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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好,陌生人

很多开始无法细说,很多结局无法叙说,很多人,聚了,散了,之后,再也不能遇见……

1

夏天的热情总是很晚才退去,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可太阳似乎还没有回家的打算,赖在西面的山头上,迟迟不肯落下。我把双眼合上,仰着头感受夕阳带给我的临别时最后的光和热,深呼吸,感受黄昏悄然而至的气息。

篮球场上男孩子们在激烈的打着球赛,球场外围有女生的尖叫和呐喊,觉得自己坐在看台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架势跟这样的场面有点格格不入。的确,他们顶着青春的光芒,我却早已脱下青春的外衣。离开这里十年了,回来已是物是人非。

从看台上起身,径直穿过篮球场,离开。下一站,去逛逛昔日母校的操场。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尽可能的放慢脚步,沿着最外圈的跑道走着,这样,也许就可以让一圈的路程变得漫长。似乎一切都是那样的平和安详,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可是口袋里的手机伴随着铃声震起来,扰乱了我所有思绪。掏出手机,打开,看到“方晴”两个字在闪,按了接听键。

“死丫头,跑哪去了?”

“怎么了?”

“六点半的约会提醒过你别迟到的!”

“不是还早嘛。”

“现在在哪?我过去接你!”

“在……以前的高中……”

“没事跑学校去干嘛!十五分钟后,校门口见!”

“恩……”

12秒,通话结束。

我只是想最后来一次,正式告别这里的一切,所有的过去,所有过去关于这里的回忆,开心的,不开心的,通通在这一天,埋葬。

最后的一点时间,我去了高一就读过一学期的那幢教学楼。路过教室门口,前后门都是锁着的,就在教室门口,靠着走廊上的栏杆,眼神游离的看向远山,想象着你会不会在那个方向。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没有太多的不舍,就这样离开,就像,十年前一样。

到了校门口,堂姐也到了。打开车门,坐到了堂姐旁边的副驾驶的位子上。

“也不知道打扮下,就这一身,去相亲?”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不喜欢,让他当场退货好了!”

“都快成老姑娘了,还犟!”

“做单身贵族,其实也挺好的。”

“还真看不出来,你哪‘贵’了?”

“桂花的桂,行了吧!”

这是我第一次相亲,家里的哥哥们都建立起了自己的爱巢,姐姐们也都有了好的归宿,比我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也都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

很多时候我总在想:是不是所有人,到了婚嫁年龄,就要结婚?我其实挺无奈,因为挺享受单身的自由,但是爸妈催的紧,长辈们也总对着我絮絮叨叨。在我27岁的时候,家里正式给我下通牒,28岁前还没找到男朋友,就开始相亲,一直相到嫁出去为止。今年,我28岁了,依旧单身,不得不接受家里边给我物色的对象,开始相亲。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一直没有谈恋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他一天没有从我的心里搬家,就不可能有另一个人可以住进来。总想着就这样默默地喜欢一个人,不管他在身边还是远方,不管他喜欢的是我还是别人,就这样一直一直安静的喜欢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喜欢上了别人。可是,过去的十年时间里,没有出现比他更让我喜欢的人,却也是时候让过去彻底成为过去了,会悼念,不会再怀念。

六点二十分,堂姐载我到了酒店外面的停车场,下车,堂姐陪我一块进酒店。

不愧是五星级酒店,外观看着并不让人叹为观止,旋转门进到大堂,却是那样的富丽堂皇。什么是低调的奢华?估计摆在眼前的就是强有力的事实了。

“约在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看来对方挺花心思的。”

“你喜欢?把机会让给你?”

“对有夫之妇说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是啦,相亲这种时尚的活动,只适合像我这样的大龄剩女。

相亲的地点订在本市最高档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的一个中式零点餐厅,我和堂姐穿过酒店大堂,乘电梯上到二楼,抵达餐厅门口后,在引位员的带领下,我们被带到了餐厅里最靠里边的,一张贴近玻璃窗户的小长方桌旁。有靠近我们餐桌的服务员帮我们拉开椅子,帮助我们就坐。等我们入座之后,桌面上预留的牌子被撤下。堂姐坐在我对面,说再陪陪我,等那男的来了打声招呼再走。

餐厅内环境优质典雅,脚下是舒适柔软的地毯,天花板上泻下了淡雅的灯光,还有整个餐厅里萦绕着的优美的背景音乐。我的脚跟随着音乐的起伏,像小时候音乐课上老师踩的风琴一样,在地毯上踩着节拍。

“有没有时间观念的,这家伙,我们到了他竟然还没到!”

“可能别人临阵脱逃了呢!”我心不在焉的跟堂姐打趣到。

“那我们就在这大吃特吃一顿,挂他的账,让他临阵脱逃!”堂姐说这话时眉宇间满是阴险狡诈,那活脱脱的就是一容嬷嬷啊!

我会赴约来相亲,更多的情感要素还是为了敷衍我们家老爷老太太,心里还真没想让它成。视线在餐厅里游转,恰时候看到一名身着蓝色格子衬衣的年轻男子,在引位员的带领下向我们这边走来。也许我的视线长时间的在一个方位停滞,堂姐有意识的向后看了。当引位员手势示意那个陌生男子“就是这边”的时候,堂姐确定是这个人没错了,忙起身主动跟他打招呼。陌生男子也礼貌并热情的跟我们问好,还解释说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塞车,让我们等真不好意思。堂姐很老练,按套路走,客气的说跟我也是刚到不久。期间三四分钟时间,我只说了句“你好!”,所有客套都全部交由堂姐应付了。

“恩……那你们坐着慢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了!”到这里,我知道堂姐的利用价值已经得到全部的体现了,接下去的时间,就看我们两个陌生男女自由发挥了。相亲的男主角在刚才堂姐坐的位子上坐下,把携带的一个类似公文包的黑色包包放在了旁边空着的座位上。面对面坐着,眼神上有简单的交流,但是并没有言语上的交谈。

有点不适应,有点不自在。看着对面这张还算俊俏的脸,想再细看却不由自主的把视线挪开,看向玻璃外面的世界。隔着透明的玻璃,可以俯视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车辆被红灯阻止在马路对面,人群踩着斑马线,在绿灯的指引下从一边移动到另一边。整个场景,一半静止,一半运动。自顾自的欣赏外面的风景,却始料不及被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思绪也不由分说的被拉回到相亲现场。

“你刚说什么?好久……不见?”怕是自己心不在焉产生的幻听,不然怎么可能听到这么奇怪的四个字,从对面这个陌生人的口中说出来。

“一点都认不出我了吗?”

“你是?”我的耳朵没有欺骗我,他这么问,说明我刚真的是有听到“好久不见”。我努力想记起这张类似熟悉却陌生的脸,可是不行。所以我选择了直截了当,问了就会有答案,也许能让我堵塞的心豁达开朗。

“呵……我是郑睿啊!”后面的强调明显是为了挽救前面有点失落的笑。

“郑睿?”脑子里记忆瞬时翻江倒海,太多的人,太多的回忆,被时间珍藏。当努力把记忆里的这个名字和眼前的这张脸对应起来,“真的是你!真的,‘好久不见’!”十年了,的确是好久的时间了。

一开始知道要相亲,听到这个名字还觉得一阵耳熟,但也没怎么用心思考,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相亲相到以前高中同学那里了,只能说明这个世界真的好小。

“这些年都在哪啊?高一转学之后,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到你还真不容易!”

“你怎么会来?”我并没有给他的问题答案,我更在意他是怎么会来这里,从哪里知道我的消息。

“那家婚介所是我的一个朋友开的,在他那里看到了你的资料……”

老妈是有在几家比较红火的婚介所里自作主张帮我填了个人资料,所以才出了今天这么一场相亲的闹剧。

“哦,这么多年没见,你真的变了好多!”不想在那个令我难堪的问题上纠缠太久,所以我主动转移话题。

“是吗?有变的更加英俊潇洒吗?”郑睿的一句玩笑话,感觉瞬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习惯性的用他的不认真对待我的认真,不正经对待我的正儿八经,尘封了十年的友情啊,还是当初的两个人,也还是当时的味道。会笑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桥,嘴角上扬到完美笑容的弧度,郑睿看我只是默默的笑着,脉脉的看他又扭头不看他的,继续将自恋膨胀:“被我迷倒了吗?”。

“少来!还是一样的不要脸!”

“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方向!”郑睿似乎打到他的目的了,刚才的确是我故作深沉了。

18岁到28岁,时光的橡皮擦抹去了我们昔时的模样,却没能够模糊我们牢记彼此记忆中该有的样子。郑睿对我如此,我对郑睿亦然。

“两位现在点餐吗?”服务员走上前来。

“恩,现在点吧!”郑睿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递给了我。

“你点吧。”

在服务员的推荐下,我们要了几个他们酒店的特色菜,外加两个冷菜,还有一扎鲜榨的果汁。挺丰盛的晚餐。

聊着天,吃着小菜,时间匆匆而过。

“你现在还单身?”既然是来相亲,应该还是单身吧,我有点明知故问。

“订婚了。”郑睿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边拿起右手边的瓷杯,喝了口茶水,脑袋偏向一边,说完了将杯子搁下才重新与我四目相对。

“哦,那恭喜你了!”嘴里的恭喜说的真心实意,心里却不免抑郁的埋怨,愉悦的心情顿时有点阴云密布。

生活不是演戏,我们却将自己打造成了演技派,所以我们灰心丧气了却依旧表现的坚强乐观,支离破碎了还要顽强的证明自己还是完好无损。这样的故事情节,倘若发生在电影电视当中,会是怎样的情形?我开始想象……

镜头一,得知这个晴天霹雳之后,相亲女主角估计马上就会泪如泉涌,带着哽咽的哭腔对男主角说:说过的以后呢?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这个剧本不好,不符合我的个性,换一个喜剧成分浓一点的。)

镜头二,知道了男主角要结婚了还劈腿出来跟别的单身女子相亲,相亲的女主角为了解救男主角,与自己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勇敢的提议:亲,带我私奔到月球!(这个版本似乎更烂,我是脑残还是脑抽啊,正常女子能说出这么神经质的话?)

“……”也许是一下子接不上我的话语,也许是对我的反应的失落,总之郑睿只是沉默着笑的有点难堪。

是我抛错了砖引错了玉吗?为什么这样的局面让人这般束手无策!

“到时候来参加我的婚礼哦!”

“一定!”心中的郁闷还在蠢蠢欲动,眼中的祝福和口中的应允却很坚定。

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台面上的一些吃剩的菜也都陆续被撤下,面前的骨碟也让服务员换了干净的,骨碟上放着小巧玲珑的水果叉,在帮我和郑睿的杯子里的茶水添满后,服务员终于让水果上桌了,礼貌地说了句“请慢用”后,便离开了我们这一角。

“吃水果吧!”郑睿客气地对我说,我也就不客气的动起了水果叉。

看我津津有味的吃着水果,郑睿并没有加入。在他将身旁的公文包拎过来放在腿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精美的卡片,应该是婚礼邀请函,递给了我。

将请帖从郑睿的手中接过来,打开,知道了新娘的名字,知道了他们的婚期。我以为我可以把郑睿的话当成玩笑,而这张结婚喜帖却是实话的证明,没留怀疑的余地,逼着你相信。

“好想看看新娘长什么样哦!”

“其实她也很想见见你本人,有时间我们再约出来喝喝下午茶,你们可以彼此认识一下。”

“恩。”

“其实我找你,是有东西要给你。”

“恩?”我的眼里,我的脸上,写满了好奇,我真的奇怪,除了婚礼的邀请函,他还会有什么东西给我?

全神贯注的盯着郑睿的一举一动,一个精美的纸盒,被他从公文包中取出,大致跟中小学的语文课本那么大,厚度要厚些。

“这个,是我帮别人转交的。”他把盒子放到桌面上,用手顺势推到我面前。

不是我迫不及待,只是看他似乎在等我把盒子打开,所以我小心翼翼的将纸盒的盖子打开。一本皮质的黑色本子赫然映入眼帘,我伸出手,几根手指从本子的表面滑过,我想我已经猜出它的主人是谁。

“高三毕业那年的暑期收到的,一直想给你,一直联系不到你,所以替你保管了这么多年……”

郑睿跟我说的话,我都有听到,虽然没仔细听,但是我能想到他想要告诉我的一些事情。小心翼翼的将本子从纸盒中取出,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情打开本子,想象着里面可能记载的千万种可能。

我可以锁住笔为什麽

却锁不住爱和忧伤

在长长的一生里为什麽

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这是扉页的记载,一首简单的小诗,席慕容的《为什么》。想象着当初的你,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段诗,我的心揪着的难受。

“诸葛浩川,他还好吗?”十年了,没有提及的人,没有提到的名字。一个曾经的朋友,带来的不仅是一份迟到这么多年的毕业礼物,也是那一抹永生不忘的回忆的珍藏。

“高一你转学的那一年,他也转学了,班级里还有些人在议论,说他是不是追随你去了……”

“……”郑睿的语气听着轻松,像半开着玩笑,我知道他是为了不让我难过,可我想我是要辜负他了。随着我的沉默,之后是更长久的沉默,感觉空气也一点一点的在凝固。我继续埋头在诸葛浩川的日记里,看着他当年记下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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