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城站立两人面前,凛然不惧,目光直视张角,清秀的脸上布满不屑:“应韧乃徐州牧,手握重权,敢问师尊,你们二人之间,见过几回?”
张角见唐城竟款款而问,丝毫不像十一二岁的稚童,心中颇为古怪,摇头回答:“加之这次,只有区区三两回。”
唐城再问:“你们可有深厚交情?”
答曰:“不曾有交情。”
唐城三问:“既见面不多,又无交情,不知师尊是否想过,应韧为何对你言辞阿谀?”
站立张角身后的马元义闻言嗤笑一声,指向唐城:“你这小儿,言语无忌,竟如此无知。我太平道信徒数十万之众,兄长张角在民间声望正隆,想那应韧定是因兄长之赫赫威名,这才好言相待,怎的到你口中,却变的居心叵测起来?”
唐城转头看向他,只见马元义脸上满是不屑之意,讲道:“区区太平道,在朝廷眼中不过一蝼蚁尔,谈笑可灭,应韧身为徐州牧,岂会将太平道放在眼中?”
马元义张口欲辩,却被张角阻止,问唐城道:“你认为如何?”
“只有两点。”唐城伸出两指,款款而谈:“第一,应韧头脑不清,想要与你建立情谊。第二,太平道发展犹如飞龙般直上九天,信徒日渐增多,若再发展下去,恐造成政权动荡,朝中已经有人关注,并令应韧将你试探一二。”
张角听后一跃而起,在房间中来回走动,马元义听唐城分析,联想到此事造成的影响,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站在一旁皱眉苦思良策。
良久之后,张角眼神直视唐城,问道:“你所讲属实?”
唐城摇头,直言不讳道:“我观宴席之上,应韧神情不定,复而思索过后,这才得出两点结论,并无依据。因此才在席上出言试探对方,不想却被师尊阻止。”
马元义此时抬头,眼神微眯,问道:“即使朝廷对太平道产生怀疑,你在席上所讲,又是为何?”
“若此事只是应韧随口一提也就罢了,唯恐朝廷动了覆灭太平道之心,让其试探,若师尊答应,朝廷会以为师尊只想做官,太平道并无威胁。若师尊不答应,则朝廷定会加紧监视太平道,怀疑师尊有不子之心。”唐城句句点中要害,将后果推算讲出,颇有一番运筹帷幄的风范。
张角眼瞳突然放大,一把将瘦弱的唐城提起,疾声大喝:“身为大汉子民,岂敢有不子之心?”
唐城被张角提起,喉咙间一阵炽烈,咳嗽数声,挣扎道:“有无不子之心,师尊自然心知肚明,身为门徒,当为师尊排忧解难,如若师尊不信,唐城任由师尊处置!”
马元义一步上前,将唐城救下,劝解道:“如今事已至此,不能束手待毙,当连夜离开徐州,再图大计。”
张角听马元义说的有理,正准备招呼众人,连夜逃走,却被唐城拦住:“此时不得走!”
“为何?”张角两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唐城,只听张角道:“再不走,恐怕就要迟了!”
“若是不走,朝廷只是怀疑,若掩饰的好,短期之内并不会对太平道如何,若是逃走,被应韧得知后,定然通知朝廷。到时,太平道覆灭在即!”唐城将两人安抚于座,言谈间极为冷静。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如何?”张角一掌将桌子拍散,心中焦躁。
“马叔父,你立刻修书一封,信中可写明对于应韧设宴款待的感激,并言明待放下手中事务,必前往徐州,投奔与他。待到明日一早我们离开后,派机灵之人送去府上,应韧得知后,定然会放下心中警惕。”唐城对马元义躬身一礼:“太平道命运如何,全凭马叔父笔力了。”
马元义听罢,知晓事态严重,点头应承下来,对唐城之计赞不绝口。
待马元义写罢书信,唐城观之,点头笑道:“马叔父不愧文武全才,言语达意,想来必然能够迷惑对方。”
马元义摇头苦笑道:“少年如虎!比不得,比不得啊。”讲完对张角道:“兄长得唐城为门徒,今后大业可期!”
张角听后大喜,望向唐城,忍不住疑惑道:“你初入我门下,怎知太平道有起义之迹?”说罢手掌悄然握紧,只要唐城一个回答不周,必然身死当场。
唐城见他表情,自然知晓对方心中所想,若是事情败露,恐有杀头之祸,由不得张角不如履薄冰。
唐城不答,只顾埋首,自吟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角瞪圆虎目,厉声喝问:“你怎的知晓这些?”
“不巧,昨日师尊与马叔父私议,被我得知。”唐城说罢看向张角,诚恳道:“如今宦官勾结,把持朝政,致使民众积怨,犹如被火炙烤。过得今日幸,待到明日又迷茫。唐城正是恰逢乱世,这才家破人亡,对朝廷之人并无好感,自然想与师尊尽一份力,若师尊不信,大可令吾血溅当场就是。”一语落下,将衣衫扯开,露出脖颈,正对张角。
张角深深看了唐城一眼,见他胸口布满伤痕,再看他稚弱的面容,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收起拳头,假意佯怒道:“你却是有骨气。快快穿戴整齐,为我散出消息,今夜和衣而睡,待到明日一早,我们就此离开徐州。”
唐城将衣衫整理齐全,对张角行了一礼,作别两人,转身离开了房间,传递消息去了。
待他走后,张角望着闭上的房门,问马元义:“他所讲之话,有几分可信?”
马元义思索一番,开口道:“七分可信。兄长当日救他,我见他衣衫凌乱,一身乞丐服饰,与寻常饥饿孩童并无二致,但凭他这两日的言行举止,思维慎密,论智谋,我竟是不如一孩童,恐怕并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教出。”说罢,话锋一转,说道:“虽如此,待到几年之后,兄长大可重用此人。”
“哦?既然你我皆知唐城小娃娃向我们隐瞒了事情,最后为何又要劝我重用他?”张角对此着实疑惑不已。
马元义深沉的笑了一笑,徐徐开口:“是人留三分。既然他小小年纪就有着令人自叹弗如的头脑,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就依元义所言,等回到翼州,自当全力培养此子,希望太平道待到日后,能够真正出现一位智谋超群之人。”张角叹气道。
“太平道武力有余,却计谋不足啊!但愿唐城不要令你我失望。”马元义对于太平道之中的事情知之甚详,这才有此感慨。
却说唐城离开张角房间,一路来到楼下,对正围坐于桌椅边上赌斗的众人道:“师尊有令,今夜和衣而睡,兵器不得离身,待到明日一早,起程赶回翼州。”
唐周赌兴正浓,突闻唐城下楼传话,扭头嗤笑道:“今夜徐州牧摆宴于府上,你却如此丢人,师尊没有责罚你吗?”
唐城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不知对方为何一直与自己为难,不欲理会对方,话已传到,转身欲走。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开口道:“你这小娃娃却是瞧不起我们?怎的众位师兄在此,也不见你问安?”
唐城转身,看向讲话之人,见那人头戴纶巾,坦胸露乳,身壮如牛,声音如洪钟般震耳欲聋,双手环抱于胸口,正盯视着自己。遂笑问曰:“还未请教师兄名讳?”
那人见唐城有服软之意,眼中蔑视更甚,张狂大笑道:“吾名孙夏!还不快来行礼?”
“有勇无谋。”唐城惜字如金,点评过后摇头待走。
孙夏听后大怒,三两步间跨出十多米,扯住唐城衣袖,怒道:“你这小儿,言语果真口无遮拦!看我不教训于你!”说罢挥起拳头。
“言语折服不了对方,就要动用武力?空有一身蛮力,却用来欺辱稚童,孙夏,不过如此尔!”唐城奋力将他拳头拦下,只觉手臂一阵剧痛,心中恼怒,大声斥责,见对方气喘如牛,挥拳又打,索性闭上双目,大声道:“汝若有种,大可将吾打死!”
正闭目等死,却感觉身体一轻,却是孙夏将他放下,瞪视着他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顶天立地,吾不欺黄口小儿!”
唐城见状,不再言语,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正抱着双臂的唐周,眼神微眯,转身离开。
平安过得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张角已带领一众门徒离开了徐州,同时备了黄金五斤、珍珠玉石一箱,派遣唐周去往徐州府,将书信交予徐州牧应韧。
等到应韧收到书信后,拆开观看,神色有异,又见唐周送来的如此重礼,顿时浮现笑意,将唐周接进府中温言叙话,唐周以追赶师尊为由,谢绝应韧的好意,调转马头匆匆离去了。
应韧命人将礼物收藏,握着手中的信纸,翻看几遍,交给身后的谋士:“张角此人礼数如此周到,甚合我意。”
谋士躬身道:“依属下看来,此事未必乃张角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