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9]

坐了一夜火车，四人到了鸽子花市。一下车便有小旅馆的伙计围上来拉客。周翔走在最前头，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态度，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将这些人赶开。他们打出租车去了市区里一家条件较好的旅馆，旅馆二楼有一家旅行社营业网点，挂着湘中旅的牌子。众人一开始还以为是中旅的分社，周翔上前和营业点的两个年轻人谈价钱，谈妥之后才发现搞错了，这家旅行社名字就叫湘中旅，和中旅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既已谈妥，也不好更改。他们把箱包寄存在旅馆里，带上相机和零食，在一个年轻人的带领下来到景点入口处等导游。青岩山属武陵山脉胜地，风景极为秀美。在景点入口外面就看见一座座石峰拔地而起，仿佛地上生长出的许多石柱，蔚为壮观。“龙导！”年轻人向一个背双肩包、学生模样的人迎了过去，“这四位就是客人。”“大家好！我叫龙笛，是青岩山路线的导游。很高兴能和大家渡过这段愉快的旅程。我的手机号是130XXXXXXXX，大家下次再来鸽子花市，可以找我。”龙笛笑容可掬。雪容脸色阴沉，来到龙笛旁边，低声问：“怎么是你？”“为什么不能是我？”龙笛诡秘地向她眨眼，“你能当会计师，为什么我就不能当导游？Shirley姐，还请多指教小弟魔音。我今年刚上研二。”“我警告你，不准玩什么花样。要有导游的职业道德和敬业精神！”雪容半是玩笑半是威胁。“你们在唧咕些什么？快走啦！”紫雾雨已经越过景点入口的栏杆，迫不及待地回头催促。一行五人进了景区。但见奇峰秀谷，飞瀑清泉，茂林修竹，碧草繁花，一派清新自然气象，令每天对着电脑的雪容心旷神怡。“你那边有这好景致么？”她低声问龙笛。龙笛会心一笑，知道她说的“那边”指地狱，答道：“当然没有，就一个硫磺火湖，虽然蔚为壮观，但天天看也腻得很。所以我在人间考了个导游证。”“不许你打我朋友的主意！”雪容不放心地再次警告。龙笛还没来得及回答，周翔来到龙笛身畔：“龙导，你总该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些景点吧？要是闷头一直走，我们干嘛还要和你一起？”龙笛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现在大家已经进了青岩山景区，请各位向我靠拢，我给大家讲一段青岩山的传说。据说这里是汉代名相张良隐居并修炼得道之处……”雪容见龙笛讲得有模有样，心中暗笑，将紫雾雨拉到一旁，告诉她龙笛的真实身份，叮嘱她多加提防。紫雾雨斜睨一眼龙笛：“这么帅的魔鬼，我第一次遇上呢。动手也要先留给我。”“他可不是绣花枕头！四公爵个个都实力非同小可。”雪容提醒。“现在也不行啦。当年我最怕邪眼，幸好他已经死了。慧心也已经老啦，魅影算是半老徐娘吧，只有这家伙最年轻……”紫雾雨颇有感慨，“时光飞逝啊，简直令我觉得我也老了。”“看，猴子！”华羽辰指着小路边的树上，兴奋地叫雪容和紫雾雨看。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桔子放在树下的石板上，仰头对着蹲在树上的猴子喊：“来！有东西吃！”猴子似乎对华羽辰有所忌惮，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丝毫没有下树取食的意思。羽辰便假装离开，走开几步再回头，见猴子已经飞快地沿树干向上爬去，爪子里握着桔子。紫雾雨开心地笑，天堂里可没有这么好玩的猴子，所有的天使都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令她感到沉闷无趣。“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人界了。”她说着，也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果子。一只母猴子大摇大摆地从山路上向他们走来，与五人擦身而过，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接下来又有几只猴子结队从山路上走过他们身边，像人一样慢吞吞地，似乎在向游客们公开挑衅，声明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雪容正自诧异猴子为何如此大胆，忽听身后的紫雾雨一声尖叫，回头看时，猴子已经将紫雾雨的手提包掠了去，飞一般逃窜上树。雪容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羽辰和周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紫雾雨狼狈地立在原地，跺脚恨道：“这群泼猴子！我包里还有卡呢！你们倒幸灾乐祸！”那抢了包的猴子攀到树梢，将紫雾雨的提包献给一只老猴子。只听得吱吱声响，许多猴子聚集到周围的树枝上，像是开会，都恭恭敬敬围着那只老猴子，想必它就是猴王了。猴王灵巧地打开了拉链，检视里面的东西，可见这群猴子对抢劫游客已是轻车熟路了。紫雾雨哪肯干休，拾起石子朝树上乱打。可她打石子的功夫远不及射水箭，更兼猴子敏捷灵巧，左躲右闪，竟无一中的。有的猴子还对她做出了嘲弄的鬼脸。“啪”的一声，老猴王不屑地将钱包扔在紫雾雨面前，接着是粉盒、唇膏、卫生巾……最后整个提包都被扔了回来。紫雾雨郁闷地收拾提包，雪容帮她把东西一样一样捡回来。“少了什么没有？”雪容关心地问。“两个苹果和一袋牛肉干。”羽辰早在旁边拍了许多妙趣横生的相片，最后猴去树空尘埃落定，才过来问有没有损失贵重物品。周翔和龙笛只是站在一边闲聊。紫雾雨收拾妥当，众人又继续前进。走了不到五十米，见路边草丛里立了一块牌子：“小心猿猴！”“这牌子出现的未免太晚了。”紫雾雨恨恨道，“真想把它踹倒算了！”龙笛打了几声哨子，清越悠长，百转千折，引得满树鸟鸣。“好厉害！”紫雾雨音律精熟，被哨声吸引，忘却了先前的不快，也跟着学了起来。她天赋颇高，竟能学得七八分像，仿佛凤凰和鸣，百鸟来朝。两人一递一声，渐渐地竟有些比赛的意味。“感觉怎么样？我安排的路线不错吧？”羽辰走在雪容身边，笑问。“办公室窗子正对大街，每天都听见突突的马达，嘀嘀的喇叭，偶尔还有堵车的叫骂，来到这里真是好。”雪容深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后面还有更好的呢：王镇，巫司宫，镇竿城，巫寨……湘州的有名景致起码够玩上一星期的。”羽辰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令第一次来湘州的雪容听得心驰神往。峰回路转，前面的溪水上架着一座小竹桥，桥边有一座小木屋，屋外的架子上挂了许多巫民的服饰，色彩斑斓。还有一些巫民少女嘻嘻哈哈地在桥边玩耍，彩衣翩翩，如美丽的蝴蝶飞舞在青山碧水之间。走近了，原来小屋是一所照相馆，兼卖消暑解渴的冰淇淋。摄影师在屋外给游人拍照，有年轻人在洗相，旁边立了一块牌子：“快照十元/人”。巫民少女一见雪容一行，立即热情地围了上来：“帅哥，照张相吧！”“不用了，我们有相机。”羽辰推辞。却有七八个少女围住了他，架住他的胳膊，娇滴滴劝道：“和我们合个影嘛，这样显得更有地方特色。”“是啊，帅哥，跟我们照张相吧，难道我们长得不够漂亮吗？”亦有少女围住了周翔。龙笛这条路线走得很熟，早避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有的少女要往他那边去，他就向她们晃晃导游牌。雪容和紫雾雨都是清秀出尘的女子，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也没有少女来理她们，她们便询问老板，租一套巫民的衣服多少钱。“十元一套。”老板殷勤地帮她们挑选衣服，还拿了银冠给她们戴上。雪容选了一套白色的衣服，紫雾雨选了一套玫瑰紫的衣服，二人换上相互拍照。另一边，巫民少女们如同打劫，莺莺燕燕将羽辰和周翔围得水泄不通，大有不合影就不放他们走的架势。二人无奈，只好与她们合影，就当花了买路钱。十几个少女训练有素，在相机前列队比特种兵出操还快。快门即将按下的瞬间还有一个少女提着裙子跑到镜头里，在最前边孔雀开屏般展开裙子蹲下，笑颜如花。拍完了之后，摄影师在机器上冲洗快像，羽辰和周翔都拿出纸巾来擦汗。“一百五十块钱。”摄影师将快像递过来说。“什么？”周翔指着“快照十元/人”的牌子，“不是十块么？”“相片上共十五人，所以一百五十元。”摄影师振振有词，“那些跟你们合影的女孩也要给人家钱的。”“我们又没请她们，是她们非要和我们照，应当她们给我们钱才对。”羽辰无奈地叹道，按住了满脸不快的周翔，掏出了钱包。“被宰就认了吧，周围都是女孩子，难道还为了这百十块钱和人家争执么？”女孩们见他付钱，立即如退潮般散开，又去拉其他的游客。羽辰看看相片，叹了口气，他和周翔夹在一群巫民少女中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像被押解的两名囚犯。少女们的脸上无不带着面对钞票时露出的真诚笑容。“阿紫，给我们照一张。”龙笛微笑着拥住雪容的肩膀。雪容挣开他，道：“我才不和魔鬼合影！”“不要歧视魔鬼嘛！堕天之前，我们也是天使呢！”龙笛说着，又站到雪容身边，“和你合影，回去之后有得吹了。”“好吧，给你个机会。”雪容觉得他的最后一句话很是受用。可见无论天使还是人类，都有着强烈的虚荣心。“我也来！”羽辰抢进镜头站在雪容另一边。“一、二、三，茄子！”紫雾雨笑着按下快门。“我看看效果。”羽辰拿过相机，一看之下不由得失声惊叫：“这是什么？”众人见他失态，纷纷围过去看，却见刚才他们三人合影中，最前面多了一个女子，银冠华服，面容却模糊不清。羽辰将相片放大细看，女子的脸却仿佛打了马赛克，即使放至最大，依然看不清楚。龙笛失色：“想不到传说竟然是真的！这座山里有精灵……”他忽然打住，望了一眼雪容和紫雾雨。“什么传说？”羽辰催他往下说。“传说在青岩山拍照，有的照片里会出现面容模糊的女子，当地人称之为‘山鬼的微笑’。山鬼会在山间找相片里的人对歌，如果对不上，照片里的人会被山鬼收走的。”龙笛说，“咱们三个可以买彩票了。”“还有这事？回去后把相片拷我一份，我要细细研究。”雪容兴奋地说。雪容天真烂漫的兴奋冲淡了龙笛和羽辰脸上的晦气神色，羽辰拍了拍她的脑袋：“真难得看到你这种表情。”“关于山鬼，这里流传着墨瞳巫司收伏山鬼的传说。”龙笛虽然身为魔鬼，但一路行来，雪容和紫雾雨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一个称职的导游，他开始讲述山鬼的故事，雪容和羽辰听得津津有味。三个当事人轻松得有说有笑，周翔和紫雾雨却高兴不起来，一个担心主人一个担心好友，似乎连上山的脚步都沉重起来。“不用怕，对歌啊，雾雨是拿手好戏。”雪容很有信心地说，“龙笛不是也很会唱歌吗？万一遇上山鬼，我们就全靠你们了。”“可是，对歌不只要唱得好听，关键是歌词要和人家相应答。”龙笛抓了抓脑袋，“这儿的对歌我就听过几首，什么桃花朵朵开之类的，我可记不住。”上山的路上，他们经过张良墓。这里十分清静，游人稀少。墓碑没于萋萋长草之间，有一种荒芜的悲凉和沧桑。雪容停下脚步，很认真地对着墓碑合掌拜了三拜。“为什么拜他？”羽辰好奇地问。南岳峰顶多少古刹，香火鼎盛的寺院未见她拜过，却独独在这里拜这座荒凉已久的古墓。“他是我很佩服的人。”雪容低低回答。