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正月,早朝便规矩起来,形成例会,早晨太阳还没出来,那管家便来叫早了:“大人,快些起床了,早朝可不能晚咯。”
“知道啦。”欧阳冲翻了一个身,眼睛就是睁不开,两秒钟便再次进入梦乡。
“大人,起床了。鸡都叫五遍了。”老管家嘟囔道。
“管家呐,您都叫六遍了,您比那公鸡还烦人呐。”欧阳冲嘟囔了一句,照睡不误。
可怜老管家见自家老爷是个瞌睡虫,跺跺脚,摇摇头,叹口气,无奈之余只好去找林如诗,请她来叫欧阳冲。
“相公,起床啦。”林如诗门外拍门。
“别拍了,还叫不叫人睡觉了。门没关,进来吧。”欧阳冲见林如诗来了,这丫头可是火爆脾气,惹不起,打了个哈欠,连忙翻身起床,林如诗推门进来,一边帮他披上蟒袍,又找来朝靴蹲下身来给他穿上,绷着脸说道:“相公呐,您是国家要员,早朝不是儿戏,可不能随随便便迟到的,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欧阳冲拿过沈墨林发明的石英表,看了看,是早晨四点半,不禁摇头道:“这当官怎么都好,就是得起早,烦人呐。”
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自古以来,无论朝堂之上还是乡野民间,都是个大日子,按照惯例,早朝之后皇上是要率领文武百官去天坛祭天祈福的。
朝会之上,皇上按照六部九卿拟定的名单,对六部尚书进行了较大人事调整,吏部仍由蹇义担任尚书,鉴于夏元吉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加上在这次金融风波中卧床不起,不再适合担任户部尚书,左侍郎郭资晋升为尚书,原礼部尚书南郭川贪污朝廷贡品,死有余辜,查封家产,男丁发配西北卫所充当苦力,女子则卖于青楼戏班,沦为贱民,尚书一职由吕震继任,兵部尚书朱能年事已高,念其劳苦功高封为成国公,方宾继任尚书一职,刑部尚书交由金纯担任,都御史依旧是刘观和王彰,工部尚书仍由欧阳冲担任,只不过侍郎一级官员有所变动,原左侍郎调到刑部,宋礼由吏部调到工部担任左侍郎。
另,新型印钞机已经调试完毕,耐磨钞纸和新式颜料的研制也获得成功,大明朝廷重新设立宝钞提举司,其下再设抄纸、印钞二局和宝钞、行用二库。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提举司由户部和工部协同管理。日昌升作为朝廷重要的钱庄,责无旁贷地担任起发行大明宝钞的重任,当然了,鉴于目前商品还不丰富,市场还不完善,所以宝钞的发行量依旧是与黄金直接挂钩的,朱瞻基受太子委托,全权处理日昌升一切事物,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倒也能够放下王爷的架子,主动到工部尚书府或者衙门请教,欧阳冲见他好学,并且勤勉,也不吝啬,将在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倾囊而授。
随着接触时间的增多,朱瞻基被欧阳冲广博的见识所折服,见面便称之为老师,欧阳冲对这位十六七岁的小王爷也颇有好感,心中感慨颇多,心道:自己被皇上奉为三公,原本是为太子出力的,可是太子连声老师都不肯叫他,这让欧阳冲很是窝火,反倒是太子之子与他走的越来越近,或许,这就是造化使然吧,想想太子仅仅当了十个月的皇帝,便不再可惜,一心将希望寄托在朱瞻基身上。
二月初五,是天桥大集也是先农坛庙会,欧阳冲带着林如诗和娜拉去赶庙会,还没出门便碰到了方小雅,闻听有庙会方小雅便死缠着欧阳冲带她一起去,欧阳冲不好推辞,尽管林如诗和娜拉不高兴,还是带她一起去了。
刚到庙会,娜拉便看好了地摊上的兔儿爷,这位爷神灵活现,小三瓣嘴上画了一条细线,涂了口红,两只尖而细长的白耳朵上淡淡地描着点浅红,上身穿着大红的官袍,底部腰身以下却是翠绿的叶与粉红的花,大红大绿正符合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情趣,欧阳冲见娜拉喜欢便买了三个,三个女孩子,每人都有份。
方小雅长叹一声:“这个世界怎么女人这么多?这人一多呀,欧阳冲都不敢花钱了。”
林如诗瞪了她一眼,哼道:“你想说什么呀?”
“我是说呀,你们不在玉门呆着来北京干什么呀?你们没来之前呐,我跟欧阳冲可是将这半拉子大街的东西一股脑划拉回家的,都是我看好的东西。唉,现如今倒好,什么也得买三份,欧阳冲哪里还舍得花钱呐。”方小雅手里拨弄着兔儿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相公!你给她买过很多东西吗?”林如诗拉着欧阳冲的手问道。
“方小雅,你这是故意的。”欧阳冲急了。
“故意什么呀,故意暴露我们之间的感情么?冲哥呀,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的,你又何必对两位姑娘苦苦相瞒呢?”方小雅淡淡一笑。
“都叫冲哥了。欧阳冲,你和她都干什么好事了?”林如诗和娜拉撅着小嘴,几乎异口同声的质问。
“我发誓,跟她什么事也没有啊。”欧阳冲伸出左手对天盟誓。
林如诗和娜拉吵吵闹闹还不算完,却听对面一个算命先生往这边吆喝道:“这位小娘子,看你印堂发暗,三个月内必有血光之灾——”娜拉见这先生往这边看,便对林如诗低声道:“林姐姐,他好像是在说我们呢。”
林如诗正在气头上,再看这位算命的留三缕山羊胡,相貌猥琐,不禁皱了皱眉,几步赶了过去,笑嘻嘻说道:“这位老先生,是说我吗?”
算命的点头道:“正是,小娘子若想逢凶化吉,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
林如诗笑道:“逢凶化吉您有办法,是要花钱是不是?您哪,先不急,先算算我什么时候喜得贵子?”
算命先生眼珠转了转,装模作样细细打量了林如诗一番,掐指一算,脑袋晃三晃,煞有介事地说道:“小娘子金秋便可贵为人母。”
林如诗闻听此言,立刻马下脸来,指着他的鼻尖骂道:“好你个缺德带冒烟的大骗子,本小姐还是黄花大姑娘一个,秋季生的哪门子孩子?就算是你愿意给老娘当儿子,老娘还嫌你长得丑呢,看你这副德性,那真是恶心他娘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算命的被她一阵抢白,差点闭过气去,好不容易等林如诗骂够了,才弱弱问道:“既然还是黄花大闺女,干嘛要称那位公子为相公?”
林如诗冷笑道:“我愿意,怎么着?有钱难买老娘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那算命的收拾起摊儿,忙不迭地走了,边走便道:“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
林如诗不依不饶道:“下次再敢说老娘印堂发暗,老娘让你印堂发青,两眼发黑。”
欧阳冲笑道:“算了,一个骗子而已,不过是讹人钱财的小角色而已,犯得着跟他怄气吗?”
林如诗冷笑道:“我会跟他怄气?我是跟自己怄气,这还没过门呢,已经排到小三儿了,这以后嫁到你欧阳府上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欧阳冲小声道:“诗儿这话从何谈起呐?”
“相公你敢说没对德威公主动心思?她是公主,我自然比不得她。”林如诗眼眶发红,又指着方小雅说道:“如今连这假小子也敢欺负我了,你说我不是老三是老几?”
娜拉却道:“林姐姐老三,我肯定是老四了,哎呀,这数可不吉利,相公啊,你还是再找一个,我当老五得了——”
林如诗大吼一声:“娜拉,你给我闭嘴。”
娜拉急忙点头:“我不说话行了吧,你也不用这么大声啊,这耳朵都快聋了。”
欧阳冲被三个女人围在中间,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忽然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背着一个木头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摇头,喃喃道:“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唉,既然天意如此,还是回老家去吧——”
欧阳冲正愁不得脱身,见这公子面善,便叫道:“公子,这位公子,何事如此烦恼,可否说来听听?”
那公子转过身来,问道:“这位年兄,喊的可是在下?”
欧阳冲笑道:“看你这副打扮,是来京赶考的举子吧?”
“在下于谦,钱塘人士,原本来京城是想参加春试的,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这公子苦着脸一个劲的摇头。
欧阳冲听说是钱塘的于谦,立刻来了精神,这可是个大人物,未来的太子太保,大大的忠臣。于是走近,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伸出手来,笑道:“于兄弟,如果信得过我欧阳冲,可否进茶馆一叙?”
于谦笑道:“能够在失意之时得欧阳年兄眷顾,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欧阳冲见他书卷气十足却不乏豪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撇开三个女人,拉着于谦的手进了那家春明茶馆,“乞丐入内分文不收”八个大字依然竖立在门口,只不过旁边又多出一块牌匾,上面绕口令似的写了一行小楷:此招牌乃当今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兼工部尚书欧阳大人亲笔所书。
两人一进门,便见跑堂的小二的迎了上来,笑道:“爷,两位?单间还是雅座?”
欧阳冲笑道:“生意不错嘛,就大堂雅座吧,一壶上好的龙井。”
“好嘞,两位请坐——”小二吆喝着进去。
欧阳冲拉于谦坐下,问道:“于兄弟可是遇到烦心事了?”
于谦点头,微微一笑:“不怕欧阳兄见笑,此事皆因一个奇怪的梦而起。”
欧阳冲好奇道:“奇怪的梦?”
于谦点头说道:“昨夜初来京城便在城西悦来客栈住下,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蓑衣在自家的砖墙上中菜,表妹则帮我打伞,到了晚上,便跟表妹睡在一张床上,可偏偏是背靠背,你说这梦奇不奇怪?醒来之后梦中一切历历在目,便是表妹手中那油纸伞,我都清清楚楚记得是粉红色的,世人皆言梦中的情景都是黑白的,可我却做了这个彩色的梦,当真蹊跷之极。”
欧阳冲点头道:“是很特别,但这说明什么呢?无非就是对平常日所思所想所感映入梦境罢了,你见过种菜的也曾顽皮爬过墙头,而且对表妹一往情深,可有此事?”
于谦连连点头:“欧阳兄所言极是,在下虽饱读圣贤书,但儿时却是个贪玩的顽童,爬墙上树那是常有的事儿,至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更是牵挂,一日不见便食无味,寝无眠。”
欧阳冲点头,这是少年情窦初开的典型表现,便笑道:“于兄弟愁眉苦脸可是因为与表妹睡一张床上而不能相拥的缘故?”
于谦红着脸说道:“这只是其一,刚才在天坛恰好碰见一个算命先生,便求他卜了一卦,结果是——”
“结果是什么?”
于谦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下下之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