天无边而地有涯,地不是方的而是圆的。”
“歪门邪说。”
“胡说八道。”
“无稽之谈。”
一时间,朝堂之上成了攻击欧阳冲歪理邪论的批斗会,欧阳冲一笑视之,问道:“诸位可否解释一下同样是隆冬季节为何北方冰天雪地而闽粤之地却温暖如春呢?”他见众大臣答不出,接着又问:“为何一年会有四季而一天又会分为白昼呢?”
夏元吉摇头道:“这样的道理就跟人是怎么来的有何区别?那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理解的范畴。”显然,夏元吉是个有神论者。
欧阳冲笑道:“人是怎么来的,我也可以告诉大家。但现在我们先解决第一个问题,道理很简单,皇上还有各位大人现在正站在一个很大很大的球体之上,我们可以称之为地球,地球是以一根斜轴为中轴不停自转的,自转的同时又永不休止地围绕着太阳旋转,如此一来我们这边便有了春夏秋冬,同时也有了昼夜之分。”欧阳冲一边说一边以自己的拳头做为模型,围绕旁边的鹤嘴灯转动,形象而生动地演示了一遍地球的公转与自转。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看一遍便明白了,夏元吉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这一片区域受太阳光照射最多,应该是个很炎热的地方了?”
欧阳冲见他所指自己拳头中心正是地球仪上的赤道一带,便笑道:“夏大人果然是聪明人,那一片区域绝对没有寒冬,其实这一点有很多人可以作证的。”
“不错,只要是下过西洋的人都可以作证。”说话的是皇上,但见永乐帝走下殿来,拍拍朱高曦的肩膀,说道:“曦儿,郑和第二次下西洋的时候,你不是跟着他到过爪哇吗?说说那里的情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